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轩轻笑一声:“皇舅舅,但是县主今日受了委屈,她心情还没转好,怎么帮你说情呢?”
说着,冲白凝霺眨眨眼。
白凝霺会意地憋出两泡泪,委屈地看着宣和帝。
楚澈也附和道:“陛下,县主今日确实受了惊吓。”
宣和帝眉头微蹙,忍痛取出他私库的钥匙:“霺丫头,你拿去随便挑。”
他总共就没多少私房钱,前些日子才被柔丫头扫荡了一边,现在又要给霺丫头……肉疼……
陆文轩又道:“皇舅舅,金银珠宝县主想必都不缺。”
言下之意,不如提提位份,省的又被人欺负。
宣和帝一拍脑袋,他怎么没有想到。
“霺丫头,朕晋升你为郡主,如何?”
白凝霺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行礼:“谢皇伯伯恩典。”
又冲陆文轩和楚澈福了福身:“也多谢轩世子和楚小将军。”要是没他们,她也不会白捡一个郡主的位份。
郡主呢,以后霍兰芝见到她岂不是要行礼了?
白凝霺莫名觉得有些爽,笑容上不觉带了几分傻气,眉心的梅花钿越发灵动。
宣和帝微微颔首:“霺丫头回去吧,想必绾绾也担心了,圣旨随后就到。”
又补充道:“景湛,你护送一下。”
“还有,”宣和帝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帮朕和绾绾说说呗。”
白凝霺福了福身,明亮的眸底带着几分狡黠,一本正经道:“皇伯伯放心,我会告诉姨母你私库里又存了不少东西。”
说完,拉着楚澈拔腿就跑,徒留宣和帝在原地吹胡子瞪眼:“死丫头,你个小没良心!”
陆文轩眉眼含笑:“皇舅舅,深凉也告退了。”
他有些羡慕皇舅舅和苏昭仪的感情,不似他父亲和母亲,次次见面都如仇人一般……
他缓缓叹了口气,稳步离开。
宣和帝见人都走了,盯着手中的私库钥匙,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要不再换一把?
*
宣室殿外春光娆人,叶色青青,风光妙曼。
楚澈低头看了一眼白凝霺拉着他的手,眼神微微闪烁,轻轻用力,挣脱开,弯腰行礼,故意道:“县、郡主,男女有别。”
白凝霺愣了愣,抬眼看着他,樱唇微垂,眼眶红红,璀璨的双眸中泛着委屈:“楚哥哥,你别生气了,我那日不是故意的。”
楚澈垂下眼眸,微微一笑,如涓涓暖流、煦煦阳光,明蓝色印暗金竹叶纹长衫衬得他清俊儒雅:“郡主,微臣并未怪你。白二夫人是你的婶母,微臣能够理解。”
白凝霺听了,心中愈发认定楚澈还在怪她。
都是她不好,楚澈那样也是为了她,可是她那日却落荒而逃,一定伤了他的心。
白凝霺咬着唇瓣,一双杏目争得圆溜溜,隔着薄薄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纤细的手指勾住楚澈的衣角,摇了又摇,娇娇柔柔地喊了一声:“楚哥哥。”
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楚将军,红了耳根,强忍着不为所动。
小姑娘倒是与他越发相熟了,前世她可是一见到他就躲起来,再不成就是绕道走,哪里会如当下这般粘着他、求原谅。
白凝霺见楚澈仍不理她,眼角不由带了泪花:“楚哥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
声音软糯得如同一只小奶猫,挠得人心里痒索索的。
礼制、之前的别扭与算计全都抛在了脑后,楚澈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霺儿,我真没怪你。现在在宫中,被人瞧到会生是非。”
白凝霺笑出声,眼中泪水顷刻间无影无踪,高兴地拉住楚澈的手,摇了摇:“楚哥哥,你最好了。”
楚澈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倏然有些后悔,他是不是松口得太早了些?
楚澈眼角余光瞟到来往的宫人,轻咳一声,缩回手:“霺、郡主,现在在宫里……你……”稍微克制点,他不想因为他而使霺儿的名声受损。
白凝霺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吐了吐舌头,是她有些忘形了。
如果被有心人瞧见,不知道会怎么诽谤楚澈。
“郡主,微臣送你回椒房殿。”楚澈弯了弯唇角,笑容似三月的春风,温柔拂面。
不急,他这辈子有的是时间,慢慢敲开霺儿的心门,让她对他敞开心扉、心无芥蒂。
春光如画,太液池波上风烟霭霭,芦苇萧萧瑟瑟,随着池波荡漾,送起一波又一波澄澈的清新味。
日头下,白凝霺发间的精雕琉璃玉仙鹤逐月簪折射出七彩光芒,炫彩夺目。
楚澈垂下眼睑,思及先前白凝霺与陆文轩笑语盈盈的模样,沉吟片刻,斟酌道:“郡主,你和轩世子是何时认识的?”
白凝霺随意地拨了拨点金滚珠步摇垂下的碎碎流苏,笑道:“就是在静山寺放风筝那日,我去捡风筝时结识的,不算熟悉。”
楚澈眉宇间似是一松,脚上的步伐轻快了不少,漆黑的眸中似有细碎的阳光,唇边亦含了几分笑意。
是他多心了,霺儿怎么可能和轩世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轩世子看霺儿的眼光不大对……
*
昭阳殿
霍兰芝静静地站在霍婕妤旁边,双颊微红,时不时瞟一眼坐在下首的陆温舒,眼角眉梢是压不住的喜意,新换的一身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配白色纱裙,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一朵娇艳花朵。
陆温舒眉目微沉,对霍兰芝的目光视若无睹,轻抚手上的翡翠和田玉扳指。
平心而论,他的确喜欢霍兰芝,一方面他幼时落水,是霍兰芝救的他;另一方面,她是养母的外甥女、又是霍家的嫡女。
但是他不能娶她,霍家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娶了她一点好处也得不到,还可能会与霍家产生间隙。
只是,发生了今日之事,他不娶也要娶。父皇还对他起了疑心。
念及此处,陆温舒有些烦躁地敲着一旁的檀木桌。
霍婕妤一双美目亦泛着涟涟忧愁,目光在霍兰芝与陆温舒之间游移片刻,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本意是让陆温舒娶她那女儿为正妃,这样便有希望得到白家和苏家的支持。待来日陆温舒继承大统,再则个由头休了白凝霺,改立兰芝为后。
只是,她千算万算,未算到白凝霺会警惕至此。
算计未成,他们还反被坑了一把。
霍婕妤水波般柔和的双眸中隐着冰凉的光泽,红珊瑚耳坠垂在她白暂的脸庞似毒蛇般吐着的鲜红信子,欲置人于死地。
白凝霺,她当时就不应该留她!
陆温舒沉吟片刻,起身向霍婕妤作辑,高举的双手遮住了他眸中的凉意:“母妃,白家不只有白凝霺一个女儿,我们可以另想它法。”
霍兰芝眸光一跳,脱口而出:“表哥,你为何非要娶白家的女儿。他们白家能给你的,我们霍家一样可以。”
声音急促而尖锐。
陆温沉眸光一沉,面露不耐,心中对霍兰芝的怨怼更盛。
霍婕妤拉住霍兰芝,以目光制止她,心中直摇头,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愿让她这外甥女在大局未定前嫁给陆温舒。
一不够聪明,二太爱陆温舒。
以至于她看不清局势。
“舒儿,你且做你想做的。”霍婕妤目光柔和地看着陆温舒,“母妃相信你。”
陆温舒微微颔首,又向霍婕妤行了一礼,退出昭阳殿。
白家大房的两个女儿,白凝雪已经被赐予二皇子为正妃;今日以后,想必白泽会把白凝霺看得很紧。
但白家二房还有两个女儿,虽然身份远不及白凝霺,但做他的侧妃错错有余。
心中渐渐有了一番计较,陆温舒脚下生风。
“姑母,你为何要拦我?”霍兰芝挣脱开束缚,眸中隐隐含着委屈的薄雾,“我说的不对吗?我们霍家不比白家差,为何非要娶白家的女儿?”
好不容易赶走了白凝霺,她可不想再招来一个白某某。
霍婕妤头痛地揉揉了眉心,声音严厉:“兰芝,你是未来的三皇子正妃,若嫉妒心太重,舒儿也不会待见你。”
霍兰芝闻此,立马微微噤声,姣好的面容上仍流露出丝丝不甘。
霍婕妤见此,长叹一口气,牵过她的手,柔声道:“舒儿是本宫的养子,与霍家本就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他若娶了白家的女儿为妃,便有可能得到白家的支持。”
“多一家支持,便多一份胜算。你明白吗?”
霍兰芝目光暗了暗,突然意识到白凝霺所说皆是对的,表哥的确喜欢她,但更喜欢权利。
那她日后岂不是要有很多“姐妹”?
她不愿,也不想……
“兰芝,这个世间的情爱最靠不住。”霍婕妤眯了眯眼,幽幽道,“你要做的是能给舒儿带来帮助的女子,而不是他心中的那位。”
霍兰芝拨动着手腕上的素金绞丝镯子,静默不语。
霍婕妤心下微微叹息,有些担心兰芝能否担任正妃之位。
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还有宫女急切的呼喊:“娘娘!”
霍婕妤眉头微皱,扶着霍兰芝的手臂站起,淡然开口:“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一小宫娥走进殿内,听见霍婕妤那句话,慌忙跪下:“娘娘赎罪,陈公公带着圣旨过来了,说是请霍姑娘接旨!”
霍兰芝眸光一亮,一扫先前的沉闷,眉宇间都挂上了喜意。
这会子功夫,陈公公已经步入了殿内,对霍婕妤福了福身:“见过霍婕妤,娘娘万福静安。”
随后,又看向霍兰芝,一甩拂尘,捏着尖细的嗓音道:“霍氏兰芝听旨。”
霍兰芝垂下头,唇角含笑跪下,心中满满的都是喜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霍家之女霍兰芝恭谨端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三子陆温舒……特将汝霍兰芝许配皇三子陆温舒为庶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庶妃?
这二字如晴天霹雳,至霍兰芝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可能会是庶妃?
“霍姑娘,还不快快接旨?”
霍兰芝抬眸,便见陈公公目光中隐含嘲讽,她站起身一把夺过圣旨,片刻后颓然地跌坐在地。
怎么会这样?陛下怎么会将她赐予表哥为庶妃?
霍婕妤心中也满是震惊,命人扶起霍兰芝,唇边挂起一抹笑意,道:“陈公公,陛下,为何……是不是搞错了?”
陈公公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她,平淡道:“娘娘,陛下亲自写的,怎么会有错?”
又看着神情恍惚的霍兰芝,笑道:“娘娘,陛下让咱家给你带句话,霍姑娘德行有亏、且蓄意谋害皇家县主,念及她对三皇子殿下一往情深,便暂且留她一命。若有再犯,杀无赦。”
“陛下还说,钦天监监正算了一下,下月初七是个好日子,适宜成婚。”
那日也是二皇子与白凝雪的成婚之日。
霍婕妤身形颤了颤,这是□□/裸的威胁,亦是对霍家的警告和侮辱。
她缓缓闭上双目,挥了挥手。
陈公公福了福身,淡淡道:“娘娘,奴才还要去椒房殿宣旨,先行告退。”
霍婕妤蓦然睁开眼,椒房殿?宣旨?
抬手招来一个小宫娥低声吩咐几句。
转头看着霍兰芝颓然地样子,无奈地揉揉额角。
“兰芝,你先回霍府。”
*
与昭阳殿的沉闷不同,椒房殿此时一片欢声笑语。
白凝霺乖巧地坐在苏昭仪旁边,用小银钳替苏昭仪剥干果。
她捏着小银钳,熟练地剥了一些放在青瓷盘里,又捏了一些出来自己吃。一边吃,一边剥,半柱香的功夫青瓷盘竟还没铺满,大多都入了她自己的肚子里。
白婕妤见了,“噗嗤”一笑,捏着手帕指着白凝霺:“你个小贪吃鬼,是在给你姨母剥,还是在自己吃?”
白凝霺腮帮塞得鼓鼓得,像一只偷吃的小仓鼠,理智气壮:“我这是光明正大地吃,哪里是偷吃。”
陆温柔凑过去,抓了一小把干果丢到嘴里,笑道:“霺儿,你少吃点,二哥都说你胖了。”
白凝霺扔了小银钳,气鼓鼓地捶了一下陆温柔:“二哥的话你也信。”
“信,当然信。”陆温柔又从白凝霺手下抢了一小撮干果,“再吃小心胖成猪,没人要你。”
白苏氏看着和陆温柔嬉闹的白凝霺,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抬眼看向上首的苏昭仪:“娘娘,不知你替县主相中了哪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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