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然而后怕的感觉却无法消散。
薄原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脚步虚浮地走向床边,看到秋名唯身上裹着顾迟的外套, 沉默地扯下来换成自己的。
顾迟理解地让到了一边,只是在看到薄原彻紧紧拥住秋名唯的那刻, 还是禁不住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他找到了他心爱的女人。
他却再也找不回念念……
他深吸一口气, 克制住那份难过, 转身先走出房间去协助警员工作, 顺便看看救护车到了没有。
薄原彻则用力抱住秋名唯, 旁若无人地哭起来。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回乐城办签售会, 给她发消息却一直收不到回复,打电话也从一开始的无人接听到关机。他察觉不对劲,给秋名唯首城的助理联系,果不其然听到不好的消息——小唯不见了!就在他们分开的那天, 她独自开车出门后就再没回去。
他顾不上进行到一半的签售会, 立刻订了最近的航班飞去首城, 刚赶到警局, 就看到范飞鹏等人恶意撞击小唯的监控录像, 几人被抓到的时候还嘻嘻哈哈,一脸的有恃无恐, 大言不惭地说有本事就告他们,反正他们有的是钱和人脉,区区一个小明星能奈何得了他们什么?
单是一个娱顶动不了他们,但沛城首富不是吃素的, 顾迟也不是吃素的,三者联手,直接让范飞鹏他们火了。
和明家倒台一样,范家在全网的声讨中被查出不正当商业竞争手段和偷漏税等恶行,直接翻车。
这下,范飞鹏几人终于慌了,找上贺鸣求庇护,毕竟——“我们是为你出气的!贺鸣你不能不管我们!”
“为我出气?”看守所灯光昏暗,衬得逆光中那张脸格外阴沉,贺鸣冷冷笑了声,“从我头上碾过去或许我还会考虑留你一命,碾她?活腻了!”
害秋名唯的人落了网,接下来将面临至少10年以上的刑罚,但薄原彻却无法就此高兴起来,因为…小唯还没找到。
将范飞鹏等人肇事离开后的监控复原,看到陆景深带走秋名唯的那一幕,站在屏幕前的三个男人皆是浑身一震。
谁也没料到,陆景深会玩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招!
三个人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终于在历时半个月后,终于在远离首城乐城以及沛城的偏远小镇找到了秋名唯。
薄原彻伏在女人肩头喘息。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这半个月他几乎没合过眼,但比起身体的疲惫,真正累的是心,各种不好的猜想每天24小时在脑中循环播放,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着他。
好在是找到了……
否则…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疯……
听着耳边压抑的哭声,秋名唯也跟着红了眼睛。她颤着呼吸,依恋地回抱住他。
薄原彻啊…他虽然幼稚又黏人,还是个动不动就红眼睛的哭包,但关键时候,他从没让她失望过,她知道他会来救她,哪怕把整个华国翻个遍,他也会找到她……
看着交叠在薄原彻腰上的那双手,贺鸣微微失神。
秋名唯对他从来都是剑拔弩张的姿态,像这样的亲昵和依赖,他连奢望都不敢,却被他看不上的男人得到。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但他明白,自己已经出局了,尤其…在范飞鹏他们自作主张打着为他出气的旗号故意撞伤她后,他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去追求她了……
他敲了敲门框,打断两人,然后强迫自己压下那份嫉妒,隐忍地移开了视线,说:“救护车来了!走吧。”
薄原彻定了定神,弯腰勾住秋名唯腿窝,方才愤怒冲头,揍陆景深的时候用尽了全身力气,这会儿双臂虚软,抱起她的那刻,身形微晃。
贺鸣上前,看了眼秋名唯:“我来吧。”
虽然藏起小唯的人是陆景深,但薄原彻没忘,这件事全因范飞鹏故意撞车所起,他收了收手臂,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紧。
“不用。”他说着对上他视线,眼底全是冷意,“我的女朋友,我自己抱。”
伸出去的手缓缓攥紧,贺鸣没有强求,转身先他一步离开了房间。
秋名唯和陆景深都被送上了救护车。
薄原彻和顾迟紧跟在秋名唯身边,贺鸣上了警车,跟在救护车后方。
车驶出偏僻的小道,飞速驶向小镇医院。
秋名唯握着薄原彻的手,强撑了会儿,眼皮沉得直往下坠。薄原彻又坐近了些,温声哄着:“睡吧,我看着你。”
“我不困。”
虽这么说,却还是在路途轻轻的颠簸中扛不住地睡了过去。
薄原彻替她拉了拉毯子,一手和她没打点滴的那只手紧紧相握,一手托着下巴,安安静静注视着她。
护士给陆景深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后,看了眼薄原彻拳头上的血,小声嘀咕了句“打得真狠”去了前排。
后车厢更加安静。
顾迟闭眼沉默了会儿,然后掀起眼帘,问薄原彻:“秋名唯不是念念的事,要不还是找个机会跟陆景深说清楚?”
“这个之前我也跟小唯提过。”
顾迟看向他,等后文。
“不过小唯说要给秋念出口气,就没打算告诉他。”薄原彻将秋名唯的原话告知,“毕竟,缅怀死去的人比忍受她活着却不再爱他要容易得多。而且,像陆景深那样自负的人,即便告诉他秋念壳子里变了个人,他也不会相信。”
“既然她有她的考量,那我就不自作主张了。”顾迟说着看了眼陆景深,“反正,删减监控非法囚禁这两条罪行足够将他拦在监狱里,再也没法纠缠秋名唯。”
薄原彻“嗯”了声,看向秋名唯的目光又坚定几分:“等小唯养好伤,我会考虑带她去国外定居,新环境没了秋念以前的那些是是非非,她也好安心赛车。”
再经历一次这样可能会永远失去她的风险,他承受不起。
顾迟由衷道:“挺好。”
两个男人不再说话。
车内又陷入安静。
谁也没有注意到,陆景深藏在薄毯下的手在那一刻用力将收紧,生生将掌心攥出了血……
*
秋名唯是被一阵争吵弄醒的。
掀开眼帘,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独立病房,身上多处都被细致地包扎过,左手也被打了厚厚的石膏。
她顺着声音看向门外。
透过门上的玻璃瞧见薄原彻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和谁起了争执,看上去十分激动。
挣扎着下了床。
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一声低吼:“打啊!你打!要是打死我能让秋名唯的左手回来,那我不介意把这条命赔给她!”
听到这话,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打了石膏的那只手,不好的预感隐隐升起。
很快,她听见薄原彻给出的答案——
男人背对着她,双手攥住贺鸣的衣领,将人抵在走廊的墙壁上,一字字,咬牙切齿:“你的命根本不值钱!小唯好不容易重回赛道,就因为你那些狐朋狗友再也没办法赛车了!你想想她待会儿醒来知道后是什么心情,你有脸亲口跟她说出这番话吗?你赔得起吗?!”
贺鸣咽咽嗓子,满喉晦涩:“我带她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一定给她治好……”
他说这话根本就没底气。
车祸时本就受伤严重的手,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别说是骨头碎成了渣,就连神经都完全损坏,根本没可能治好,就是治好了也会因为一系列的后遗症而被拒绝出赛。
秋名唯的赛车生涯,可以说是彻底葬送。
知道这一点,薄原彻听了他的话只是讽刺地笑了声:“这些不用你来做,我会做……”
他现在心乱如麻。
小唯车祸后没有得到专业及时的医治,陆景深又给她用了不少镇定剂之类的药物,导致她身体格外虚弱,必须要静养。她现在受不了刺激,这件事还是隐瞒一段时间再告诉她比较好。
可惜……
秋名唯已经知道了。
她木然地站在病房门前,脸色苍白,怔怔地问他:“我的左手怎么了?”
……
命运总是峰回路转,可她的未免也太曲折,简直就像是在刻意玩弄。
当她杀进亚洲赛最后一场总决选、即将夺下冠军的时候,被人做手脚坠下山崖;绝路逢生,老天让她穿书白捡了一条命,她正高兴,结果发现穿的是个绝症患者;她安心等死,又发现是误诊,她还有大好年华,可以重回赛道,再度创造赛车界的神话,结果,她初战告捷,却被人恶意撞伤,永远失去参赛的资格。
秋名唯蜷缩在病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牢牢罩住,一动不动。
从小没有父母疼爱的原因,她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也比他们坚强,很多事都能扛过去。
但这次……
因为荒唐的理由,因为两个荒唐的人,她又一次失去了在赛道上飞驰的梦想。
她接受不了……
她在被窝里躲了很久。
薄原彻知道她需要一点空间来逃避残忍的现实,所以他没有强行掀开她的被子,只是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陪着她熬过去。
“小唯,你有我……”
“你还有我……”
被窝里的人没有说话。
他盯着那团刺目的洁白,想起首城比赛那日,她夺下冠军意气风发的神色,眼尾便又红了几分。
赛道上的秋名唯,鲜活张扬,光芒万丈。
她还期待着下一场的比赛,期待着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成为赛车界新的神话。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的小唯不能再赛车了……
一想到这,他就心如刀割。
咬牙抑制住哭声,却还是压不住胸腔翻滚的颤意。
秋名唯听见极力隐藏的啜泣,失神的眼珠动了动,片刻后,终于将被窝掀开小小的缝隙。
狭窄的视野里,男人红着眼睛,鼻尖上挂着泪,摇摇欲坠却不肯彻底落下,如同他死咬牙关不肯泄露的哭声。
被明莎莎逼得走投无路也不曾掉过眼泪的人,却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哭红了眼睛。
从心脏深处散开一片柔软。
她望着他,慢慢将手伸出被窝,伸向他……
在他诧异看来的那刻,指尖轻轻拂过他眼角,抹开一片湿润。
薄原彻愣了愣,旋即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侧不放,低眉抬眉间,又是一片温热散开在她指尖。
“小唯……”他呢喃,“对不起……”
他对不起她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她……
他是她穿书以来,对她最好最好的人。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老头对她还要好。毕竟,比起有血缘的好,没有血缘的好更加珍贵。
她是失去了整个赛道。
但,索性身旁还有他……
“别哭了,傻子。”她这么说着,声音却带出哭腔。
薄原彻听出不对,也顾不上别的,猛地掀开了她的被子,一张湿漉漉的脸猝不及防闯入视线,刺得他心口生疼。
他的小唯,明明从来不掉眼泪……
他也像她一样,捧了她脸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他就不该回去办什么签售会!他就该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这本就不是他的错。
错就错在,不小心招惹了人渣。
秋名唯闭了闭眼,良久后,重新掀开眼帘,冲他低低说:“薄原彻,我们回乐城吧…我想回去了……”
他垂眸,湿润眼眸捉着她不放,低声说:“好,我们回乐城……”顿了顿,又补上句,“我们回家……”
“嗯。”她应着,终于以一片安然冲淡那份绝望,“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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