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聊完,宴爷爷带着司秋淮逛宅院, 说是随便逛逛, 可多少有点儿帮她立威的意思。而宴迟跟了会儿, 便借故离开了, 他眼下拐到后花园角落的一颗桂树下,有些心事重重。
他垂眸瞧着这颗已过了几十年光景的老桂树,树干上还有他小时候调皮用小刀刻的字, 目光却有些迷茫。
宴迟长于富贵家, 却自认为从小到大,从未恃着这份富贵行过什么顽劣之事, 相反, 二十多年来行得端走得正, 他从未想过,今天他竟会做出这种逼迫人的举动, 更况且, 对方还是个境况可称之为不幸的小姑娘。
就在刚刚, 他用他最为不屑的手段,对上了他最想珍视的人。
风掠过前后穿堂,桂树高高树冠之间发出细细的摇曳摩擦声。
男生在这处角落坠着头, 低低叹了声:“宴迟啊宴迟,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这时背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这叫他略微惊醒, 一转身,就见白布裙子的女生眉眼柔和地朝他看来。微风带起她额前细软的发丝,飘飘悠悠似是要随着身前的香味散走, 她抬手,将刘海堪堪抚到耳后,那双眼睛便更能瞧得分明,静悄悄的黑泠泠的,如明月下碧波万顷的镜湖,让他能看出一种叫作灵气的东西。
司秋淮半会儿不见他,寻过来,谁料这人竟藏在这儿。而此处没别人,有些话,她便想开诚布公地谈谈。
瞧了眼自己脚尖,上前两步,问:“你什么时候帮我还的债?”
宴迟怔怔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闻声,才连忙避过视线:“很早了。”
司秋淮不满这种没有精确到天和小时的说辞:“多早?”
可宴迟显然并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仍垂着视线。
顿了顿,司秋淮挪步,坚持地去看他的正面,抿着唇,轻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宴迟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所以一开始才不告诉她。
恰好他手机来了短信提示,有了可掩饰尴尬的,宴迟便借机去查看。却没消两眼,他脸色骤变。
而司秋淮则大概猜到他收到的什么短信了。——距她上次去交易所办业务,数了数日子,正好一个星期,她从区块链游戏中赢得的千万元赌资,今天,也应该转到宴迟的账下了。
宴迟神情变得很是难看。
他当然反应过来,这笔钱,是司秋淮还他的。原来,他之前悄无声息帮她清了债,而司秋淮也同样悄无声息地,在之后某天给他还了回来。
既然这样,刚才桌上谈的一切,其成立的根基似乎都不那么稳了。刚才还能把债款作人情作借口,那么现在,他还能拿什么……
宴迟喉结滚了下,涩然道:“那你……你是不是……”
“我只是觉得,这样,我们才处在平等的位置。”司秋淮静静说道。
“我们平等了。”她抬眼看向对方。
她不喜欢欠人什么,便是这种关系,她觉得应该是在双方独立的条件下才好。
暗中缓缓吐了口气,一时间觉得有些放松。
但是不知为何,她却发现,面前男生眸中本就硬撑着摇摇欲坠的光,现在哗地全熄灭了下去。
司秋淮不懂。
她望进眼前这个高大男生的眼睛,试图感受他的情绪,此时的宴迟像是一个手执着断线的小孩子,线的另一头是他最为心爱的风筝,风筝越飞越远,他呆愣愣地不知道该如何挽救,只能干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中盛的满是悲伤与迷茫。
蓦地生出一缕酸意,如电流般从她的心脏出发,沿着她的身体颤颤巍巍蔓延到了指尖。
司秋淮感到有些不好受。
她抬手,想去抚起对方的脸,多看看他的情绪。
却被宴迟截住了。他有些慌促地,用大掌包住了她的右手,放在身前,又微微抬眸看来。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射进幽深庭院,桂树枝叶的碎影洒下,灰砖红瓦,顿时仿佛有了跳跃的生命。这一切,都悄悄地在男生背后徐徐展开,灵动美丽如画卷。
而宴迟这里,却气氛十分低沉。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认真地向她看来,努力用他的掌心,传过来了些许温度。
他似是发出声音都有些艰难,他张了张口,踯躅许久,喊她:“司秋淮。”
他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完整地叫她的名字,现在,却像是里面深深藏了一种,承诺般的极为郑重的味道。
他说:“司秋淮,不管怎样,不管你是不是被逼迫,是不是不情愿,我,都会让你开心。”
“我想保护你,我会保护你……”
“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开心。你不要害怕。”
他说,你不要害怕。
司秋淮仰头背着光,这样静静看着他,她逆着光看去,背后光线亮得有些扎眼,可男生的脸庞,却比亮光更为耀眼。
她经不住微微失神。
她该知道的,这个人向来都是这么好看,他在校园里走一圈,都会让周围一群小女生无法挪开眼睛。
手心的温度被对方烘得越来越高。她手指颤了颤,轻轻弯了嘴角,终于说出一个字:“好。”
好,我不害怕。
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那个退婚情节有点儿大,没写完,我明天多更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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