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鹊看见了陵寄奴藏起来的手,膝行到他身边,低着头说:“这位姑娘,请伸手。”
陵寄奴慌张地看了眼道武帝,接着看向谢思安说:“娘娘,奴才……奴才用了您给的药膏的,奴才好的差不多了……”
“寄奴,你好好让太医给你瞧瞧,听话。”
谢思安维持着自己善良无知的外表,起身去安慰陵寄奴:“寄奴,皇上已经原谅你了,乖,快瞧一瞧,然后让太医再给你开一些内服的药调理一下。”
谢思安握上陵寄奴手的那刻,她的手在发抖,在她和谢思安相似的眼睛里,谢思安看见自己笑得如此温柔。
她的温柔下淬了毒,陵寄奴已没有选择,选择权在道武帝手中,救她还是推她下悬崖,都在道武帝一念之间。
他突然高声对陵寄奴发难:“贱奴!竟然敢偷盗宫中药材!是谁给你的胆子!还是你们太医院有人和她私通!”
呵,谢思安心底冷笑,道武帝没有让她失望。
什么白月光朱砂痣,他最爱的不过是自己。就像面对快死的自己,他会狡辩自己的不得已,如今面对求救的陵寄奴,他会弃车保帅。
谢思安震惊地看着道武帝,像是不明白他何出此言,一边她还伸手护住了陵寄奴。
陵寄奴这时将谢思安当做了救命稻草,她抱着谢思安的腿瑟瑟发抖,口中不停喊着:“娘娘救我,奴婢没有。”
谢思安已经和道武帝一样演的上了瘾,这情形真好玩,她变成了真心护着陵寄奴的人,成了陵寄奴的“依靠”。
在伪善伪装违心的面具生活里游刃有余,是谢思安冤魂十年中和道武帝学会的。
谢思安抓着陵寄奴的手对华鹊说:“太医,寄奴所用是本宫给的接骨紫金丹和地锦草膏。外伤药成分多有相同,且看本宫的伤就知道,太医院的医术也并非万无一失。”
陵寄奴在往后缩,谢思安朝她大喝道:“寄奴!这不是闹的时候,是不是本宫往日太放纵你了?还是你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
“够了!”
但听道武帝一声爆吼,打断了陵寄奴所有的胡言乱语。
谢思安这时已经憋出一点泪花,她拉着道武帝说:“皇上,寄奴她……”
“陵寄奴。”
道武帝薄薄的嘴唇吐出她的名字,然后又沉默了下来。
“皇上……奴婢没有……”
陵寄奴的眼底有哀求有痛苦,更有愤怒和不甘。
谢思安有点迫不及待了,她在等道武帝说出如何处置陵寄奴,就她对陵寄奴十年的观察,这贱奴若是发现自己被道武帝抛弃,就是鱼死网破也不会乖乖闭嘴。
陵寄奴上一世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后来道武帝前仆后继的新宠们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她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只能靠撒泼让道武帝站在自己身后。
道武帝此刻心中定在挣扎,他肯定害怕陵寄奴说漏嘴,让事情无法收场。
“你是皇后的婢女,朕就先把你交给宫正司,细细查问后再处置。”
陵寄奴还想开口说什么,道武帝一抬手制止了她:“要不是因为皇后袒护你,只凭你身上有用过七厘破风金疮药的痕迹就能乱棍打死。”
宫正司很快就将陵寄奴拖走,谢思安还伏在道武帝的怀中,忽而求情忽而又为陵寄奴忧伤。
道武帝哄了良久,在深夜之时,他突然抚着谢思安的长发轻叹:“思安,朕认识你以来,你都是这样心善,你怎么会那么心善呢?”
彼时,谢思安已经接近昏昏欲睡,她闭着眼埋在他怀中,听到这一句突然精神一震。
她心善吗?
她曾经很心善,心善到相信身边人,尤其是相信他这个枕边人。
如今她心善吗?
怎么可能,她在等着给陵寄奴挖下大坑,被爱人背叛的感觉,她尝过,那这对狗男女也得互相尝一尝。
…
第二日清晨,宫正司把陵寄奴的供词和她屋中搜出的证据放在了谢思安面前。
道武帝天亮便去上朝,宫正司的奏报送到了谢思安面前,这是谢思安吩咐过倚华的,无论如何,奏报要先送到她面前。
即使道武帝阻拦,她至少也要和道武帝一起看。
与此同时,倚华也在她耳边悄悄来报:“大政殿宦官黄翼夜半去过宫正司。”
黄翼是道武帝从清河王府带来的亲信,看这样,道武帝已经去宫正司为陵寄奴善后过。
她翻开奏报,面上一冷,接着直接把奏报扔在了宫正司来人的脸上。
“本宫是脾性好,宫内宫外也都知道,可也没好到这一步,你们宫正司便是如此欺瞒于我?寄奴怎么可能会和太医有私情?”
宫正司负责审讯的宦官战战兢兢跪在下方,颤声回答:“因是您的婢女,宫正司不敢用重刑,但她老实,受了几下就交代这些。我们也依照她的供词去逮了那个太医,太医如今已入宫正司,奴婢等严刑拷问,很快便能给娘娘答案。”
“哪位太医?”
宫正司宦官磕头回道:“华鹊,华太医。”
谢思安蓦然想起,道武帝在殿前的话:“还是你们太医院有人和她私通!”
这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道武帝一句提示,就让陵寄奴抓到了救命稻草。
谢思安咬着牙,面上却是绷着笑脸,对宫正司宦官说:“本宫的侍女受你几下轻罚就招了这些,太医院重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也别审了,就直接把人都带到这儿来吧,本宫亲自来问。”
宫正司唯唯诺诺应了,谢思安靠在软垫上招来了倚华。
“宫正司的人都要尽快查清底细,此番结束后要尽快撤换,如果自己人不够,就去找伯父要人。”
倚华点头,谢氏在宫内虽然说不上树大根深,但宫内外一起运作,很快便能收获效果。
“那陵寄奴呢?您准备……”
谢思安一抬手让她住口,陵寄奴、华鹊在宫正司的押送下,已经到了椒房殿门口,谢思安也不让他们进来,而是吩咐人搬把椅子去殿外。
她裹上黑狐大氅,内里是宝蓝色的长裙,珠翠还未戴全,有一种慵懒但华贵的气息。
今日阳光正好,当谢思安走出大殿时,金灿灿的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让她笼上了一层光彩,耀眼夺目。
陵寄奴微眯着眼睛,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可怜,但依然没有掩饰住看见谢思安那一瞬的忿恨。
她心性不够坚韧,比道武帝差太远。
谢思安如是想着,坐在了圈椅上,她手指掐着圈椅的凤首,斜睨着被押来的华鹊说:“华太医,本宫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她又转而看向陵寄奴,“寄奴,这太医如何勾引与你,你一一说来,今日本宫在这儿,自当为你做主。”
华鹊倒是不慌不乱,他跪在地上一副不屈不挠、铁骨铮铮的姿态,端看着谢思安的眼睛说:“回禀皇后娘娘,微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愿意一一说来。”
华鹊突然杀出,谢思安倒好奇他会说些什么了,她一抬下巴示意华鹊继续。
于是华鹊开始娓娓道来,如何在清河王夫妇进宫继承大统开始对陵寄奴一见钟情,如何在皇后娘娘受伤时得知陵寄奴挨打,如何偷偷半夜去瞧过陵寄奴,又如何为她偷偷配置了上好的伤药。
他的描述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比洛京的说书人还要精彩,若不是知道华鹊都是瞎掰,谢思安都感动得想要成全他们了。
最后华鹊还郑重叩首说:“一切罪过微臣一力承担,请皇后娘娘罚我一人就好。”
“是吗?”
谢思安盯着华鹊的眼睛,华鹊朝她从容一笑,接着谢思安叹了一气问陵寄奴:“寄奴,是吗?”
“是。”陵寄奴伏在地上,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指尖抠着椒房殿前的地砖暴露了她此时的心绪。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好棒打鸳鸯了……”
谢思安哀叹一声,作势要点上一段鸳鸯配,宫正司也一脸默认态度准备认下。
谢思安心中气恼,但面上却冷静,她吩咐道:“宫正司去取寄奴和太医的名籍来,本宫来瞧瞧八字是否般配。”
宫正司宦官却愣在当下,不敢动弹。
他自然清楚,这事是假的,他掌管宫正司多年,怎么可能不事先去查华鹊的底细,又如何不知道华鹊在扯谎。
但上面曾吩咐,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这才顺手推舟,默认此事。
毕竟,谁都知道,皇后质弱,不是善于心机拷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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