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中,程二娘是次室之女,美貌聪明,程父爱之如掌上明珠。
何染出现在两人面前,着实惊艳了的一番。
眼前活脱脱就是程父捧在手心里程二娘,就该如这般天真娇憨,姿态柔美自带一股妩媚。
来往的人都不住打量这个美娇娘,何染轻捻水袖,只露出半张脸,顾盼生姿。
“程二小姐确实有倾城之姿——”
何染福了福身,一派官宦千金的□□,那一刻,程二娘好像活脱脱就在他们面前,笑盈盈看着他们。
“官爷过奖了。”
言奇红看着她打趣道,“这就入戏了?”
何染双袖往后一甩,脸上的表情一变,那股子小家碧玉的气质顿时荡然无存,一脸认真地道:“还要多谢红爷借我戏服。”
“唔,就当做提前支付票钱吧。”
何染没有谦虚,“那绝对让您超出票价。”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何染手抚上这件戏袍,“就算不为您,也要对得起这身苏绣戏服。”
雅彩绣皎的赤色散枝喜服,穿在身上一派喜气,配上鲜丽的头饰,何染轻抚过衣摆上的绣纹,显然认出了这衣服的来头不小。
言奇红笑,“你倒是识货。”
这身喜服是他们言家寄存在梨园,自打言奇红穿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它唱戏了。
余生安站在一旁,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套衣服,没想到言奇红居然舍得让她穿。
他站在一旁默默不说话,看着换上戏服的何染,眼神再也没有移开过。
她之前常穿旗袍,他一直以为旗袍最适合她的衣服,将她身上的优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直到何染换上了戏袍,他才知道,她最适合的其实是戏服。
换上戏服,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散发出不同平常的光芒。
这谈话间时间过得飞快,那边小少年跑来,看到盛装的何染时明显一顿,脚下差点绊倒。
何染顺势将他扶住,朝他一笑,“小郎君走路可要当心。”
小少年挣开她的手往后退,耳根子都红透了,结结巴巴道:“前、前头散、散场了,可以过、过去了。”
话是对言奇红说的,可眼睛却不住往何染身上瞄。
何染见他有趣,朝他抿唇一笑,他耳根的红蔓延到了整张脸。
“你别逗人家小孩子了。”言奇红出声道,“该你上场了。”
何染一脸无辜,一副天真迷茫的样子。
小少年觉得眼前好像是那程二娘在世,他总算明白戏文里唱的貌美倾城之姿是怎副模样了。
小少年抽空瞄了眼何染,打了声招呼脚底抹油溜走了。
何染戏做足,“那两位爷,小女子先告辞了。”说完便朝着台后走去。
言奇红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这才扭头对身旁的余生安道,“我们也走吧。”
两人相伴,一齐到了台下。
没想到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到,早早就在台下等着了。
言奇红和余生安对视一眼,上前走去,在那张桌子前站定。
“你们来了。”
“程老,您今个也来看戏?”言奇红有些奇怪。
虽然,他之前之所以答应回来,也是因为程老开口让他来这一趟,但是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听这出戏。
用程老自己的话来说,他这个年纪了,戏是听一出少一出,已经极少见他出现在这个舞台下了。
程老双手搭在拐杖上,看着他们笑道,“何小友第一次在梨园登台,我怎么也要来捧场。”
“难得见您捧人。”
程芝兰叹道,“确实啊,已经很久没有了。”
两人对视一眼,顺势落座。
“这是演准备演哪出戏?”
言奇红在程老面前也敛去自己个性子,“我点的《凤还巢》。”
程芝兰笑着摇头,“不安好心,净给人出难题。”
这一出戏,主要角色就不止五个,如今只有何染一人要演完这出戏,不可谓是不难。
大概,等会他们会听到《凤还巢》中那几段最经典的唱段。
仅此而已,更多的不会再有了。
舞台上空落落,只余下一束灯,剩下什么都没有。
一袭喜服的何染踩着花绑子步登台,红色苏绣喜服极为打眼,她却没有被这身喜服压下去,反倒与之相得益彰,不愧于这程二娘的名头。
一台戏,除去主角还要有配角,不禁如此,还要有配乐,缺一不可。
可如今,一台戏只有一人。
何染丝毫不畏,开口就唱:“爹爹将我许配穆郎,今日大娘又将我姐姐嫁了过去。爹爹不在家中,无人替我作主。思想起来,唉,好不烦闷人也!”
开局没按常规来,她一上场,破题的选景竟然卡在程雪娥如今面临的母亲要将亲女替嫁,她有苦难言的情景之下。
脸上表情似愁非愁,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母亲不可心太偏,女儿言来听根源:
自古常言道得好,女儿清白最为先。
人生不知顾脸面,活在世上就也枉然。
强盗兴兵来作乱,不过是为物与金钱。
……”
何染唱,几大段唱腔华丽别致,如泣如歌,顿时惊艳四座。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剧中,这亦庄亦谐的剧情跌宕起伏,在一人的演绎下竟然也丝毫不显得生涩。
“哎呀呀!怎么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事呢!那日,朱千岁前来拜寿,也曾见过一次,那相貌长得十分丑陋,与我姐姐么……真可以称得是一对女貌郎才,有那边冒名前来迎娶,就有这边顶替前去出嫁,怎么这样的凑巧哇!大娘啊,大娘!如今你是枉用心机了。”
这一句情绪转变极为巧妙,表情灵动,由悲专喜难以自抑,台上人的情绪牵动着场下所有人的心。
剧情峰回路转,阴差阳错,原本因是一对好姻缘的没有错过。
程父知穆误会,坚持完婚。洞房中,穆见雪娥貌美,确非私入书房之人,穆大喜。雪娥却因穆拒婚,委屈非常,在穆一再谢罪之下,才转悲为喜,终谐伉俪。朱涣然被劫,携程妻、雪雁来投,一家团聚。
没有人对戏,何染一个人演下去,接唱——
“奴本当要把青丝剪,
怎奈我夫君跪面前。
左思右想柔肠百转
……
险些误了好姻缘!”
程雪娥边唱,羞下。
起承转合,这一出大戏剧情跌宕,如今仅凭一人之力演完了一出戏,期间剧情过度自然、详略得当,能做到之人可谓寥寥无几。
这不仅对演员功底有要求,还要对剧本了若指掌,这还仅仅是言奇红随便点的一出戏,何染便达到了如此水平,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良久,台下无人说话。
似乎一种沉默在三人间流窜,最终还是程老率先开口:“这《凤还巢》啊,好看难演,细节处尤显功力。譬如雪娥得知有人冒名、有人顶替,一句‘怎么这样的凑巧哇!’由悲转喜难以自抑,这个度极难把握。”
“何小友动作略带夸张,而情绪却内敛,不至于过于幸灾乐祸,失了可爱。”
“这细节处理得极妙啊!”
言奇红不自觉地点头,十分认同程老这番话。
“奇红,你可还记得,”程芝兰笑,大有老顽童的意思在里头,“你十年前曾撂下大话,以后若谁能撑得起这身喜服,那你便娶她为妻,说不可能有人撑得起。”
“如今,你觉得何小友做到了吗?”
言奇红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点头。
余生安瞬间扭头朝他看去,眼里满是的意外。
言奇红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程老话里的意思,脸上第一次失了笑容。
“那是年轻气盛的戏言,当不得真。”
程老不管,“奇红要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
程老说话间,就见远处两人走来。
何染还是那一身喜服,整个人明媚如初,见他们望来,粲然一笑。
言奇红倏地起身,一扭头,大步朝外走去。
何染奇怪,正想去追,不料被人唤住。
余生安道,“别追了。”
何染一脸懵然,“我唱得有那么差?把人都唱跑了?”
程芝兰抚着拐杖上的头,笑道:“你唱的很好,堪称大家。”
何染连连推谢,“当不得当不得。”
在这个世界,她还是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但是在她的世界,她确实已经浸淫这门艺术其中一辈子。
何染身边的小少年偷瞄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在何染低头看他时,不由一阵慌乱。
手不小心碰到了屏幕,一段悠扬婉转的唱腔倾泻而出。
“那个……我……只是……”
余生安走过去,问道:“能给我看看嘛?”
小少年将手机递了过去,不敢看何染,低声嗫嗫道:“我只是觉得太好听了,所以就忍不住录下来了。”
紧接着,头顶上一阵温暖的压力。
他抬头望去,身边的女人眼底温柔,轻声道:“没关系,是我要谢谢你的喜欢。”
“不,没关系。”小少年的耳朵又红了。
余生安想起何染一直以来被网络上叫骂群黑,网友们一直以来拿着她没有真才实学做文章,而这一段视频就是最好的回击。
“你把这段视频发给我。”
小少年懵懵懂懂,照着余生安说的去做。
何染不解,“你要这视频干嘛?”
余生安手上不停,将视频转发了出去,边回答她的问题,“我在帮你——”
“帮我干嘛?”
“洗白。”
何染笑,“啊,那先谢谢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何染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那莫名其妙跑走的言奇红,她道:“言导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余生安第一次,不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只是含糊道:“晚些时候我再联系他。”
何染点头,“那辛苦你了。”
“没事。”
程芝兰在旁边没有吭声,只是眼神来回在两人身上游走——
这奇红想要抱得美人归,可还有点难度啊。
这花落谁家,还不一定的事呢。
余生安发完视频,打了个电话,响了三声,那头接起电话。
“学长,您有何吩咐?”那头轻快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余生安转过身,对那边道:“四月,我发了段视频给你,你找机会在官博上发出去。”
李四月点头,“好的。”
挂了电话,她点开视频,发现视频中的主角居然是何染。
那可真是“老熟人”了。
几乎一个念头,她就明白了其间的用意。
余生安是想用官博的影响力,借助这段视频,帮何染洗白。
李四月反反复复播放那段视频,一遍一遍又一遍,嘴角的笑不知何时早已落下。
蓝色屏幕光投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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