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司秋淮窝在椅子里，闭上眼, 慢慢揉着额角。其实她选择跨专业、还去外省深造, 也并不全是因为和宴迟的这档子事儿。

    听起来这么恋爱脑的事情她干不出来, 多少也是, 希望自己能在某个领域里得到自身突破吧。

    前几天她去微电子系张教授办公室拜访，询问人家是否愿意接受自己做他的研究生。人家教授的时间很宝贵，当场开门见山, 问她的第一个问题直截了当：“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系？”

    司秋淮想到自己五一假期期间去参加社会实践, 参观工厂时的场景，定了定神, 慢又沉稳地说道：“我们国家芯片产业发展较落后, 眼下被国外扼住喉咙, 国内人才和资金却短时间内无法流入。”

    “我想……在这个领域，寻求更深层次的发展, 也是想, 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对面张教授似乎从来没有听过学生这么说过, 笑了笑，又问：“你原本是在计算机系的，继续在你们领域搞人工智能不好吗？国家现在在人工智能方面, 也有很多大力扶持的项目。”

    话是这么说没错, 很正确。互联网行业发展起来之后, 计算机软件相关专业的高考分数线都提高了，而近年考研考博的形势里，他们计算机系也是最为热门的专业, 报名人数都是爆满，无数学子往里挤，一个名额都是异常难求。

    而这个道理，她在来之前何尝不清楚。然后，司秋淮摇了摇头：“当下社会的大热潮在这里，许多人都往这里面挤。”

    她目光落在桌上小盆绿植上，静静道，“但是，这里已经聚集了太多太多优秀的人了，可能，并不缺我一个。”

    张教授继续：“那高薪呢？也不吸引你吗？”

    顿了下，又笑道，“不是老师故意试探你，只是，说实话吧，我们组有不少被迫进来的硕士博士生，都身在曹营心在汉，平时做自己课题的时候，会时不时想着别的，准备毕业了转行去搞IT和金融。”

    “我可以理解他们的这种行为。但我也是为了你的前途考量，对你负责，我怕你贸然进来，到时候会后悔。”

    “这点老师大可放心，我不会的。”司秋淮抿了抿唇，“大部分人追求高薪，可能是为了提升自己生活品质，或是为了让自己在乎的人生活得更好。但是我不是的——我没什么欲望，”

    她慢慢垂下眸子，又缓缓说道，“我也……没有什么人，需要我去在乎的。”

    “我知道可能很多人无法理解，包括老师您也不太相信，但是，搞科研做学问带给我的满足感、充实感，是其他事物，所根本无法给予我的……”

    司秋淮想到之前认识的一个在自己课题上做出了超凡成就的物理系博士学长。

    一次学术分享会上，和对方进行交流时，她略惊奇地发现，这个学长内心深处竟然认为，亲情不可靠，友情不可靠，一切事物皆不可靠……于是到了最后，唯有恒定不变的物理定律，能够让他相携和倚靠一生。

    这可能就是，愿意跟自己的书本抱着过一辈子的人。

    司秋淮以前觉得有些荒谬，而如今，她竟多少能够理解对方了。

    世事无常，人心善变，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信赖和依靠呢？她和她母亲，血脉至亲，却也会被厌恶至此；她和宴迟，都到订婚前夕了，也能够彼此走至陌路……

    是不太可靠。

    而这么一想，她倒也真的是一个很标准的科研工作者的心态了。守得住寂寞，不畏清贫，全心热衷于技术与学识积累，愿意将自己毕生的精力都倾注于此。

    既然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司秋淮定了定目光，说道：“不是就像校长说的那样吗，把论文，写在国家的大地上，写在最需要的地方……”

    再抬起头，和桌对面的教授默契地相视一笑。

    跟张教授说的这番话，其实何尝不也是，对她自己进行的剖析，尤其是在决心从跟宴迟的事情中抽离出来之后。

    而想明白后，此时此刻，只觉得天朗气清，身心舒畅。

    “司秋淮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研究组。”

    张教授椅子向后推了些站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越过前来，朝她伸手，笑道，“你心性淳朴，怀有赤子之心，我相信，你定能在你的领域里做出一番不凡的成绩。”

    ……

    中午金彤和郑校照例约她去餐厅吃饭。打完饭坐下后，中途金彤去买饮料，可最后她和郑校饭都吃完了，金彤还没回来。

    “这怎么回事儿，她手机也没拿。”司秋淮抬头看向郑校，“要不你去找找，我在这儿看东西。”

    对面郑校早就想去了。他刚起身，远远就见金彤从二楼楼梯那儿拐了回来。

    她神色瞧着跟离开时不太一样。在暗搓搓地激动，怎么说呢，有种长时间憋了口闷气，今天终于舒出去了的感觉。

    到跟前，都没来得及等司秋淮问，金彤就兴致勃勃：“刚才是宴校草找我问话，这才给耽误了一段时间。”

    司秋淮给她递筷子的手忽地一顿，又继续送去。

    金彤接下，见她竟然没动静，忍不住唉了声：“你咋不问我，我俩都说什么了呢？”

    司秋淮已经吃完，垂着眸开始翻手机等他，说：“不感兴趣。”

    于是，金彤一肚子话都给憋了回去。她侧头，和郑校对视一眼，发现完全不懂司秋淮心里究竟在想啥。

    至于，刚才她同宴大校草都说什么了，那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金彤自中学那时起，就和司秋淮牢牢保持同一条战线，司秋淮对一个人态度怎样，她就也对那人同样怎样。

    前段时间，她发觉司秋淮一直避着宴迟，她就也不喜欢这个人。比如上次酒吧，她看司秋淮伤心得不行，这人却竟在这里醉生梦死的，火气一上来，她就敢在噔噔跑到上面指着对方一顿骂。

    因此，在她的意识里，从来就没有劝和不劝分的概念。管他是校草什么的，长得再帅也不行。

    可就在刚才她去餐厅一楼买饮料时，在楼梯转角被宴迟喊住，这次在明朗的光线下，她忽然发现，这个人，尽管帽子口罩已经遮着，周身气势还是很强的。

    怎么说呢，就像是从大荧幕中走出来的人，举手投足间皆有气场。尤其是他不说话的时候，更给人一种压迫感。

    金彤默默在心里类比了一下，如果是她自己偶像此刻站在面前，也，不外乎此吧……

    咽了下口水，然后，她就顿时怂了。

    对方问啥她答啥。

    直到原路返回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金彤忽地心中生出一股内疚，有种把司秋淮出卖了的感觉。可再一回忆，刚才宴迟那种得知真相后、无比震惊又无比懊恼的表情，还是让她爽了一把。

    她觉得自己既然都爽了把，那么司秋淮肯定也能爽。可谁知，回来后，人家竟然一个字都不问她。

    金彤撇了撇嘴，还想摸摸索索地透露些，这时，司秋淮手机来电了。

    接完电话后，司秋淮站起来，说：“我们系辅导员找我，听语气还挺急的。你在这儿吃，我先走了。”

    金彤二人只好道别。

    司秋淮离开餐厅，到了他们计算机院系大楼。她大概能猜到辅导员找她是为什么。——在保研工作进行中的这个节点，无非是因为她转专业保研的这件事。

    而似乎，她这个消息似乎已经传开了。

    走在计算机院系大楼里，司秋淮明显感受到，来往之间许多蛮眼熟的同系同学，都十分讶异地对她行着注目礼。

    不怎么熟的，还只是看看，而有几个平时关系较好的，直接过来找她了，众人跟瞅国家保护文物一样左瞧右瞧，连声问：“女神女神，你真的要去微电子？”

    司秋淮看他们一脸长满问号，万分好奇她怎么想不开了的表情，有些无奈，而不多时之后，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被堵在过道上，一圈人围着，心中默叹了声，说：“是真的。”

    在群情激昂之前，忙道，“不过现在辅导员找我有急事，我得先过去，之后再聊吧。”

    然后低着头挤出人群。

    他们在楼内休息区围说话，隔着旁边整个墙面的大大的落地玻璃，她忽地瞥见，楼下有个男生正朝此栋大楼跑来，长腿迈着大步，样状瞧着十分急切。

    那人穿着摇滚风的宽大短袖和裤子，头上鸭舌帽密密匝匝压住发丝。

    怎么说，宴迟这个人，离远看上去，还挺有艺术家气质的。

    隔着面玻璃墙，偷窥别人仿佛也多了份安全感，司秋淮稍稍驻足，居高临下地瞧着下面。她觉得安全，可谁知大门口那人，似有所感般，忽地举头，朝二楼这处看了过来。

    司秋淮心里一跳。

    她避过眼，立刻转身，不敢再耽搁，快步直接朝辅导员办公室去了。

    宴迟再能耐，也总不能当着一众老师的面怎么着。

    进了辅导员办公室，果然，对方也是为着她跨专业保研这个事儿。

    辅导员是位比她大不了几届的学姐，毕业后留校工作，见到她就一脸痛心疾首，连连问她：“这好端端的，你转什么系啊？我们专业在全球都能排第一的，你放着这么好的路子不走，去别的专业，瞎凑什么热闹啊？”

    现在是保研提前联系阶段，不光学生争先联系导师，导师同样，也是想把优质的苗子抢到手。

    对方样子急切，一时间，司秋淮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和她谈人生谈理想吧，对方可能不太能理解，估计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她多半是脑子抽了。

    而她自小就是有主意的人，她决定的事情，一般人撼动不了。

    于是最后，辅导员劝她整整一个下午，也没能劝动，最后只能无力扶额：“这下好了，全专业第一被放出去了，那帮教授啊非得把我手撕了……”

    司秋淮抿了抿唇。

    终是出了办公室。刚才谈话时没注意，现在走到门口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似乎有，需要她注意的地方。

    一步迈出去，转头，果然，入眼就是靠在门口的宴迟。

    他斜斜倚在那里，走廊深处透来的光，在他脸颊侧面打了道带着光晕的银边。帽檐依旧压得低。听见她出来了，蓦地转头看来，眸子又黑又沉。

    司秋淮稳住自己面色，手在后面带着合上门，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

    “司秋淮。”

    宴迟站直了身体，在她背后出声道，“你要去哪儿？”

    他声音几不可察地有些颤，“他们说，你要离开学校……是真的吗？”

    司秋淮不理，头也不回地直接朝电梯处走去。她脚步加快，甚至小跑了一段路，刚到电梯门口就快速按着下楼按钮。

    现在上课时间，院系办公楼里人也不怎么多，电梯很快上来了，司秋淮迅速迈进，转手就摸到了关门键，紧按住不放。

    她盯着门口，心中莫名紧张起来。

    电梯缓缓向中间合起，门板上模糊映出她的身影。

    快啊快啊。

    然而在最后仅剩不到十厘米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疾步声。司秋淮心里一提。

    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以一种十分危险的姿势，硬生生地挡了进来。

    只听咣当一声，安全装置立刻生效。于是，在最后关头，本来就要合上的电梯门，又缓缓地重新打开。

    司秋淮还半分都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宴迟就骤然迈步跨了进来，侧身将她一挡，他手也重新按上了那个关门键。

    可问题是，她刚才是想关门来着，但她现在，并不想啊。

    既然电梯乘不了，那她就不乘了，她出去还不行吗。

    司秋淮站在电梯按钮旁边，此时被对方挡住，她侧身，就要绕过对方离开。

    而宴迟一手按着关门按钮，另一手迅速拦在她身前，继而朝后，牢牢按在电梯箱体壁上，阻住了她的去路。

    如此，她人便被宴迟牢牢圈在了他人和箱壁中间。

    司秋淮眼睛睁大看去，惊道：“你做什么？”

    而宴迟没回答她，只沉默着。

    这里气氛极其尴尬，说是尴尬，空气中却飘了些莫名暧昧的意思。她似乎，很久没有和宴迟离得这般近了，对方的气息乍然间笼罩过来，是熟悉的草木味，却又有些陌生。

    分辨了下她才发觉，原来陌生的那部分，是淡淡的烟草的味道。——宴迟抽烟了。

    是的，上次在酒吧见，他就是整个人全程笼罩在缭绕的云雾中。

    什么时候染上的烟瘾，他以前分明从不抽烟的。

    电梯一直被按住关门键，滴滴响起了提醒声。虽然发生了异常情况，但电梯还可以被人唤动，只是门打不开罢了。接着，应是上面楼层有人按了按钮，箱体缓缓开始向上运动。

    感觉到轻微超重感，司秋淮忽地有些紧张。

    宴迟低低垂着眉眼，看了下来，眼角略微上挑，闪着有些勾人心魄的光泽。他已经摘了口罩，露出的五官，精致得如造物主最为得意的雕刻品。

    银色发丝向下掩来，阴影随之拢在眼前，那双眸子里似是氤氲着无数种情绪，高兴，意外，后悔，痛苦……极其复杂。

    终于，他薄唇动了动，“司秋淮，你能听我说几句吗。”

    嗓音有些沙沙的，语气略略无奈，还又夹了几分沉痛。

    司秋淮其实想说不能。

    二人现在的这个姿势，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咬了咬下唇，敛眸看向拦在胸前的胳膊，看了几眼，忽地猫下身，就想从他胳膊下方钻过去。

    可宴迟反应更快，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撑在箱壁上的那只胳膊就迅速向下，拦着腰把她给捞了回来。

    二人体形和力气差异太大，正如上次马拉松赛道上，她可以被他拉住手腕挣脱不了那般，此时此刻，宴迟拦下她也禁锢得十分轻易。

    现在已是盛夏，二人都穿得清凉，司秋淮下意识忙伸手护住身前，却在触到对方小臂上皮肤时，只觉得像被什么烫了一样，倏地收回。

    她连忙后退。

    如此，宴迟便更是向前倾身。电梯的这处小角落里，她被对方逼得退无可退，空间狭窄逼仄，宴迟俯着身垂下头，她同他离得极近，似是连呼吸都快要交缠在一起。

    司秋淮向后靠了靠，手掌碰到旁边凹凸不平的电梯按键。

    这时，电梯箱体停下，却依旧滴滴响着打不开。她甚至能隐隐听见，门外同学莫名其妙地和同伴说话，说这电梯刚才他上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给坏了。

    似是宴迟也知道不该再拖，在静默了片刻之后，他终于看着她，沉沉说道：

    “刚才金彤都跟我说了。她说……她说你其实，也是，也是喜欢我的……”

    他这句话说得低，言语间满是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讶异。

    这人来时气势凶猛，然后在出了声后，听着完全没他动作上那样强势。甚至还有些磕磕绊绊。

    越说声音越小，以至于到最后，这个“的”字轻得，几乎都快飘无踪迹了。

    作者有话要说：惹，文章收藏和作者收藏都掉了……

    哭哭

    提早更一章来拯救一下我可怜的收藏。

    原来你们觉得虐啊……可我还挺喜欢这个调调来着QAQ

    咋办，愁人

    托腮.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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