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武帝显然也没想到,他下意识地问:“什么叫罚一半?”
大概是觉得自己问错了,他又肃着脸说:“贱婢就要打透了,你往日就是待她们太宽和,瞧瞧你手上的伤,留疤可怎么好。”
道武帝真是优秀的戏子,什么时候都不忘自己所演的角色。
谢思安可怜兮兮地挽着他,“皇上,吉时快到了,我们穿上礼服大氅去大政殿受群臣拜贺吧?”
道武帝长叹一气,扶她起来,亲手替她披上大氅后,与她携手出殿。
陵寄奴这个戏子却不太优秀,她此刻还在震惊之中没有回神,直到倚华去扶她起来。
不过谢思安懒得搭理,她得先去和道武帝演恩爱帝后。
今日是正月十五,洛京雪后初霁,天挂七彩。
封后大典的第一步,是钦天监正使向天占卦,然后说一堆上上大吉的套话。
谢思安记忆里,当时钦天监说了一堆帝后祥和天下有幸的废话,想来这一遭也会一样。
可正使占卦后,却神色凝重,迟迟没有开口。
末了,还是道武帝有些不耐地说:“正使,注意吉时。”
“是,是。”正使这才说,“上天预示,今日步于皇城正中之人,将保天下一统,国泰民安。”
好像和她之前听过的废话有些不一样?
不过谢思安没有在意,反正都是废话,钦天监可算不出自己是道武帝挚爱的替身,应该在一年后惨死。
接着,道武帝登辇,他会先到大政殿的高台之上,等谢思安从承天门走向他。
封后大典上,谢思安要在承天门外接册封诏书,在香案前三跪九叩后,再在百官的跪拜下走向道武帝。
她做过一遍,熟门熟路,只是心里全是恶心,每叩一下,都在为道武帝找个新死法。
谢思安轻挪莲步,庄重娴雅地穿过承天门,走向道武帝。
现如今先要陪这个男人演一段,再慢慢撕下他和陵寄奴的伪装,然后让他们血债血偿。
百官反复山呼万岁与千岁,和前世一模一样。就在谢思安要踏上高台时,身后一阵骚动,让她都不由回头侧目。
丞相,也是谢思安的伯父谢方冲匆忙把引起骚动的人拉到身边,强迫他跪下,那人好像是来迟了,谢方冲在替他急急掩饰。
谢思安心中喊了声不妙,谢思安当冤魂时最先感觉到的是,道武帝对谢方冲是忌惮加害怕,对和谢思安的联姻是屈辱与仇视。
现在这阵骚动,怕是他心里再度给自己和伯父记了一笔——大典无礼,袒护属下,有伤颜面。
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努力让自己不慌不乱,继续衔着幸福无知的笑意走向道武帝。
她盈盈下拜,柔声谦恭地向道武帝行礼。道武帝冰凉的手搀她起来,让他与自己并肩而立。
上一世幸福的谢思安没有推拒,但这一世,清醒的谢思安退了半步。
“皇上乃天下之主,是臣妾的君,是臣妾的主,是臣妾的天,臣妾愿在您身后仰望您。”
果然,道武帝露出了欣慰的笑,他转身对群臣说:“皇后知礼守节、母仪天下,乃朕之福。”
看,群臣也是一副感动得要生要死的画面,一个个高声赞颂。
好一副自己感动、天下感动的盛景,谢思安终于明白道武帝为什么能装得如此娴熟了。
做戏子会上瘾,尤其是别的角儿还愿意轮番捧你的场时。
不过伯父身边的人好像还是木讷地跪着,谢思安暗暗蹙眉,伯父素来小心谨慎,怎么身边有这种没眼力见的人?
…
封后大典结束后,谢思安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倚华和祁阳她们替自己拆发卸妆。
倚华伏在她耳边说:“寄奴还在外面跪着呢,娘娘您看……”
谢思安现在看上辈子的自己,觉得那就是个蠢出生天的圣母性子,对身边人都没有戒心。
但今时不同往日,谢思安暂且还不想丢掉原来的面具,就让道武帝依然觉得她单纯到蠢,然后才能把毒藏进面具里。
这是道武帝对她做过的事,她只能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对倚华说:“你去和寄奴说,趁皇上没回来前,我们先罚她二十板子,只消她受点伤出点血,皇上再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思安摆出泫然欲泣的姿态,“唉,你到时候就让寄奴住在离正殿最近的那处厢房里养伤,我传唤太医时,她也能悄悄被照顾到。”
谢思安固然知道对这种狗男女要从长计议,但是她不打不解气,恶气能先出一口是一口。
如今她高高在上,道武帝又为了帝位稳固拉拢谢氏不得不装,她做什么,道武帝都会说是。
再说,她可是为了“帮”陵寄奴才打她的,这是好心,她得受着。
倚华领命去了,过了半个时辰,她红着眼眶回来告诉谢思安已经打过。
谢思安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又吩咐倚华:“先別告诉皇上,今日若告诉他,他怕怒气未消觉得不够。”
“小姐说的是,不过寄奴也真是粗心。”
粗心吗?
陵寄奴是做惯梳妆婢女的,梳妆时主子们抬手动头再正常不过,婢女们早就被训练到下意识就能避开。
今日她弄伤自己,应该是暗戳戳想弄伤她,以发泄今日的憋屈,同时又觉得自己不会罚她,道武帝不舍得罚她。
可惜,道武帝装得入戏,她报仇走心,谁也不会开口放了她。
“唉,我今日先拖住皇上,不让他想起吧。”
…
所谓拖住,就是那些风光旖旎,让人身心撩动的夜晚。
谢思安上辈子所有的惨剧,都源于一个“色”字,色字头上一把刀,她被刀片了皮。
当夜,她备了些酒,哄着道武帝喝下。
喝了酒的道武帝意乱情迷,他躺在美人榻上,由着谢思安挂在他的脖颈上。
“皇上,我是谁?”
他眨了眨眼,眼底从迷茫转向清明。
“思安,我的思安。”
谢思安过去觉得,道武帝经常失神的眼睛让人心疼,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父亲早逝,母亲遁入空门。
现在却明白,他是透过自己的眼睛,在想别人。
谢思安媚态怜人,吻住了醉醺醺的他。
这一晚,很像前世,那些迷人的夜晚,有她的倾心爱慕,也有道武帝的小心呵护。
这一晚,又有些不同,至少道武帝起身洗漱时察觉出了分毫。
他从谢思安手中接过茶盏漱了漱口,不经意地说:“昨日你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
谢思安知道哪里不一样,前世的她害羞胆小,夜晚都是道武帝在做主。
可做冤魂时,谢思安前几年每日激愤地痛骂道武帝无耻无情,但骂久了,是鬼都累,她就开始找些事“打发时辰”。
道武帝后来越来越荒淫,谢思安最早看到时会转身不看,但习惯以后,她就会坐在那里,还比比那群嫔妃谁功力好。
所谓不一样,就是她技能储备丰富了不少,会反客为主了吧。
这些她自然不会说,她歪头娇笑一下,翘着嘴唇娇嗔:“不一样的好还是不一样的不好?”
道武帝晒然,温声说:“自然好。”
谢思安能明显感觉到,道武帝昨晚也是兴奋的,甚至是十分惊喜。
那她就可以往下走一步了,她突然收起娇笑,叹着气说:“那皇上不生气了吧?饶了寄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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