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在研究院待了两天, 猫很快就痊愈了,又跃跃欲试地想去外面玩,裴霁不让, 让它坐在她身前, 好好跟它讲了通道理。
但猫不听, 裴霁就去宠物用品店给它买了几身小衣服,猫在不能出去玩和被衣服束缚之间屈辱地选择了后者。
这两天,宋迩每天都来,裴霁没见她。
研究院的年会安排在腊月二十五。
年会是可以携带家属的,于是到的人就格外多。
院长见裴霁又是一个人, 问她“小宋呢小宋怎么不来。”
裴霁听到不想聊的话题,没接话,想要走开。
边上有人听到了, 说“白天还见到宋小姐了,我看到她脖子上长了红疹, 像是过敏了。”
“怎么会过敏”院长问道。
裴霁停顿了一下, 在院长把问题抛向她前, 走开了。
年会还挺有意思的,同事们自己排演了节目, 表演得很像一回事, 连院长都上台和人合讲了一出相声。
裴霁运气不错, 在抽奖的环节里抽中了特等奖, 奖品是一台手机, 大家都起哄, 要裴教授请客。裴霁笑着答应了。
到结束散场才刚过九点, 许多年轻的同事还意犹未尽, 想要续摊, 年纪大点的则是直接回家,一群人分成了两拨。
裴霁走到外面,看到路边有只黑白毛色的猫在觅食。
一个同事六七岁的女儿看到了,小跑过去,要把自己手里拿着的炸鸡给猫,同事见到了,就跟了过去,把鸡腿外面的脆皮剥下来,露出里面的肉。
这只流浪猫的警惕性奇低,人类靠近它,它竟然也没怕,就蹲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肉。
小女孩蹲在边上看,她的父母也没催她走。
小女孩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那它以后怎么办以后找不到吃的东西是不是就要饿肚子”
她说着,表情难过起来。
她妈妈说“不会的,它会找到食物的,也有像你一样的小朋友喂它东西吃。”
小女孩还是没有被安慰到“万一没有呢。天还这么冷。”
裴霁在边上听出来了,小女孩是想把猫带回家去养。
女孩的父母也明白了,但这只猫已经很大了,成年的流浪猫不好驯服,他们不太想养,就继续安抚小女孩“它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啊,你看它不是也好好的吗流浪猫有自己的生存能力。”
小女孩很不高兴,大声说出了心里话“我想养它。”
爸爸妈妈显然为难起来。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猫把肉吃完了,它抬头看了看他们,蹲坐着等了一会儿,就默默地走了开去。
“我想养它”小女孩大声地又说了一遍。
爸爸妈妈都没说话,裴霁猜想他们是在拖延,想等猫走到看不见,想养都找不到了。
裴霁看了眼他们,朝着猫走了一步,想过去试试能不能把猫哄住,研究院这么大,可以再养一只猫给咪咪作伴。
但她刚走出一步,远处有个人看到了猫,吓唬了它一下,猫受惊,一下窜远,眨眼间就不见了。
裴霁停下了步子,心里莫名地难过起来。
爸爸这时说“小猫不见了,我们下次看到它,再养它吧。”
小女孩的情绪很低落,妈妈牵她的手,带她回来。
他们看到裴霁,对她笑了一下,叫了声“裴教授。”
裴霁点了下头,礼节性地笑了一下。
小女孩突然说“早知道不喂它了,喂它又不带它回家它肯定伤心死了。”
“不会的。”
“会的,如果是我,别人对我好,又不能一直对我好,那我还不如不要。”小女孩童言童语地抱怨。
他们慢慢地走远了。
裴霁也回了家。
可因为小女孩的那些话,因为那只被吓跑继续流浪的猫,让她始终无法轻松下来。
她想到那天宋迩喝醉了,问她,我不是你的小猫了,是吗
如果说,喂它不带它回家它肯定会伤心死,那么带它回家以后,又不要它了,它又该多伤心。
裴霁知道她和宋迩之间不是这样的,是宋迩先想要放弃的,而且宋迩也不是风餐露宿的流浪猫,可裴霁还是感到不安,还是忍不住把宋迩代入那只猫里,想她会很伤心。
她知道这是因为和宋迩接触变多了,她的态度就软化了。
刚回来的时候,她能很强硬,会尽可能地避免和她接触。可一旦和她说过话,见过几回,裴霁就无法再那么强硬了。
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那时的强硬也不是真的,是她强装出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裴霁总想着那只黑白色的猫。要她帮忙的那个项目已经摸出了新的思路,照着那个方向研究,进展还不错。
裴霁就没再去研究院,但她还是着凉感冒了。
她算了下时间,距离上次感冒过去了大半个月,抗体确实差不多消失了。她在家里吃了药,没有去医院,结果第二天醒来,就鼻塞头疼,体温升到了三十九度。
裴霁只好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见了她,笑了一下,说“裴教授,您又得打好几天针,不然就干脆住院,在医院过年算了。”
听他这么一说,裴霁才发现今天是大年三十,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大概是过年,医院里似乎都没往日那般阴云密布,输液大厅里挂水的病人要比平时少很多,都还挺轻松的,和边上的人聊着天。
裴霁照旧一边挂水一边做自己的事,她穿得很厚,大厅里开了很足的暖气,裴霁渐渐地感觉到热,但她手上打了针,不好脱外套,只好忍耐。
沈知舟是带儿子来医院的。中午吃鱼的时候,她儿子太不小心,鱼刺卡到了喉咙里,自己弄不出来,只好来医院。
幸好,刺虽然大,但扎得不深,就好了。
沈知舟从诊室里出来,一边数落儿子,一边往外走,经过输液大厅时,无意间余光一扫,看到了裴霁。
她停下了脚步,转头定睛看了看,确定是裴霁。
既然遇到了,就不好不过去打声招呼了,沈知舟带着儿子走过去,走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宋迩怎么不在
按照宋迩对裴教授的关切程度,她生病了,宋迩必然寸步不离地跟着照顾才对,怎么不见人影
沈知舟很敏锐,她突然想到上次宋迩喝醉后,她请裴霁来接她,宋迩反复问了她真的会来吗
她那时就隐约觉得她们之间可能是出问题了,现在更确信,应该是在闹矛盾。
她没再走过去,带着儿子走了。
回到家后,想来想去,还是给宋迩打了个电话,随口一提般,说她在医院见到裴教授了,在挂点滴。
宋迩果然不知道。
挂了电话后,沈知舟叹了口气,也不确定她做得对不对。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宋迩和裴霁并不般配,不管是从工作环境,还是性格,她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偏偏宋迩就是这么执迷,在她心里什么都比不上裴霁。
裴霁看到沈知舟了,她刚好抬头,就看到沈知舟转身的那一幕。
裴霁没有探究沈知舟在想什么,也没兴趣了解她为什么过来又中途调头。她只是想到她以前是宋迩的经纪人,想到宋迩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
裴霁打开微博,她很久没有登录微博,需要重新输入账号密码。
给小猫宝宝种树莓的那个账号最后一条微博仍旧停留在四年前。她看了一会儿,找到宋迩的超话。
宋迩的超话活跃度依然很高。许多眼熟的昵称都还在。裴霁看到当时出事时斩钉截铁地说宋迩一定会否认的那个博主,她也还在。
但她最新的一条微博是“好想小迩,不知道今年的新歌什么时候出,不过小迩和教授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底下照旧许多评论,一些是在等新歌,一些是在讲小迩一定要和教授好好在一起,还有一些既等新歌,也祝福她们。
很和谐,也很温暖,和四年前的紧张对立截然相反。
裴霁接着翻看,还看到了关于她回国的消息。
“裴教授的团队研发了病毒的疫苗,超级厉害的。恭喜小迩结束异地,以后的朝朝暮暮都能在一起了。”配图是她回国的新闻截图。
裴霁没再往下翻了,她点开宋迩的微博,置顶是那条宣布她们恋情的微博。
“我爱她。”三个字在最上方,还有那张在老剧院里拍的照片,光线恰好,角度恰好,她们望向彼此眼中的炽热爱意也恰好。
宋迩发这条微博时就是不顾一切的姿态和勇气,只想大大方方地承认,苦心打拼的事业可以不要,从小热爱的音乐也可以先放放,但是她爱的人,她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她做不出被人拍了还否认或是拖延过舆论,然后偷偷摸摸地继续地下情,她做不出这样委屈她的事。
裴霁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屏幕下滑,看到了这四年宋迩的生活。
承认恋情,淡出娱乐圈后,宋迩放松了很多,她不再接通告,没有参加任何综艺、电影、电视剧的录制,也没有接代言怕杂志,她没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但她每年都会发新歌,大部分时候两三首,去年特别多,有五首。
每一首歌都是精心制作,宋迩自己作曲,有时候心情来了,也会作词,但作词的那几首,她都会选在下午1314发出,并在文案里写上“献给我的教授”。
评论里的粉丝都在祝福,和认真听歌,还有开着玩笑的“又把狗骗进来杀。”
歌曲的热度和传唱度都很高,因为宋迩在巅峰时期选择出柜,淡出人们的视线,听起来就很传奇,也因为每首歌都不计成本,制作精良,纯粹是给歌迷给自己的礼物。
所以每年宋迩发歌,即便没有任何形式的官方营销,但都有无数粉丝自发地宣传,每年都能获得各种奖项。
颁奖礼宋迩都请人代她去的,她自己从没去过。
就像是很怕再和那个圈子沾上关系,很怕又回到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位置上去。
宋迩有时还会分享自己的生活,频率不高,但都足以让粉丝欣喜。
裴霁看到一年前她独自去过那座意大利的小城,拍下了那座老剧院,在微博里写“很想教授。”
看到她去她们一起去过的那家剧院看歌剧,看到她拍雨,拍雪,拍夏天的猛烈骄阳。
还看到她分享关于她的新闻,说“加油哦,等你回家。”
裴霁看到这四年里,宋迩没有一刻离开过,她始终坚守,等她回来。
那么,在她对宋迩说出不用等我了,这句话时,她有多无措呢。
她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期待,还有赔上事业赔上梦想换来的安稳都作废,她做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裴霁垂下眼眸,她不敢再看下去,按熄了屏幕。
边上的人提醒她水挂完了,她才发现血在倒流,喊了护士来拔针。
挂完水,体温还是没有降,回到家一测,不降反升。裴霁烧得浑浑噩噩,钻进被窝里睡觉,却睡不踏实,始终在半梦半醒间。
她躺了一个小时,不但没有好受些,反倒更加累,骨头都烧得酸软。
家里只有她一个,裴霁没力气给自己做晚饭,决定叫外卖。但今晚是除夕夜,她常点几家外卖都打烊了。
裴霁正想看看别家,电话进来了,是宋迩打来的。
她迟疑了一下,接了起来。
宋迩在电话里呼吸很轻,先叫了她一声“教授。”
裴霁抓住被角,没有出声。
宋迩被她的冷淡刺得沉默一会儿,才问“你生病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霁闭上了眼睛,她把脸埋进枕头里。
宋迩的声音就在耳边,裴霁想起很久前她们一起躺在这张床上。
“我在你家门外,我给你包了饺子,放在门口,你来拿一下好吗生病的话一定要吃点热的,而且今天是除夕,不要随便对付。”
宋迩站在裴霁的家门口,她忙了一下午,不止包了饺子,就像她说的,除夕夜不能随便应付,所以她做了很多菜。
其实本来还有几道的,但听到沈知舟说裴霁病了,她就连忙过来了。
裴霁接了她的电话,却始终没有讲话。宋迩有些无措,她突然后悔,不应该给教授打电话的,应该等在楼下,她身体不舒服,肯定会叫外卖,她就拜托外卖员把她做的这些一起带上来,就说是店里送的。
不过,教授也不会信吧。
宋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霁。”宋迩的语气里满是难过,“你理我一下吧。”
她话刚说完,面前的那扇门开了,裴霁站在门里,宋迩愣了一下,才放下手机,她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人,往前走了一步。
裴霁看向她的脖子,同事口中的红疹已经消失了。
“是不是发烧了”宋迩见她穿着睡衣,猜想她应该刚从床上起来。
裴霁没有回答,而是侧了下身。
宋迩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生怕裴霁反悔,忙进去了。
门又关上。
宋迩进来后,看到这间已经丝毫没有她的痕迹的房子,有些局促。她竭力压下心里的难受,笑着说“那我们吃饭吧。”
然后去把东西放下。
她还是记挂着裴霁的身体,放了东西后,又问裴霁“沈知舟看到你在医院了。你是着凉了吗”
她的关心都写在脸上,裴霁点了下头,又说“我没事。”
但宋迩显然不认为没事,问“药呢体温测过没有现在几度”
裴霁示意边上的袋子。
宋迩走过去,从袋子里拿出病历看了,又查看了药的服用方法,说“不能空腹,得先吃点东西。”
她说完,把药放回去,又走去餐桌边上,把她做的那些都摆出来。
摆了满满一桌,那么多,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提上来的。但宋迩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裴霁愿意给她开门她都很高兴了,更何况她还让她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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