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习惯这双眼睛, 怪不得我之前觉得李小娘子眼熟, 亦是因为这双眼睛。
大约他会易容和缩骨术, 他现在的面部轮廓比起易容时显得更加锐利, 依旧是好看,却是少年人独有的俊气模样。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一下又想起了李小娘子模样, 也怕我会不忍心。
见他还像个石头在那里不动,我心里又急又气,这些情绪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唤出灵剑,剑尖直指着他,怒斥道:“我这些日子待你如何你竟骗我?还不滚, 不滚我杀了你!”
灵力擦着他脸颊而过,一道蛛丝般血痕划过在他脸上,很快就有血珠从他白皙的脸颊滚落。
他还在看着我。
我红着眼, 手心在发软, 灵剑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铮鸣。
外边的修士看了我的动作,忽停下了动作,我绷着面色对他喝道:“你快滚,不要连累我!”
见他还是没有动静,我紧咬着牙, 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往窗台那边拖——
后边的段书起冷声道:“何瑾!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充耳不闻,只低声对卫衡道:“你现在只会害了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了。”
正要发力把他丢出去, 忽而感到手臂被紧紧攥住,我听他对我道:“师兄,等我。”
他声音清朗,犹如一阵风,在我耳旁轻轻掠过。
紧接着,他人在我面前忽然消失了。
他总算离开了。
我莫名心安了些。
有修士高呼:“要跑了,快!阵起——”
阵法转动,我感觉到周围的灵力很快被抽空。
但我已经布好了结界,转身看着他们。
段书起脸色铁青,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做,他抬手破了我的结界迅速动身追去。
我只想让卫衡离开,我却没想过跑,我也知道跑不了的。
布下的结界只是想延缓下他们的速度,哪怕一秒也是好的,这样卫衡逃掉的几率会更大些。
何苦如此?
被捆起来时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也在想,卫衡这次还逃得掉吗?
被抓起来后,那些修士骂我,说我与堕魔人为伍,回修仙界后必须重罚。
但我咬死不认,只说不想被卫衡牵连,可他们布下的灵阵被如此打断肯定是心有不甘,我也能理解。
他们的翻脸之快也让我惊讶。之前卫衡没堕魔时,他们其中许多人肯定是吹捧过他的……修仙界的修士就是如此,以强者为尊自然也慕强,之前卫衡是大多数人的榜样。
但堕魔后,他们这变脸的也是真的快。
但段书起不在这,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我就这样被关起来了几天。
这次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每天都有好几个修士凑到我旁边跟我说教,或者是愤怒骂我,这次计划被我搅黄了他们只能期盼段书起把卫衡抓回来,要是卫衡抓不回来……那倒霉的只能是我。
他们的愤怒需要一个出口,下令抓卫衡这么久无果,回修仙界后我估计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在他们一次次指责下,这件事变得不仅仅代表我个人了,又变成了我师门风气不行,我这才开始反驳他们。
但这又变成了我是在狡辩,我气得要死,但我表现出生气他们又会说我被戳中痛处,心怀鬼胎,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和他们斗嘴。
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了?
几天下来,我把他们气得面如土色,但我亦焦虑得气昏过去两次,醒来后,又看着他们乱哄哄给我找灵药,生怕我忽然就昏死过去就交不了差。
但灵药塞进我嘴里我就吐了出来,接着斗他们,直到他们也气得昏过去才好。
最后他们收敛了些,顶多就恶狠狠甩出一句:“等你回修仙界就知道惨了。”
我当然也是怕的,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总想着回去后我会有什么处罚,这些小人又会怎么告状,我回去后卫衡跟我说的等我又要怎么办?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压在我心底,我要快喘不过气了,只好和这些人斗嘴转移心神。
几日后,段书起回来了,这些修士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围着他抱怨我这几天的口出狂言,许多我没说过的话也被他们说了个遍。
但我知道段书起没抓回卫衡,心里顿时松了许多。
小人哪里都有,不一定修仙的就一定是心善之辈。
段书起像被吵得不耐烦了,他让那些人出去,然后走到我面前。
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了,我被捆着,身体动弹不得,只有头可以抬起看他。
我以为他会很生气,像那些修士一样可他只是站在我面前,同样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他眼神如锋利的寒刃,微微一动就能把人所有秘密都开膛破肚挖出。
他不说话,看着我。
我也不说话,看着他。
我本想等他先开口,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他比那些修士给我的压迫感多得多。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屋内有些暗,但窗户没关,有光透进来,那些光芒落在他身上很冷,就和他的眼神一样冷。
一会后,他道:“我发现,我从未看明白过你。”
我仰着头的动作有些变扭,但我不想避开他的眼神,这样好像会显得低他一等般。
他像是察觉到我的变扭,然后蹲下了身,平视我的眼睛道:“我无法处置你。”
我:“那你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的。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样相助卫衡?”
我不奇怪他会这样问,因为我在他心里是个阴险的人,但他没想到我会让卫衡离开……我那日的举动能骗的过那些弟子,却骗不过他。
“你以为我这样狠毒狡诈之人被骗后恨不得卫衡去死是吗?”
他皱着眉道:“我以为你恨他……”他神情微变,“难不成你还喜欢他?”
我:“不喜欢。”
段书起看着我,忽然冷声嘲弄道:“他骗你这么惨,你竟还喜欢他。”
我手指抓着绑绳,用力拧着,“你是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
他忽然开口:“你骗不了人。”
“我之前还以为你虽然品性不行,但仍可改造,你现在却是非不分,助卫衡逃脱……”
“卫衡又做错了什么?”我问。
段书起:“他的错还需我来指出?”
我:“就是因为你们都如此,我才不觉得他真正做错了什么。”
他抿着唇,像是被我气到了,好一会才说:“冥顽不明,我以前是怎么………”
说了一半,他忽然又不说了。
“怎么?”
他自嘲一笑,“比试大会那次我见你又是吐血又是流泪的,后来我想想还觉得愧对于你。”
“莫再提那事。”我冷声道。
他忽然站起身,我只见他白裳一角,他对我道:“明日便启程回修仙界内,你好自为之。”
他落下这句后,就出去了。
我心头忽而迷茫了。
以前的我从不会有这种时刻,好像身边没什么人可以依靠了。
其实修仙界内大多数人也是如此,为了飞仙,只能不断修炼,孤独与寂寞早已是习惯克服的了。
但这时候我脑里又想起了李小娘子的身影,想到她对我我笑的模样,我把她比作时间一切最美好的事物……但现在这些回忆就像刮骨的刀,把我的肉成片切下,然后碾成沫,这些肉沫就化成了卫衡的模样,让我最后一点妄想都没了。
我原以为可以和她走过一生的,以为可以带她回师门,现在想来就像是一场笑话。
一晚上,我尽想着那些事,熬到了天亮,然后我像个粽子般被丢上了灵剑,跟着他们一些修士回去。
但还有大部分修士留在这里,是要接着追捕卫衡的。
“你为什么也要回去?”我看着段书起道。
“请罪。”他倒是一脸平静。
这有什么好请罪的?
要论请罪,应当也是我吧?
但我没说出来,周围的几个修士都恶狠狠瞪我,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表达着要不是我,卫衡早就被段书起抓到了。
反正我就装瞎,随便他们。
就这样,我在灵剑上又躺了许多天,总算是抵达了修仙界。
看到界碑时我已经紧张起来,但还是装作镇定。
他们肯定是要直接带我回丹丘门的问罪的,我开口道:“我想先回九涂门一趟。”
我要求求师父,让他帮帮我,虽然他可能会对我很失望……但他是我唯一可以寄托的人了。
我请求一出口,那几个修士顿时否决我,说为了防范我作妖不能去,结果段书起淡淡道:“先去一趟九涂门,反正已经在修仙界里了。”
有修士道:“那九涂门的人会不会包庇他呀?”
段书起忽而看向我,眼神极为复杂,“不会的。”
就这样,我还真的被他们送到了九涂门。
不过我是被捆着双手前去见师父的。
师父一见到我,素日沉稳的脸上展出怒容,几步走至我面前,狠狠掴了我一掌。
那力道挟了强大的灵力,我一口血吐了出来,我差点摔倒,被段书起抓住了臂膀没摔下去。
“息怒。”段书起对着师父道。
师父怒指我:“你怎就这样没脸没皮!”
我本来还想告饶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我倒是忘了,那日见着我和卫衡的人那么多,人口一句传回修仙界我肯定也被谣传了许多传闻。
师父看在段书起的面子上,没有再动手,眼里的失望却怎么也藏不住,“我跟你们去趟丹丘门。”
——
后来我才知道,此时修仙界里都在传我和卫衡是一伙的,之所以这么久没抓住卫衡,都是我捣的鬼。
另一是说,我与卫衡有龙阳之好,他堕魔后我就随了他私奔。
总之传的都是些不好的。
……
到了丹丘门后,丹丘掌门立刻召集了几位长老前来找我问我卫衡的事,又问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闭口不认,却已经没了办法,旁边那些修士一口咬定我与卫衡有勾结,旁边师父以自身名誉担保我绝不会像他们口中所述那样。
辩斗的声音从我耳里进进出出,我之前从未想过有这么丢人的一天,虽然我自认无愧于心,但他们都想把所有过错都推于我身上。
如果是卫衡呢?如果是他那样的人,会像我一样低着头接受他们对我的评判,接受我一切认为无错之事。
但现在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亦没有人信我,在丹丘掌门决议让我受一轮笞刑再去幽闭室里关三十年,段书起忽然道:“此事亦有我的疏漏,尚传言不可全信,此刑罚恐有些重。”
他开口后丹丘掌门还真的沉思了,随后一个破门声响起,苏语双小师妹闯了进来,她眼眶红得像刚哭过。
她愤愤道:“你们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但段师兄说得对,传言不可信,我相信卫师兄!”
我心里顿时有些感慨,哪怕这个时候,还是有人愿意为他说话的。
幸好说这话的苏语双,丹丘掌门之女。
丹丘掌门对她厉喝:“胡说什么!”
这么一搅和,他们接着又说了许多话,才把我从笞刑后进幽闭室里变为了只能在丹丘门内禁闭,十年内不得再出丹丘门一步,手上也被强制扣了个手环,若是我离开了丹丘门,就会被人感应到。
然后,丹丘掌门把感应的手环给了段书起,要他看管。
我看得出来,丹丘掌门十分器重段书起。
这已经算是对我最轻的处分了,最后师父要离开丹丘门前,他对我说:“你现下闯出如此大祸,究竟有没想过卫衡日后若来复仇,杀的就是修士,甚至是同门?”
我:“我觉得他不会这样做。”
并不是尚对他留情,而是我觉得他这人除非被胁迫,否则不会滥杀无辜。
“你看魔物哪个是好的?天下修者不知多少被魔物杀害,更是憎它们入骨,你倒好……”
师父又气又无奈,接着道:“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了,今后你在丹丘门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不过你也得熬过来。这次,我护不了你了知道吗?”
我鼻子发酸,说不清的情绪往心头倒腾翻滚,其实……其实师父还是疼我的啊。
“别哭了。”师父沉声道。
我连忙擦干泪,声音也很沙哑:“师父,我让你失望了。”
他原本的怒气变为了些无奈,像是有些感叹道:“你自小要什么就有什么,要不到就撒娇我也舍不得不给,你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现在让你吃些苦也是好的。”
我点头,不想再让他失望了。
他见我态度良好,又问:“我打的你疼吗?”
我想到那巴掌,赶紧摇头。
师父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道:“如果不这样做,丹丘门的弟子定会说我包庇你。”
之后师父便离开了,而我被丹丘门的弟子安排进了间茅房里。
我实在没想到丹丘门还有这样一间茅房,简直跟卫衡在九涂门里住的屋子一样简陋。
我从没受过这种待遇,再加上丹丘门的弟子总是以异样的眼神看我,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就这样,我坐在这硬邦邦的床上思索着未来的十年该怎么打算。
夜里,我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我猛地回神,神识探出发现门外边站着一个人。
我赶紧下床去开门。
开了门,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现在我面前。
他脸上带着深深的不耐,“你就是那个有龙阳之好的男人吧?”
“什么?”我知道自己有不好的传闻,但不知道会被这样被找上门。
他鄙夷道:“不管你是不是好龙阳,现在都寅时了,你以为你是来我们丹丘门度假的?”
他态度这样的嚣张无理,我恼怒,但在他们丹丘门的地盘上我也不好怎么样。
只好忍着气道:“那我要干什么?”
“上山去砍柴呀,我们门派的疱人很早要烧饭,你总要做些什么吧?”
我知道他是想羞辱我,但我还是很生气,“我从来没有砍过柴。”
我出生到现在,从未做过这些杂活……我心里就堵得慌。
“不会,那就去学啊?”
他像是多跟我说几句话都嫌弃,皱着眉头就要走。
我决心忍下这口气,“我砍好柴的话,伙房在哪边?”
他:“自己找。”
他分明就是为难我!
我肚子里的气又在蹭蹭往上涨,突然想到了自昨晚起就没看到段书起,他好像被丹丘掌门叫去谈话了。
“段书起在哪?”
他眉头一竖,语气有些火.药味:“你想告状?还不都是你弄出的事情,段师兄昨日主动向掌门请罪,导致被罚幽闭一月,不然你现在还能完好站在这?”
我愣了下,就见他飞快踏着灵剑走了。
我总算明白这人对我的敌意为什么这么大,除了我和卫衡之事,还有段书起在门派里有超然的地位,他备受门内弟子尊敬,此次却因为我的缘故,导致他被禁闭……所以他都怪在了我身上。
这样一闹,我也没有心思做别的事,只好跑山上去砍柴。
山上还是一片漆黑,我只好用神识笼罩,握着灵剑劈砍树枝。
事实上,我连树木都看不清。
等往储物戒里塞了一大堆柴火后,我又踩着灵剑在高空中找着伙房。
天际泛出暖光来,我见一个地方冒着炊烟,于是赶至那边。
我到的时候想给柴火,但那疱人见我一身外门服饰,把我骂了个遍。
那边确实是伙房,但我砍的却不是柴火,而是植灵果的果木。
我被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本来只打算写三四万字的......然后扩展了又打算写十万字,我现在又在想,真的能在十万字写完吗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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