“王爷,这份军报是三天前送至的,王妃在晋亭城雁门关被围困已有一些时日,若是再不派兵增援,怕是……”
内侍是自小便伺候李岚的,从小到大的服侍,对主子的一举一动早已了然于心。见李岚对着军报呆愣许久却又神思恍惚,眼露忧伤,猜测许是在考虑王妃之事,便斗胆进言。
他一直便是李岚的心腹,即使知道自己家王爷并不喜欢这个王妃,却也并不希望因此而让边关失守,让大齐朝的大将军失去仅有的血脉后代,让一代军神为此寒心。
要知道,景宁王这次本就是奉圣命带二十万大军增援,但一路上行军却并不上心。前几日还一时兴起要与随军陪驾的侧君一起,非要绕道去欣赏什么雪漠风光,结果途中不慎遭遇雪崩。
三队随护精锐折损一百三十一人这才找到昏迷不醒的王爷,一番救治已然耽搁七日之久,侧君更是一直未曾找到。
倒是自王爷自苏醒后,竟也一直并未再提起派人寻找。
“围困?”内侍的忽然出声打断了李岚一时陷于前身故有情焰的思绪,他将目光再次投于手中的军报之上,再仔细复看了一遍内容。终于将军报上的日期与现今的时日对应起来,顿时震惊地拍桌而起,“不好!”
然后他顾不得行事仓促,一边解外袍一边招呼内侍服侍他穿戴盔甲战袍,同时高声招进侍卫,心急如焚的下令:
“传我军令,全军整顿,奔疾前行。裴宏,你率三万轻骑快马左路奔援;周昌,你领一万轻甲精锐骑兵随我中路突进;成平,所有重甲车马全部交你统领,随后跟进。快,一定要快,即刻出发,驰援王妃!”
“是!”营帐外众人抱拳领命后立即快跑四散。
“王、王爷……”看到王爷竟然如此流利的发布完军令,并随后立即和一众下属匆匆出账。一向跟随李岚身侧,早习惯王爷拖拉本事的江元却忽然对这样的主子感到了几许陌生。
但这丝异样虽让心底多有疑惑却也并无反感。
身为下侍,难得自家服侍的王爷终于心向要务,且终于展现其早期领兵为将时的魄力,他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只是王妃的被围之困……
希望来得及。
此时,领兵奔驰在增援路途之上的景宁王李岚,舍车而就马,和众位将士一起迎着扑面而来的强劲风雪,催马扬鞭。
那张俊美无俦令京城内外无数双儿女子迷恋不已的容颜,此刻神情冷冽无比。漆黑如墨的双瞳中狠狠埋藏着隐怒与忧心。
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
当他将原主脑中与后院妃侍有关的记忆单独回想并阅览完毕之后,他竟完全找不到原主李岚与这位双儿王妃的任何恩爱往昔。这位大齐朝的景宁王明明就娶了一后院的双儿,荒淫无度。却是连大婚之夜,都不曾留宿在那位王妃处。
不喜女子却又冷淡王妃,并非原主李岚厌弃政治联姻,心内抗拒;也并不是原主多么自我坚持;更没有所谓的兵权被交他人这般纠葛烦乱,无非只是原景宁王只喜好那些身段柔美形貌娇羞的双儿少年,不喜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高大双儿而已。
尤其这个王妃又是武将出身,常常舞刀弄剑,又不会撒娇讨好,便更加遭原景宁王厌弃。若非还需要这位将军王妃替他统兵练军,替他把守重镇边关,他大概早早就找借口与对方和离了。
李岚不禁于风雪中闭紧双目,只觉得眼内一阵酸涩,有一种温热的湿润似乎即将夺眶而出。
这真是——于我之珍宝,于他如糟糠。
雁门关外,兵刃交接,残阳如血。
晋亭城池本就斑驳的城墙,近一月来被敌军炮火刀盾轰击得处处残缺更显破败。城墙上下堆积起来的尸体,更令这处黄沙与风雪笼绕的战场被鲜红的血液洗成人间地狱。
“将军,你去歇息下吧,你都几天没合眼了。”
一名双儿侍卫官正忧心忡忡的在炮火声中为自家将军披上大麾,虽然他自己也是一脸尘土,血污满身,但却更担忧双目已经深陷,眼底布满血丝的主将。
今年雪季提前,退也死不退也死的北方蛮族简直是秉着鱼死网破的气势拼了命的攻城。几十万大军轮番而上,兵在前车在后,炮火不足甚至不惜以身抵弹。
雁门关即使城高池深,到底守军不到五万,而且单论兵士与蛮族近身肉搏,胜率并不占优势。尤其出城迎战更需兵力,兵士不足则无法成阵,只能分成三批次轮番守城。
但敌军如此不要命一样的日夜攻城,已经让守城士兵十几日未曾合眼休息。目前又临雪季,粮草与箭簇都供应不足,这座城已陷入孤城独墙,兵乏器困之局。
大麾刚一披上身,离主将最近一侧的城墙旁就有士兵轻轻晃了晃身,然后突然就坚持不住困乏一般瘫软在地。
侍卫官本想上前将这个兵士拍醒,却让李承恩抬手截阻。他示意侍卫官沉默顶替上这个兵士的位置,自己则缓步走近,解下身上的大麾轻轻盖住了士兵疲乏无力的身躯。
这是他的亲兵,他亲自带领多年,随他征伐南北,随他踏马歼敌的铁戟军的士兵,可是现在……他抬手默默拂过年轻士兵的脸庞,替他闭了眼。
他知道这人已醒不过来。
有那么几秒钟,李承恩看着这个士兵的眼神深处盛满悲痛。但当他站起身,视线转向城墙下攻势不减的敌军时,眼神却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凌冽。
他将背脊挺得笔直,冷酷地挥手命令弓/弩/手继续迎敌。
“将军,您……?”小跑着过来本想替代主将值守片刻,却又正看到中箭而倒下的旗语兵,副将徐竞在将担忧说出口的同时急忙接过五色旗,替代那位士兵继续挥动旗语。
“我没事,朝廷援军可有消息?”
“回将军,毫无音讯。”
徐竞一向以身躯魁梧,力大无穷而享誉军中,如今这个任何时刻都雄姿勃勃的男子也已经显露了明显的疲态。他努力准确地控制着五色旗语的手势,大声回答着主将的提问,沙哑干涩如同裂纸的嗓音听着便让人心疼。
“嗯。”将冷峻的视线再次调回城下攻城的蛮族士兵,李承恩闻言心绪翻腾,面色却丝毫未显。
其实,久战的困乏早已侵占了他的身体,强撑的眼皮已有控制不住往下闭合的趋势。昏沉的胀痛随时都在头颅内肆虐着强弩之末的意识,他自知自己已经困乏的连动都动不了了。
突然,又是一阵昏沉袭来,李晨恩握紧手中长戟,猛然驻地稳住自己摇晃了一下的身躯。
他不能倒。
他知道自己此刻如果倒下,这些将士,这些兵卒,就绝对再也坚持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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