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小说:良宵难得 作者:酒时醒
    天儿渐暖。

    夜里, 良宵总会无意识的从宇文寂怀里滚到床榻里侧, 复又被捞回去,来回闹腾几夜,便又失眠了。

    睡不着时, 她总想自己的身世。又想将军瞒她的原因。

    还想, 若她真是那穆王和穆王妃的遗女, 父亲为何会收养她这个麻烦,胡氏如此厌恶算计她, 当初又怎会容许。

    终是无果。

    此时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将军睡熟了。

    她轻手轻脚的起来,去小书房找出那本子细细回忆前世。前世过的混沌,什么都没察觉便遭遇了致命劫难。

    今生抽丝剥茧察觉了, 却在忽然间, 那种想要探知到最深层真相的渴求消褪了。

    她虽有感触, 可到底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故事, 参杂几分自己的猜测, 倒真的只像是个故事。

    到最后,实则归隐田园成了最好最牢靠的选择。

    一样不知, 样样都好。

    ……

    破晓时分, 窗外透进几缕光亮,宇文寂照常醒了过来,下意识收拢手臂,却抱了个空,他身子僵硬了一瞬。

    “遥遥?”

    这个懒虫便没有比他早醒的时候。

    宇文寂动作极快的下了床, 寝屋飘着淡淡的竹香,一眼望去,空荡荡的一片,叫人无端的心慌不安。

    他边往外走便急切喊道:“遥遥?”

    冬天闻声而来,伸长脖子往里瞧了一眼,没找着夫人的身影,再观大将军急态,忙道:“夫人许是去小书房了。”

    她话没说完,便见眼前高大身影疾步往右侧小书房去。

    差不多一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他醒来第一眼便是先看看怀里的娇娇,骤然有一日见不到,那种失落怅然铺天盖地的袭来,现今若是再迟一些见不到,整个人便要发狂了。

    宇文寂极快掀开小书房珠帘,果真瞧见案几上趴着的纤弱身影,心下一松,然眉宇间的愠怒和不安却更强盛。

    “遥遥?”他拍拍女人的背,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儿,视线稍偏,便又见到那本子,眸色深沉了些,直接打横抱起熟睡的人回寝屋。

    良宵困倦得不行,沾上枕头反倒睡得更熟了。

    宇文寂本想好生“教训”一顿,这厢却也忍不下心来,只得细心把那头及腰长发抽出来放好,再把帐幔垂下,轻声出了屋子。

    他想了又想,还是去小书房把那本子收拾好。

    也就不可避免的又完整看了一遍。

    上面记录的全是不可思议的事,包括高浚弄虚作假,马匹发疯之事,江都大坝出事……桩桩件件都是遥遥亲口与他说的,也全然发生过。

    他看到最后——“虎符被盗,宇文寂入狱,将军府没落,全是我的错处,今生定要弥补。”

    若说第一次看到是惊疑,这第二次,他竟有些波澜不惊。所谓未卜先知,倒是当真发生过的。

    按上面记录所言,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的遥遥,是重生回来的。

    如此玄幻之事,宇文寂并未深究过,遥遥从未与他说起,却也从未骗他。潜意识,他只此物当成上天的馈赠。

    它是叫遥遥回心转意的法宝,不论好坏,都是宝。

    至于前世种种悲戚境遇……宇文寂对良国公府那对母女的厌恶简直达到顶峰,甚至一度起杀心。

    在大将军是非对错里,唯一划分界限就是良宵,没有公平不公平可言,他本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是以,正当得宠的良美,不知怎的吃了几耳光,好几日不曾在六皇子跟前露脸。

    大病初愈的胡氏得知后,一气,竟又病了。

    ***

    此等幽暗,良宵不知。

    日子慢慢悠悠的过了半月,平静十分。

    余朝曦产了个男孩儿,白白胖胖的,尤其招人疼。

    良宵开始琢磨着生孩子,如今虽有外忧,却无内患,只要她与将军好好的,什么样的困境都能挺过去。

    再者,她也是怕将来出什么差池,没能给将军留下血脉骨肉。

    这事王妈妈最热心,早早找来助孕的偏方,说是吃了半月就能怀上呢。

    冬天和小满深深怀疑,皆是不放心的找郎中瞧过药方才敢煎熬给主子服下。

    喝了几副药下来,肚子没什么动静,反倒给自个儿喝病了。

    大将军得知后阴沉着脸将几人骂了一通,饶是最得宠的良宵,也被吓得不轻,有口说不出,憋红了脸,熟练的去拉男人的手。

    大将军的神色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又似瞧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心疼占七八分,余下二三分便冷着脸给娇妻说道理:“再有下回,你也免不了挨罚!”

    良宵乖乖点头,又忍不住小声道:“可我就是想要啊。”

    大将军却冷幽幽道:“不怕疼了?”

    “……不怕。”

    “若你执意如此,明日我便搬去书房。”

    这样无情不容拒绝的话竟是出自将军之口,良宵委屈得不行,咬着下唇,眼尾红了红,纵使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因孩子的事出现分歧而冷落她呀。

    她在这诺大的将军府,竟是一点做不了主。从前还笑话国舅王夫人是夫管严,现今也轮到她了。

    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良宵咬牙,一言不发的滚到床榻里侧,拿被子蒙着头,赌气道:“你今夜就搬去!”

    谁料当夜里,将军竟真的没宿在她身侧。

    良宵气懵了。

    连着好几日没理会这个狠心的男人,谁料,这个待她宠溺无边的男人,几日未曾踏进遥竺院。

    仿若她想要孩子就是天大的罪过。

    直到第五日,小满急匆匆的跑来,气都没喘匀便道:“夫人,不好了!奴婢听说再过一月将军要出征西北,讨伐漠北大军!”

    “什么?”良宵一针戳到指腹里,鲜红血珠渗出,她顾不得疼只急问:“消息可真切?可不能胡说!”

    小满忙道:“奴婢偷偷听将军的随从大川提起,又特地去问了二公子,真真的,好几日前朝廷就在商议了。”

    良宵面色唰的白了,将军从不在府内议事,她近日不曾出府去各家走动,竟是一点消息没得到。

    可前世这时,分明是风平浪静的,哪里有出征一事?

    不对,不对,她怕自己记错,撂下那小孩肚兜忙去了小书房,前后翻阅了好几遍,直到她昏死那年都没有这出的!

    出征西北……

    她虽一届妇孺,却也知当今天下,可与大晋匹敌的只有西北政.权,西北依借地理优势,兵强马盛,只寻常的一成年男子便可上战场充军抗敌,宇文军虽有百万将士,可终究抵不过那阵仗,难逃死伤。

    何况百年来,大晋与西北各据一方,从不轻易冒犯,相安无事,此番突然出征,黎民百姓受不起,根本毫无理由,老皇帝绝不是好战的……

    便是刚想到这层,良宵就已背脊发凉,冷汗冒出。

    她的身世,到底是瞒不过吗?

    此番,也是老皇帝的报复欲吗?

    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人死不能复生,为何执意赶尽杀绝,甚至不惜牵连权臣,将军是无辜的!

    良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当即出府去寻良景。

    倘若真是她猜测的这样,良国公府也难逃一劫。她需得去确认一遍。

    良景先是好生安抚她一番,才脸色凝重道:“自从皇上提出征讨西北一事,二哥确也莫名被降了官职,父亲有爵位加身,倒没什么变动,可大哥……连降三级。”

    听了这话,所有猜测得到应证。良宵呼吸一窒。

    果真是。

    良景还不知晓她的身世,瞧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吓了一跳,“三妹妹,你千万别忧心,战事未定,朝中许多老臣皆反对,遑论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此番得胜归来,亦是大大的功劳,至于降职一事,许是我们的过错。”

    “这回不一样,”良宵失神道,声音猛地拔高:“不一样!”

    老皇帝这是奔着前仇旧恨去的。

    没有功劳过失,只有生死存亡。

    将军定是一早知晓了,才狠心的冷落她。

    老皇帝十几年前能不动声色的处死她的亲生父亲,穆王;现今也能有理有据的把将军除掉,把良国公府丢弃掉,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都是因为她。

    然她怎么阻止这一切?

    皇帝,天子,她总不能杀了这个皇帝,杜绝这样的阴毒心思,再——

    为什么不可以!

    良宵被逼得无处可退,这样疯狂的念头便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有进宫令牌,距离出征时日还有半月左右的时日,够她绸缪一切,而且,到时五月,再有一月大晋便要爆发史无前例的饥荒!

    她只要解决老皇帝,拖延时间,拖到饥荒爆发那时,三五年内绝无征战可能,便是日后褚靖登基,她们也有旁的退路可走。

    老皇帝有他爱了几十年仍惦记不忘的女人,她也有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啊,凭什么因为他是皇帝就可以公报私仇!

    她分明就什么都没做错,出生不是她能选择的,被父亲养在良国公府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而她的将军,更是不该遭此一难。

    瞬息之间,良宵想定这一切,却是心跳如雷,手指微微发颤。

    她比谁都清楚,此番若是出了半点差错,被人抓住把柄,便会直接把将军往死路上送,把良国公府毁灭。

    头一回谋害人命,她如何不慌。

    不,只要老皇帝病重,不是非要杀人的。

    从始至终,良宵良善,便是对付胡氏和良美也从未动过杀心,此刻却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退路了。

    不能等将军反过来安顿她,给她处理这档子事。

    良景不放心问:“三妹妹,你这是怎的了?”

    良宵缓缓抬眸,对上她神情关切备至的二哥,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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