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阳台照进来, 摊开在地上,延伸到她们的身前, 金色的,带着暖意与驱散黑暗的光明。
可裴霁觉得,她生命中才退散去的黑暗,在重新聚拢。她脸上和嘴唇都褪尽了血色, 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点什么在手心握着, 但沙发上什么没有。
她无意识地收回手, 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不住地绞动,那两字在她脑海中被放大,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两耳嗡鸣。
宋迩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可是还没等后悔的情绪蔓延开来, 她感觉到心里某处, 一直坚定不移的地方,因为这句分手松动了。
裴霁坐在她的对面, 她想了好一会儿, 才低下声, 问“因为我没有按你说的做”
宋迩摇了摇头“因为你必须好好的。你要平平安安地做你喜欢的事。”
裴霁更加疑惑,她问“我们是互相喜欢,遇到问题也应该一起面对, 为什么只有我要平平安安”
“这件事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你不用留下来, 一起受委屈。”宋迩解释。
如果因为这件事,教授受到任何攻击,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不想强调她有多爱她,她知道教授对她的爱,不会比她少。
但可能是先爱上的人,总会卑微一点。尤其这两天,她越发地感觉到,是她把教授带到这条路上来的,她本来不必承受这些。
分手说出口后,她们竟然反倒心平气和下来了。
可是宋迩知道,这种心平气和只是假象,是她们都很害怕,害怕语气稍微激烈一点,就会争吵,会走向不可挽回,所以都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尖锐的那一面。
裴霁张了张口,她对这样的场景十分无措,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失去小猫,她以为症结是在宋迩觉得是她拖累了她,就尽力地安抚,恨不得把心剖出来让宋迩看。
“我喜欢你,喜欢你全部,跟你是什么工作没关系,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麻烦。”裴霁认真地说道。
她其实想要抱抱她身边的小猫,求她收回要分手的话。
可是,她连分手这两个字,都没勇气说出口。
“可是我喜欢你,和你的工作有关,如果你不是知名的免疫学家,不是那么耀眼,我可能不会注意你。”宋迩缓缓地说。
裴霁听到这句话,蓦然间心疼了一下,本能地感到受伤。可是她不明白是为什么,毕竟她连弄明白想念和喜欢都是这几个月的事。
她迟缓地开口“总之,我们既然在一起,有问题也应该一起面对。”
她说完了这句话,手机响了,是孙培野打来的。
裴霁把手机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屏幕上名字,想到明天她在大有课,才接了起来。
一接通,孙培野就立刻开了口“小霁,你明天不要来学校”
裴霁立刻明白是是出什么事了。
“他们弄了个家长委员会,明天要来学校和校方当面谈,人还不少,万一你们遇上,万一有没轻没重的,起冲突就不好了。”孙培野是大的校长,也正焦头烂额地心烦着,一口气把话说完。
其实很多高校里,都有老师是弯的,但一方面家长不知道,另一方面也没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有意见,也在学校里解决了,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弄得满城风雨。
这是出事以后孙培野第一次联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几句规劝的话,在口中绕了一圈,终归还是没说出来,叹了口气,疲惫地说“这阵子都别来了,等学校通知吧。”
她们坐得近,加上孙培野又急,嗓音大,听筒里漏出来的声音,都进了宋迩的耳中。
她想到第一次见裴霁,她被围堵在人群中,说着身不由己的话,而她则独自走过人群外,目不斜视得仿佛这世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般坚定,那般旁若无人,好似谁都牵绊不住她的脚步。
而第二次见她,她就成了一颗明亮的星,她会发光,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她,她那么特别,特别到仅只两面,就让她念念不忘,让无比好奇,让她莫名地牵挂着这个连话都不曾说一句的陌生人。
如果裴霁不是知名的免疫学家。没有那些耀眼的光芒。她很可能根本不会认识她。
而她认识她以后,才渐渐发现,那两面所见,不过万分之一。裴霁的好,润物无声,不知不觉,她就在她沉默却细致的温柔中了。
她给她这么多,可现在呢
她害她,从一个饱受尊敬的教授,变得像个过街老鼠。
宋迩感到一阵难以喘息的堵闷,那层心平气和的假象有了裂缝,支撑不住了。
裴霁挂了电话,把手机拿在手里捏了会儿,才放到身前的桌子上。因为她的缘故,给别人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想起刚才的争论,裴霁望向宋迩,想要继续说服她。
宋迩却突然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即便她们交往了几个月,早已做过比牵手更亲密的事,可是每次宋迩触碰她,都还是让她悸动不已。
她的力道很大,几乎把她的手握疼了。让裴霁的心也跟着,不断地抽紧。
过了好一会儿,宋迩才松开了力道,却没有放手,她看着裴霁,眼中的晦暗让她的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
她显然很愧疚,愧疚到让裴霁不忍心看,可她又极坚定,接下去的话语,就像一把钝刀,生生扎入裴霁的心。
“离开,或者分手,你选一个。”
这天是十二月七日,裴霁走出宋迩的房子,太阳刚落山,天边是夜幕降临前苟延残喘的半点余晖。
她回了家,看到楼下堵着的娱记,又掉头去了研究院。
研究院的外墙上被泼了五颜六色的油漆,还没来得及清理。
大门外那一大堆的记者,已经散了不少。剩下的都是意志外坚强的钉子户,深信宋迩那边撬不开嘴,裴霁这个圈外人总没那么难应付。她可以不回家,但不可能不回来工作。
他们只要守株待兔,不怕堵不到她。
几个娱记坐在门口人行道的台阶上,嘴里各叼了根烟,在笑嘻嘻地闲聊。
直到看到一辆车,冲破夜色驶来。他们似有所感地站起来,等车开近,看到驾驶座上的人,他们忙举着摄像机冲上去,想在门口拦住她,却慢了一步。
裴霁径直进了大门。
保安眼疾手快地关了门,在这群人冲进来前关了门。
他们气急败坏地在门外骂了一通,却毫无办法。
进了办公室,打开灯,裴霁坐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刺眼的原因,她感觉眼睛很酸,酸到眼底湿润,她忙闭上眼,捏住眉心揉按。
按了十几分钟,那股酸意才勉强下去。
裴霁坐在电脑前,进入工作状态后,她不知不觉地停下了在键盘上敲打的手指,出神起来。
这对她来说是很少见的。她的专注力一向被形容为恐怖,从没人让她在工作时这样走神。
等裴霁回过神来,她忙专注到电脑上。
可是没几分钟,她又走神了。
一整晚,效率极低,几乎什么都没做成。
直到清晨,天边有亮光,窗外半明半暗的空气里,寒气森冷,在窗上蒙了层厚厚的白雾。
裴霁站起身,胃突然作疼,瞬间让她的面上失了血色。
她单手抵住胃,深深地喘了口气,直到这阵过去,才站起来,想去找点吃的。
她打开门,门外躺着只猫,听响动,它懒洋洋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看着裴霁。
她长得挺大了,不再是当初那只小奶猫,而是一种介于成年与幼齿间的少年猫。
只是虽然长大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粘裴霁。
“喵”她叫了一声,仰头看着裴霁。
裴霁低着头,和她对视。
猫又叫了一声,低头舔了舔爪子,又仰头看她。
不能摸别的猫,不能看别的猫,因为家里的小猫猫毛过敏,还很小心眼,会生气。
其实宋迩没有限制过她,但裴霁很自觉,她极力避免一切会让宋迩不高兴的事。
她想过的,喜欢她就是要对她好。
她这么闷的人,在逗小猫高兴这件事上,肯定做得不好,那至少不能让她生气。
胃好像又疼起来了,一股浓烈的情绪直冲她的鼻喉,让她鼻子发酸,眼泪猛地落了下来,让她眼帘模糊,而喉咙却像被堵住了,硌得发疼,连叫一声小猫,都发不出声。
裴霁向上级打了去西非的申请报告。
申请很快就批了下来。
她准备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行李。不过一些衣物,一些私人用品,加起来,也就两个箱子。
她在十二月十三日那天离开,与她的科研团队一起。
那天下了雪,是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早了很多很多。
她站在航站楼下,看外面下得纷纷扬扬的大雪,想不知道会不会积起来,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
那天,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宋迩说“离开,或者分手,你选一个。”
裴霁突然在感情里聪明了一回,明白了她的用意,她不是让她选,她是逼她走。
因为她们都知道,除非生死之别,否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小猫。
她沉默了很久,什么话都说不出,她没想到,原来她对小猫的坚定不移,可以被用作她威胁她的筹码。
她没有给出选择,站起来离开。
宋迩跟在她的身边,低声地告诉她“我会处理得很好,我会等你,多久我都等。”
裴霁停下来,一转身,就看到她的小猫哭得像只真正的小花猫“对不起裴霁。”
她反复地向她道歉,却不敢说让她原谅她。
“太冷了,进去吧。”同事催促道。
裴霁点了下头,转身,进了机场。
裴霁离开的那天,接受了央视的采访,采访是直播的,宋迩守在电视前。
这位记者和那些娱记不一样,郑重而严肃,看向裴霁的目光里,满是尊敬,他问她,对夺走无数生命,令人束手无策的病毒有什么看法。
裴霁对着话筒,用她一贯镇定的语气,一丝不苟地讲了一大段对这种可怕的病毒的理解,并对对攻克方向做了初步的预言。
记者惊喜“据我所知,世界上还没有人预言过病毒的最终归宿,请问您对自己的预言有信心吗”
裴霁回答“有。”
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裴教授即将要过安检。
记者语气振奋“好,让我们祝裴教授此行顺利,一路保重。”
裴霁向他道了谢,目光却朝着镜头扫过来。
宋迩的呼吸一滞,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裴霁的眼神很淡,像是不经意一般,只在镜头上十分短暂的停留,然后点了下头,就走了。
镜头只看得到她的背影。
教授生了很大的气,连道别都不愿意对她当面讲,只是这样淡淡地告诉她,我走了。
宋迩没有再哭,她想到最后见面的那天,教授哪怕被伤透了,看到她的眼泪,还是将她揽到怀里,无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而现在,她再怎么哭,也没有人这样哪怕她上一秒才伤了她,她也仍旧用最柔软的那面对待她,温柔地安慰她了。
她坐在书房的大沙发上,拿着手机,直到裴霁登机起飞,她发出了一条微博。
持续了十几天的舆论不止没有散,反倒依旧僵持着,把越来越多的路人拉拢到各自的阵营里。
直到刚才,看到裴霁的直播,还有许多人在感慨有才华,无人品。
就这么几天时间,他们已经挖出了裴霁和父母关系生疏,从不回家看望,连妹妹过世,母亲哀痛生病,裴霁同在一个城市都没回家照顾,甚至连看望都没有的黑点。
而他们能挖出来的黑点,也只有这么一个,但一个也足够他们像抓了什么大把柄一样的狂欢了。在讲究儒家孝道的国度,有什么比不孝更大的道德污点。
偏偏两个主角却很沉得住气,始终没有声响,倒让他们的狂欢都像缺了什么,不够痛快。
现在,宋迩处于出现了。
我爱她。
这条微博只有这样三个字,与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意大利拍的,在那个老旧的剧院里,宋迩的手还搭在钢琴上,却已仰起头,对着走到她身边的人笑,她望向裴霁的目光,既爱慕,又仰慕,犹如在仰视她那颗遥远孤冷的星。
而灯光正好,裴霁低头与她对视的目光也那般温柔,如同带着春光而来。
这段时间当事人双方的沉默,让很多愿意思考的人猜想过。
她们肯定是想避过舆论高峰,等到热度降下去,再想办法洗白。这么操作的明星多了,找好角度,大部分都能成功。
看情形也确实是这样的。宋迩和她的工作室,以及一切官方组织,都没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在等。
然而,没想到,转折就在这时出现了。
宋迩正面出柜,大方公开恋情。
微博一发出来,无数人都嗅着味跟过来了。
宋迩的粉丝这段时间和各路黑子交战,战得心力交瘁,人太多,说话还脏,撕不赢。
但是,宋迩的微博,她们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一块净地。
那条微博一发出来,她们纷纷投入战斗,一面控评,一面举报辱骂的评论,很快,占住了优势,让评论看起来全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助手一直关注着这件事,他捏着一早写好的否认的声明,一直在等宋迩的消息,在裴霁离开后的那一刻,宋迩开口了,却不是他们预想的否认,她认了下来,告诉了所有人,她爱她。
裴霁离开后,她的软肋被保护好后,她什么都不怕了。
助手也不知为什么,眼睛有点湿,又很为裴霁高兴。
而其他那无数不相干,偏又紧盯着这件事的人,一如既往地骂骂咧咧,一条微博,一张照片改变不了他们的立场。反倒有种终于抓住了把柄,落到了实处的痛快。
正如他们当初预料的,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都只会带起新一轮的谩骂网暴,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绝境。
但宋迩都没去在意。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去了裴霁上过学的三所学校,找到了她那一届毕业生的联系手册,着手联系老师和同学。
裴霁是怎么长大的,到底是她不孝,还是父母不慈,她成长的过程里一定会留下痕迹。而学校里和她朝夕相处的老师同学无疑是最清楚的。
不管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裴霁的,这么多年过去,人长大以后,完善了基本的善恶观,一定会对当时的事,有更成熟更客观的看法。
宋迩找了一家公信力强的媒体,一起去联系他们。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一方面,当年的人,如今散落在各地,很难找,另一方面,即便找到,即便意识到裴霁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也很少有人有勇气敢站出来。
她和一位记者,用了一个多星期,才找到愿意站出来的人,通过他们的叙述,把裴霁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串了起来。
裴裕安和赵芫起头并没有故意引导舆论,是有记者问到他们面上,有意无意地提裴霁是不是从不回家,从不赡养你们。
他们想起一直都约束不住裴霁,现在尚且如此,等他们岁数大了,体弱多病时,裴霁会来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吗
这种心思不是这两天才有的,而是从裴艺过世后,就一直存在。这回记者来采访,裴裕安就想借此敲打敲打裴霁,而赵芫,一直都讨厌裴霁,更见不到她过得好,恨不得毁了她。
对着记者,不断控诉,指责裴霁读出书后,就和家里划清界限,对着父母,别说回家,问候都没一句。
父母平时见她忙,也不敢去打扰,只怕给她添麻烦,直到今年,妹妹过世,母亲悲痛欲绝,生了病,父亲想着她毕竟对医疗系统熟悉,想请她推荐个好大夫,主动去见她,她都草草敷衍,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更别提回家探望病卧在床的母亲。
言语间把裴霁形容成一个极为冷血残酷的人。
也正因为有这对父母亲自盖章,网上的言论才会那么肆无忌惮。
而大家长们抓着这一点道德污点,非要学校和裴霁解聘。
直到宋迩带着人,辛苦半月,视频做好,报道写好,发出来。
舆论立刻翻转。
她做的视频,好在哪里呢,每一个出镜的证人,没有一个打码,每个人都用的实名,坦坦荡荡地站出来,说出真相。
这种明明白白,铁证如山的报道,绝不给抵制者,给居心叵测的人,留一寸发挥的余地。
网友都震惊了,居然还有这种父母,裴霁小小年纪,三观还未定型的时候,被多年冷暴力,被刻意孤立,刻意灌输她不配被爱的观念长大,没走上歪路报复社会,都是她天性善良。
原本全网都是追着骂裴霁没有道德底线,连生养她的父母都不闻不问,冷血无情,不配做人。现在反转来了。
大批自诩有先见之明的人又出现了。
“我就说,肯定有内情,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会和父母那么生分。”
“之前骂得最凶,说这种人就该死的在哪里出来走两步”
“这父母也真的不配为父母,可以不爱她,但这么恶意地引导她,算不算家庭ua”
反转前是一种自诩正义的狂欢,反转后又是另一种义愤填膺。
道德高地不断换,总有人能站得住。
他们污蔑诋毁教授时,她很愤怒,可现在舆论又一片倒地支持,宋迩却没有半点喜悦,倒像是麻木了,这些人的声援和支持,都激不起她的半点触动。
只是松了口气,曝光了裴家这对养父母的嘴脸以后,他们将来别想再用道德去压制教授。
而舆论被撕开一条裂缝后,接下去就容易多了。
裴霁被骂了这么多,现在证实骂错了,她非但人品不错,还是一个小可怜。内疚和同情就把水搅浑了。
抵制者的嘴脸,突然就讨厌了起来。嗅着黑点就疯狂地骂,说裴霁有才华无人品的微博还挂着,没删呢,现在证明是错的,有没有人道歉
当然没有,抵制者讨厌裴霁的根本原因也不是因为她道德不好。
他们这样的行为,当然引起了路人的极大不满。
宋迩每天都看舆情报告,盯着上头的数据,看到抵制者的声音,被压制下去的那天。
公关用他手下养着的一批营销号,放出宋迩数年来做公益的证明。
其实现在放出来,并不是好时机,一方面热度还没下去,另一方面太刻意了,哪怕是用营销号,也明摆着是宋迩自己放出来的料。
但架不住宋迩一直没出声,给了抵制者一种“对面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的错觉,越发张狂起来,一张狂,看不惯他们的人就多了。
人总会有种怜弱心理。
先是裴霁被污蔑了这么久,现在澄清了,骂她最凶的人居然都装死没一个道歉的。
接着是宋迩一个没有黑历史的女明星,被骂了这么久,也没还嘴,现在是很刻意地想要“洗白”,但这些数据都是真的,她确确实实,回馈了社会,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
抵制者呢有没有什么看得着的贡献
局面又是一面倒。
“不说性向怎么样,这两位人品都没问题吧”
“tx该死,造谣诋毁大学教授的该不该死”
“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奇怪,这段时间的网络让我以为回到了大清。”
“大清都没逼着人家tx去死吧”
宋迩没看这些言论,她只从舆情报告上知道,赢了。
也没有特别高兴的感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大概就是,她承诺她会处理好这件事,现在承诺兑现了。
而教授离开,也将近一个月了。
宋迩每天都会关注新闻,可惜除了离开那天的直播采访,再也没有别的消息。
教授生了很大的气,宋迩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消气。
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
公关连连摇头,临走前,说“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出柜,为什么要认下来,明明可以更容易,偏偏选了条最难的路走。”
为什么要出柜。
可能是为了利益之外的那部分,为了承诺的那句我会处理好的,为了不用在别人的目光扫过来时把手分开了,为了给心一个交代。
宋迩没有回答他,避而不谈地和他握手,笑着说“合作愉快。”
她好久没回家了,一直住在工作室的休息室里。她害怕一回去,就想到十二月初的那一天,裴霁沉默离开的背影。
她分明是失望的。
但现在,算是都过去了。
宋迩很想回家。还是怕睹物思人的,可是当忙过了停下来,思念像是入了骨般难以忍受,她想回到与教授一起待过的地方,回到那些记忆的承载处。
工作室的人都下班了,他们辛苦了这么久,宋迩批了经费给他们庆功,还批了一天假。员工们欢呼着,早早地去了夜店庆祝。
她独自走过空荡荡的办公区,关了灯。
宽阔的房子瞬间进入了黑暗中。
宋迩穿着这座城市浓重的夜色,回到家里。
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定时上门打扫的家政没让房子里落一点灰。
宋迩在门口站住,她走进来,就像她预料的那样,她疯狂地想念裴霁,想念她说的话,想念她的怀抱,想念她温柔地安慰。
宋迩坐下来,呆坐了好一会儿,目光扫过身前的茶几,看到茶上面放着一个包裹,她拿过来,看了看,看到上面贴的单子上的收件人,写着她的名字。
她从下层的抽屉里摸出小刀,拆开包裹,里面是个纸盒子。
她打开纸盒,一阵腥臭冒出,盒子里是两只血淋淋的猫
宋迩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惊恐地后退,手脚都失去了温度。
她退到很远的地方,看着那只盒子,想起什么,慌忙摸出手机报警。
报完警,她才脱力地靠着墙坐下,分不清是害怕是愤怒还是别的,眼泪涌了上来,又被她死死忍住。
警察来得很快。
查看了那盒东西。
是两只被虐杀的母猫,鼻子被割了,眼珠被抠了出来,四爪都用火烫焦,身上的皮毛也被剥了下来,一碰,皮毛滑开,底下的肢体血肉模糊。
警察也要上网的,当然知道这段时间闹得纷纷扰扰的事,两只被虐杀的母猫,其中暗示意义显而易见。
他们给宋迩做了笔录,拍照存档,把两具小尸体也连同盒子一起带走,并劝宋迩,害怕的话,最好让朋友来陪她。
宋迩点着头答应,送他们出去后,她不断自我暗示着不怕,握紧手机,想给裴霁打电话,想听她安慰,又不知道她现在的联系方式。
情绪濒临崩溃。
这一个多月,遭受无数谩骂诅咒,她感到愤怒,感到可怕,却也多少都存着那些人的鄙夷,觉得他们可笑,如同一群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而到了这一刻她才感到一腔愤懑,凭什么。
警察查得很快,毕竟如今到处都是摄像头,寄送快递都是实名的,全部都有迹可循。
查出来是个看上去普通老实的男人,三四十岁,警察到他家里,他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直到铁证甩到脸上,才又吓得腿软,再没了刚才嘴硬的样子,直说,他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这些恶心的同性恋破坏了社会秩序,他怎么会快四十岁了还是单身,还一事无成。
这逻辑,现场听到的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就是坚信不疑。
宋迩才生出的愤懑,因为这毫无逻辑的作案动机而哑然,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多看他们一眼,都是浪费。
这种情况,最多也就拘留,关几天就放出来了。
但无处不在见缝插针的娱记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赶了过来。
宋迩当天就看到热门微博第一条就是这件事,娱记拍了照,虽然打码,但打得很不走心。
可想而知,等他从拘留所里出来,要面对的恐怕就是失业和沦为社会笑柄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他一事无成的人生会滑向一个更为艰难的境地。
宋迩从知道他的作案动机后,就不再分丝毫注意力给他。她想的全是裴霁,想裴霁什么时候会气消,什么时候能原谅她。
西非很穷,气候也很不同,不知道教授适应了没有,她会不会吃很多苦。
宋迩想这些,想得心神折磨。
她们一起包的馄饨还剩了很多,书房的大沙发依然晒得到太阳,但一起的那个人离得远远的,不肯给她一丝消息。
宋迩天天看新闻,每晚都上网查病毒的研究进展,却没得到任何有关裴霁的音讯。
又过了半个月,新年到了。
宋迩回家过年。
除夕那天,夏清在家里进行她一年一度极具仪式感的包饺子活动。
宋迩在边上帮忙,她心不在焉的,不时看一眼手机。
夏清调好了馅料,动作娴熟地开始包,只是包出来的饺子样子很平庸。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联欢晚会开始了,宋珏明在接电话,不停地在和不同的人说新年好。
虽然只是一家三口,但也不失热闹和温馨。
宋迩包着饺子,难免就想起,她和教授说过的,过年到她家来,教授羡慕裴艺每年都能吃到包了硬币的饺子,她当时就想,她给教授包。
她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夏清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夏清问道。
宋迩的气色很难看,听到夏清的问话,她低着头,说了句“没怎么。”
她说着没怎么,眼角却已经红了。自己承担了这么久,被最关心她的妈妈一问,委屈就上来了。
“是不是小霁啊”夏清又问。
小女孩红了眼,能是为谁呢当然是她的意中人。
宋迩捏着饺子边不说话。
夏清只好自己猜“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之前就很奇怪,即便是很重要的研究,裴霁怎么会在那个当口离开,倒像是逃避现实里的那些非难一般。
她和裴霁相处得不久,可根据宋迩的描述,可那仅有的几天相处,她都不觉得这个小孩,是会在困难时刻退缩逃避的性。
宋迩摇了下头。
夏清想起夏天时,小迩笑着和她说,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而现在,不过半年,她们已经经历波折,分离两地。
“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去西非那个研究很要紧,点名了要她去”夏清再问。
饺子包好了,样子很漂亮,一滴泪坠下来,落在饺子上。她又哭了,她以前没这么爱哭的。是遇见教授以后,伤心的时候总有个人生疏地安慰她,让她觉得娇气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教授不会嫌她烦的。
“我逼她走的,我让她在离开和分手之间选一个。”她低着头说道。
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夏清只觉得很无奈,年轻人对爱的处理方式,真诚却稚嫩,热忱而莽撞,一心要把最好的给她,遇到问题时,宁可自己去扛,也不愿意她受到一点伤害。
“这两个选择,对小霁来说,有什么区别一个是立刻破碎,一个是留下裂痕,在经年累月里,慢慢地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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