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珠翠打在谢思安的面颊上,她惊了下。
冤魂什么时候能感受到冷了?
接着是更直接的触感,竟然有人在推她。
“娘娘?娘娘?”
还有人强忍笑意,小声说:“昨日皇上闹着要和小姐一起点灯,又把小姐累着了呢?”
一个声音恍若隔世,另一个声音熟悉到让她忿恨。
她猛地睁开眼——捂死她的陵寄奴就在眼前。
陵寄奴此时一派天真烂漫,完全没有谢思安后来看到的妖媚模样。她有七分像谢思安的面庞上笑意满满,捧着茜纱红礼服大氅谦恭地跪在她膝前。
“娘娘,这大礼服还有好多层要穿呢。”
谢思安怔住了,这场景早就尘封在她记忆深处,从最幸福甜蜜的记忆变成了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再抬头,前方是巨大的落地铜镜,照出她满头珠翠、浑身华服。
皇后大礼服,这是她封后大典穿的大礼服!
所以自己是重生了吗?
而且回到的正是封后大典那日?
“小姐,快醒醒吧,皇上还在大政殿等您。”
是倚华,是从小陪她长大的倚华。
她死后的冤魂找啊找,就是没有在送葬的队伍里找到倚华。
直到三年后,才听到有宫人随口说,倚华和祁阳为她殉葬了。
大肃从来没有殉葬的传统,定是倚华和祁阳知道了什么,陵寄奴借此杀人灭口。
此刻谢思安的脑中一团乱麻,她喃喃道:“都下去,我想静一静。”
倚华和陵寄奴面面相觑,不知道谢思安是什么状况。
见无人反应,谢思安大声喝道:“都下去!”
谢思安素来宽和待下,这般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吓得一众宫女都战战兢兢退出了内殿。
等内殿一空,谢思安先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手指没有穿透脸颊,倒是摸到了满手的脂粉,泛着甜腻的香气。
然后她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疼,非常疼,让人咬牙切齿的疼。
谢思安终于确认,老天开眼,她重生了。
谢思安抚过礼服大氅,礼服由茜纱红制成,前世的谢思安就穿着这华贵艳美的礼服,怀着幸福和向往,走向大政殿前等待她的“良人”。
想起“良人”二字,她不禁内心冷呵了一声,道武帝司马轲还真是她的良人——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骗她一辈子,害她母子俱亡,糟蹋大肃山河,最后还要害她伯父。
她的手捏着一支簪子,越捏越紧,发簪的冰冷不断提示着她:复仇。
她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思索,屋外想起了男子焦急的问话。
“你们都到外面干什么?吉时将至,皇后都梳妆好了吗?”
陵寄奴惶恐回道:“回禀皇上,也不知为何,娘娘突然赶我们出来……”
一问一答,一主一仆,分寸感极强。
谢思安砸砸嘴,不禁为司马轲和陵寄奴这对渣男贱女喝彩,这么多年他们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下装模作样。
若是当初一命呜呼后就重生,现在的谢思安只怕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扇他们两巴掌。
可做了十年冤魂,谢思安却不会再随意冲动。
她过去最大的错误是面对道武帝的英俊面庞和甜言蜜语,迷失了心肠;是戴着中山谢氏的光环,自以为一帆风顺。
她上一世,身边所有人都在夸她,夸她的美貌、家世、人品,她没有受过挫折,也没有体会过背叛。
最后,是以为最亲近的人,给了最沉重和彻底的打击。
道武帝推门而入,恰好看见谢思安正在拔下发上的金步摇,。
“怎么了?步摇不好吗”
道武帝依然是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疾步走到谢思安身边。
谢思安靠在道武帝肩头,红着眼眶可怜又娇羞地说:“皇上,这步摇很好。”
道武帝将步摇拿在手里说:“你不想戴,就是这个东西的不好。”
谢思安噎了下,这男人的嘴,不是抹了蜜,而是在蜜罐里腌过二十年!
她上辈子就被这男人的嘴和脸迷的七荤八素。
要不是临终前陵寄奴的出现,她至死都看不清这背后的假意。
“皇上瞎说呢,这是皇上为封后大典找工匠特制的,怎会不好?”
谢思安莞尔一笑,看着道武帝的眼睛,喊着陵寄奴的名字。
“寄奴,去找我嫁给皇上时,他送的那对步摇。”
道武帝听见谢思安的吩咐,眼神连个波澜都没有,依然是深情款款地握着她的手,满含宠溺地瞧着她。
“皇上,我想戴那对。”
谢思安不在乎道武帝此刻有没有感动,但陵寄奴应该气得快要吐血,毕竟谢思安可亲眼看到过,陵寄奴忿恨地把道武帝给她的所有聘礼一一砸碎。
陵寄奴最恨道武帝没能明媒正娶她,与明媒正娶相关的一切,都让她万爪挠心。
但此刻,陵寄奴还只能乖顺地找到那对芙蓉金步摇,道武帝自然地伸手,要替谢思安戴上。
谢思安连忙按住了他,“不要,皇上登基那日我就说过,以后这双手都要去定国平天下,不能再来做小儿女的闺房之事。”
道武帝笑着摇头,可谢思安却十分坚持,“有寄奴帮我戴就好,她手巧得很。”
陵寄奴一直负责谢思安的梳妆,她过去就爱夸她手巧,这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谢思安死后才知道,陵寄奴视这段经历为奇耻大辱。
所以,此刻的谢思安要在她心口再剜一次。
她痛她的,她爽她的。
过去没有察觉,如今用了心,谢思安在陵寄奴恭顺的外表下,发现她看向自己前需深吸一口气。
陵寄奴举着步摇,尖头慢慢挪向谢思安的云鬓,可谢思安突然一抬手,恰好让步摇划过了自己的手背。
谢思安一下捂住手“啊”了一声,再放开,娇嫩的手背上已经有一串血珠。
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大喜日子,不出点血怎么行?
道武帝果然入戏,他立即捧着谢思安的手心疼问:“这是怎么了?”
他对谢思安的点滴都“表现”的极为在乎,过去清河王府有人洒扫不当害谢思安滑到,道武帝当场就把那杂役打的半死。
可眼下,是他心里的朱砂痣弄破了明面上白月光的手。
他正常的戏路,得勃然大怒打得陵寄奴半死,可实际上,他心里定然不肯,甚至深恨谢思安多事。
谢思安浅笑着说:“皇上千万不要生气,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千万别罚寄奴。”
道武帝似乎是松了口气,还恨声叱责了陵寄奴:“贱婢!竟然敢弄伤皇后!就应该拖出去打死!”
很好,道武帝果然时刻不忘自己的面具。
谢思安依然浅笑,接过道武帝的话茬,“皇上,什么打死不打死的,寄奴对我从来忠心……”
道武帝沉着脸,一副很勉强的态度点了下头。
都要打他的朱砂痣了,狗男人还要端着,他到底多入戏?
不过也正好,谢思安能借他手,把他的朱砂痣坑沟里。
“要罚也等过了今日再罚吧,臣妾知道皇上生气,那就只罚一半,好不好?”
言辞恳切,眼光恳求,手还拉着道武帝的袖口晃来晃去,似乎生怕惹怒道武帝,似乎真心为陵寄奴求情。
可跪在地上的陵寄奴愣了下,谢思安从来疼她,往日无论如何都会保她不受罚才对。
谢思安勾唇一笑,在这么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大喜日子,只有她一人出点血当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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