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大修)

    洛京宫城又名紫微宫,在神道传说里,紫微宫是天帝的居所,在北天中央。

    大肃如今占据北方与南朝二分天下,以紫薇宫命名都城皇宫,就是昭告天下:天命在北朝,北朝天子才是天命所归。

    紫微宫中央的高台之上坐落着帝后所居的大政殿和椒房殿,中间以一道金马门相隔,其他宫殿都比两座主殿要矮,以示帝后至高无上并尊天下。

    大肃民风开放,每每与南朝开战,男子戎装南下,女子举刀护院。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还会上战场与夫君携手厮杀,谢思安的亡母卫七就是最著名的例子。

    在这样的民风下,皇后之位在大肃不止于皇帝的妻子,先代出过的摄政太后就有三人,卷入政治斗争的皇后更是不少。

    可唯独没有休夫和离的。

    谢思安跟随道武帝穿过金马门时,回忆着先朝那些或彪悍或英武的太后们,只觉得那些辉煌对她远远不够。。

    她想,若是自己能最后把道武帝“休”了,才是真的复仇。

    她正在心中筹谋“休夫”大业,道武帝已经走到梅园门口,回首朝她温和一笑。

    帝后的两座大殿之间有四座庭院,分为春夏秋冬,各种时令花卉,独供帝后相携赏玩。

    道武帝在一株红梅下站定,宦官为他递上玉笛,他稍稍校音,便吹起那悠长动听的旋律。

    谢思安的父母生前都是武将,满手刀伤疤痕,根本把玩不了乐器。

    后来父母阵亡,伯父没有女儿,堂兄伯父都护着谢思安这个唯一也是最小的女孩。

    她前半辈子被所有人护着,三岁就有名师教授她琴棋书画。一手七弦琴被谢思安练到在洛京无人可敌。

    谢思安上辈子少有挫折,连和道武帝,她也占了上风。

    道武帝当初在拒霜园听谢思安弹琴,取出了玉笛相和,谢思安挥洒自如,道武帝的笛声不停追逐。谢思安知道他的缺陷,可他高大俊朗,足以弥补。

    本以为是高山流水遇佳偶,结果却是满地狼藉、遍地谎言。

    过去他用笛声骗她的芳心,如今她要用琴音戳穿他的谎言,逼他和陵寄奴自己承认奸情。

    谢思安听着笛声,悄悄挥手让宫女去替她娶琴。宫女不疑有他,毕竟帝后经常如此。

    琴一搬来,道武帝就放下了玉笛,他皱着眉说:“思安,你的手还伤着呢,今日不要弹了。”

    谢思安拆掉手上的布条,校着琴弦朝道武帝嫣然一笑,骄矜地说:“臣妾高兴,皇上不信臣妾的琴技了吗?如何偷懒不伤手,臣妾还是会的。”

    说话间,她已经拨弄起琴弦,琴音清澈明净、细腻婉约,让道武帝不自觉地举起玉笛想和。

    笛声和琴声相互缠绕缠绵,就在快要融为一体之时,谢思安手腕一转,琴音瞬间抑扬顿挫激昂高亢。

    道武帝一愣,似是笑了一下,立即也跟了上去。

    笛声追着琴音,就在两者又要融和之时,谢思安再度转调。这一次,琴音如泣如诉,像弃妇哀怨的低语在男子的耳畔声声不停。

    道武帝的笛声本在向上,谢思安的琴音却急速向下,就像渐行渐远的夫妻,正要分道扬镳。

    偏偏道武帝又追了回去,可他刚转调,谢思安的手在琴弦上劈了下,划在了左手食指的伤口上。

    “噌!”

    鲜血瞬时就染在了琴弦上,道武帝立即停下飞奔到她身边,然后吩咐宦官:“去叫院判来,让他自己来瞧瞧,这伤都是怎么治的!”

    谢思安划得生疼,她的眼泪含在眼眶里,都不敢直视道武帝的眼睛。

    口中低落地说:“臣妾手生了,今日回去吧。”

    道武帝以为她是要面子,谢思安素来性子柔和,只在琴技上极其争强好胜,今日失手,定让她心中难过。

    可谢思安其实是想回椒房殿,不回椒房殿,她怎么把陵寄奴给逼到绝境。

    道武帝在谢思安的央求下,陪她回到椒房殿,在即将跨进殿门时,谢思安的余光看见了倚华。

    她只看了倚华一眼,倚华就立即转身吩咐了祁阳几句话。

    太医院院判和华鹊这一次一起来了椒房殿,道武帝没好气地剜了院判一眼,叱责道:“没用的东西,皇后的手你明明说是小伤,怎么到现在都不见好?”

    院判畏畏缩缩地上前查看,一看之下果见皇后的手肿胀着,虽然有琴弦划伤的因素在,但本来的伤口明显没有结痂。

    他回头看了眼华鹊,华鹊给了他一个“我曾如是告诉过您的”的表情。

    谢思安随口说:“院判是按着常理判断,可本宫好动,宫女们劝不住,故而总养不好这手。也不能怪院判疏忽大意,院判,是吧?”

    院判心里有愧,他深知自己因为皇后的伤小,又因为包庇华鹊,所以这些天没有专心来为皇后治伤。这时,只有跪着认错,跪求皇后饶他一命。

    谢思安见院判跪倒认罪,浅笑一笑扯了扯道武帝的衣袍,意思让他别吓着外人。

    道武帝此时很听谢思安的话,她一个动作,便让一切怒火暂时压下。

    院判看得明白,皇后虽然面上笑嘻嘻,但实际上才是皇帝情绪的主导,也在暗暗控制他们的罚与赏。

    院判正在替谢思安上药,华鹊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瓶伤药,对院判说:“用这个。”

    想到自己为收华鹊都做过什么,院判老实地接过了华鹊递来的药,用在了谢思安的伤上。

    伤包扎到一半,谢思安远远看见,活泼有力的祁阳架着重伤在身的陵寄奴往椒房殿来。

    陵寄奴一直在后退,可谢思安怎么能让她逃?

    她面上绽开笑容,装作惊喜地说:“寄奴能起身了?快进来,别受凉了。”

    她又转头用哀求地口气对道武帝说:“皇上,罚都罚过了,您就原谅寄奴吧,怎么也是我们潜邸带进来的人。”

    道武帝绷着脸,也没说话。只看着祁阳带着陵寄奴进来给两人磕头,又看着谢思安让太医别走,非要他们给陵寄奴把下脉。

    院判的手搭上陵寄奴的手腕时,谢思安抬手喝了一口茶,以掩饰自己的笑意。

    七厘破风金疮药,大肃皇室才能用的上好伤药,道武帝这几日可没少悄悄让人送给陵寄奴。

    所以,院判怕是搭上脉很惊讶吧,小小奴婢竟然有这样好的药用。

    院判搭完脉后,面露安心与羡慕之色。

    他朝谢思安回话说:“娘娘仁慈,给了这宫女七厘破风金疮药,她的伤已然没有大碍,再过些日子就能痊愈。只是这药是为重伤所用药性凶猛,伤口不流血后就切切不可再用了。”

    谢思安听罢,“咦”了一声,下意识地说:“七厘破风金疮药?本宫没有这东西啊……本宫素来只有父亲传下的接骨紫金丹和地锦草膏,都赐给了寄奴。”

    院判以为自己断错了,他便让华鹊也把脉试试。

    陵寄奴已经察觉不对,她藏起自己的手腕,不肯让华鹊再碰。

    谢思安余光之中,道武帝从来没有破绽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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