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十六章·松花酿酒2

小说:飞女正传 作者:梁仝
    凌晨一点多,沈读良缓缓酒劲后,与易叙去偏厅念生意经了。

    承包茶园、开发矿山,是前阵子临时起意,也是为日后防老。

    二人口头一合拍,立刻提上日程。

    谈烟笑她哥磨叽近四十年,兹全靠沈读良个务实派带飞,才终于雷厉风行一回。

    当然原则情理上,这次行动并未同沈家通气。

    沈万青是最政客的厚黑主义。比方他去赌,通常只看看风色,顺势捞两把就走,从不恋战。

    再比方他着小沈打点公司,无非是看其余子女都不顶事,才退而求其次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古话总是诚不欺我。

    个么这遭,小沈也学他滑头了。

    除开知会傅言和谈烟,连翟斯佑那头都是瞒着的。偷偷摸摸地,颇有暗度陈仓的味道。

    夜色杳杳,风里净是涓涓水声。

    傅言高低都睡不着,索性叩开对过谈烟的门,才发现后者也醒着,晕车加皮肤状况差,整个闷恹恹的。晚上垫巴的乡野浙菜,迟迟消化不了,忽喇喇全吐了。

    “早晓得不要你坐我开的车了。”傅言心下内疚,她那车开得着实颠簸。

    “怪不到你呀,我还难为情呢。”

    “不行我陪你睡好了。”

    “昏头了,你想让那俩祖宗躺一张床啊?”谈烟打心底欢喜傅言的原因之一,就是她能时不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笑果十足,还很耀眼。

    这是自己身上没有的。

    傅言想说相看两厌的直男困一被窝也不能怎地,到嘴边又忘了,改成注意她脖子上侧打结的丝巾。软桑蚕丝质地,白底蓝杠。

    “这不是易先生白天系的领带嘛?”她问谈烟。

    谈烟慢回羞眼,说对的呀你眼神好灵,“我皮肤太招蚊子了,丝巾又落在家里。某人将将走之前,给我围的。”

    “所以易先生低低头,你们言归于好了。”傅言说这话,纯粹是歆羡意味。她想到父母以前无论大打或小闹,皆是妈妈先服软,有时候傅鹤汀还得便宜卖乖。

    “不怕你笑话,”谈烟继续温吞水的样子,“我觉着恋爱跟婚姻一样,难得糊涂。有些话覅刨根问底,有些矛盾覅争个你输我赢。”

    傅言托腮,表示心领神会。

    两人枯坐半个钟头,谈烟一记呵欠打进傅言脑海,她即刻起身说,我去把易先生赶来。

    “那也不必了,我自己先睡可以的。”

    “不行,”傅言一意孤行,“俩夜猫子。我先头路过瞧了两眼,都跟那几个浙江佬学起掼蛋了。屋里烟熏火燎,小酒不离手的。明朝上路碰到交警查酒驾可怎么搞?”

    谈烟笑说不妨事,还举例:他们邻家有位国家干部,每天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对嘴吹一吹,基本上睡过三小时,酒精就净光净了。

    饶是如此,傅言照旧理理裙身、紧紧马尾,一个流畅地抹身而去。

    她没直说,她就是想见某人了。

    且得陇望蜀地,想问他讨一声清醒过后的“我爱你”。

    -

    半开雕花窗的会客间里,一时京片子吴语齐飞。

    倒不是生意经的主场了,是扑克牌和荤段子的地盘。

    沈读良学习能力之强,轻巧就摸透了淮安掼蛋的法门。

    人说牌桌麻将桌最怕新手,不无道理。初生牛犊猛得很,且手风总是玄学地无往不利。

    这不就是呢嘛。把把炸弹同花顺,鲜少有单张,有也往大了走。

    他沈某人嘴衔烟,紧着牌扇随便摸几张摔桌上,都能打得对家怀疑人生。要不要走不走?那是真真要不起走不动呀。

    祖籍桐城的那位湖州佬损他,“孬子牌!”

    “什么?”沈读良歪头拧眉,属实没听懂。

    和他搭档的易叙笑着解释,“说你牌太好,闭眼赢的意思。”

    沈读良同他玩味笑,“闭眼摸,十八摸,姆们门清儿着呢。”

    “污死你算了。”

    易叙一句编排完,门口傅言的声音就斜进来,只问一句“指望几点安寝呢”,就不动声色不吭不响地挨到沈读良旁边。

    有些拿乔相地负手站着,低着头,仿佛脚尖比某人手里的花色更好看。

    沈读良掷完一个三带二,右手冷不丁来到她后颈,一心二用地揉两下。

    不知作何意味,反正傅言臊了臊。

    眼见一不顶世故的小妮子来了,在座的荤话皆有所收敛。

    但光打牌不插科打诨地调剂,够无聊的,于是话题又转回生意正轨上。

    沈读良前些天和众成CEO陈甫仁酬酢过。

    对方有意向达成战略合作的。只一点,众成正在钻营新兴的共享经济,P2P、众筹、共享单车等等,都想雨露均沾。

    陈甫仁主张,左右M&G是足够成熟的企业,一道入个大流,挣点外快没毛病。

    这陈甫仁是青年创业出身,履历上一水的高光学府和称号加分,点子丰花头多。

    五年前众成推新的打车软件,从概念到实践全他妈模仿Uber的。

    可胜在新奇,外加不是完全照葫芦画瓢,而是有作入乡随俗的修改,不出半月便在祖国遍地放光彩了。

    更甚,相对Uber有隐隐后来居上的意思。

    沈读良与人合作,从来讲究知己知彼。

    诚然来讲,陈甫仁是个上乘的partner。

    对方也很快瞧出他的私心。

    毕竟辰东和M&G的恩恩怨怨,早在业内无人不晓的。不日辰东一旦成功攀上拜恒的高枝,M&G就变作一打二了,可不得着慌拉个盟友。

    好在M&G虽说咖位矮众成半截,却不至于掉价拖后腿。

    且陈甫仁一贯觉着,它总比辰东上档太多。

    这般如此地,差不离算初步谈拢了。

    沈读良有详有略地话完,补了几条关于集资和押金的预备理念。

    讲道理这些不该傅言在场听的。

    连她自个都听出古怪味了。比如集资要以资金池的模式向公众吸取存款,似乎有那么些擦边球乃至非法之嫌。

    于是牌歇席散,沈读良起身顺便往缸里碾烟的功夫,傅言就拽他衣袖耳语,“还续嘛?不续我有话要跟你讲。”

    余烟自唇缝逸出,他闻言投来视线,话里仍有明昧的酒气,“不续了,再续催命鬼要不高兴了。”

    听得出来,他又在内涵她。

    傅言耿耿于怀地暗中戳他腰际,但她力气委实轻飘飘,活像微风拂过松竹一样,与其说“戳”不妨说“摸”。沈读良便低声耍贫,

    囡囡是懂十八摸的哦,落实得有模有样。

    几位浙江佬并非没见过这档子风月戏码。

    名士势必逃不开温柔乡嘛。

    只是他们看,难免像旧时座上客看戏台上才子佳人、梦梅丽娘,笑归笑叫好归叫好,信是不存在信的。混久了声色场的,谁还信那些个罗曼蒂克?

    小沈虽然相对来说独善其身些,可是,“傅小姐是做什么的?”

    桐城那位一听傅言答说做记者的,心里立时一锤定音,哎呦喂,左不过巴结沈想拿新闻资源的。

    傅言是细声细气答的话。

    那厢某人一面扯开两只扣,一面领带摘脱了搭在她颈上,再就点拨,“你不能大点声呢?”

    他自己倒低沉嗓音。

    傅言被他悸得,耳廓簌了簌,真就用两倍音量再自我介绍一番。

    桐城佬笑吟吟地“记者好的呀记者好的呀”,“我嬢嬢就是搞新传的,虽说现在打一线退下来了,但广电那边好些朋友的。傅小姐不介意的话,与我互相留个号码。

    有需要大可以找我。”

    这一席话,全然是出于看笑的意图。

    桐城佬闲得慌,想着探探自己揣测的真假。外加妮子长相不俗,万一将来沈读良甩手了呢,圈子里的浮花浪蕊跟完这家跟那家,早已数见不鲜了。

    话音一落,沈读良也不响。

    他单手叉腰,捞起茶水凳上喝剩的酒,汩几口又吐回去当是漱口,杯子落回后,依然沉默状。

    易叙大概看得出,他的心眼在于,想蹲蹲看傅言会怎样答。

    曾几何时匡薇安陪他们一道出来应酬,那见缝插针的本事,怎一个“绝”字了得。

    这边敬酒咽酒的档口,那边匡就能搭通一个人脉;开席前还得借沈易二人引介,酒过三巡,她自己就可以跟人称兄道弟了。

    易叙记得,彼时匡薇安没多久便将M&G的机密卖了。

    从而沈读良在这方面心思重些,不奇怪。

    说回傅言。

    正值事业上升期,其实有用的、值当的社交也不必唯恐避之不及。她是这样想的,且回头对方真有什么不轨行径,黑名单也不是吃干饭的呀。

    她于是拿出手机见礼笑答,“那我先扫您好了。”

    一来一往,就这么成了。

    末了桐城佬还乐不可支地问她欢喜什么样的备注,傅言尚未开口,沈读良眼神抛与对方,示意手机给他。

    桐城佬不允,沈说给了就豁免罚钱哦。

    到底他今朝赢对家好几千,桐城佬盘算后觉得挺划来,手机就乖乖递与他了。

    好奇心驱使,傅言在某人动手指时挨过来瞧。

    他大剌剌任她看,三两下输的是:

    沈阿囡。

    ……

    傅言和沈读良进屋后,肃穆纠正他,“阿囡”和“囡囡”两码事,前者一般只拿来喊女儿。

    这人一脸没所谓的形容,于她跟前宽衣解腰带,说:“女儿就女儿,那桐城佬要能这么理解也成。”

    解一半,傅言忙不迭死死捂住双眼。

    视觉盲了,听觉格外灵光。

    不多时她听沈读良再无了动静,耳边唯剩淌进窗棂的水声。缓缓张开五指,傅言眯缝着去刺探情况,身边床垫突地陷下去,

    有人醺醺的酒气搔她耳朵,“知道我今晚喝什么酒的吗?”

    “什么酒……”傅言原该问他,一路寡言少语地过来,是否因她没拒绝搞社交而置气了。但话到嘴边,又怕得到肯定的回应,干脆选择不提。

    沈读良说的是野格。

    懂行的管它叫.春.药酒或疯狗酒,饮完容易断片甚至乱.性。

    热知识,傅言到底听过的,也相应地,囫囵在他胸前烫成火烧云。

    她本能并紧腿的时候,沈读良拿下颌揉揉她额头,有些暗黑口吻地说:

    “下不为例了。你难不成还天真认为,那男的除开用眼神把你剥皮一万遍,心里想着怎么将你拆之入腹,真能给你什么有用人脉吗?”

    “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发现你是丁点不会对五十朝上的男人察言观色,你,百分百蠢蛋。他刚刚着你身上的眼神……嗯八成跟我现在差不多。”

    傅言不识趣的木讷相,没吃透他话里的撩拨意味,只“嗯哦啊”几声,再就居然问他,“既然不生气那可以睡觉了嘛?”

    一句话点着他了。

    沈读良借酒行凶撕掉她衣裙后,她才顿悟,好像真的不太对头。

    究竟是醉的还是气的,总之他这次动作尤其蛮横。

    傅言再三再四地低哭呼痛,沈读良都没耳听似的顶得更狠,又拿她化妆包中的眉笔,于她后背端楷写下她名字。

    微微喘,幽声说姑娘一早就叫我写你名儿了,隔十几年我再写一回。

    姑娘呜呜咽咽地,肩头在轻颤,底下在收紧,终究难以自抑地起了反应。

    好浓好腻的反应。

    她直求他轻些,激灵得好似急雨扑打下的荷盖,“我错了二叔,下次再不这样了……”

    但其实沈读良重些,她却口是心非地喜欢,亦怯怯将最善感那处,往他每回触及的点挨近。

    他问不想要吗,傅言会顷刻摇头,羞耻至极地答说想要。

    ……后来她真记不得何时结束的了,只从此涨了教训:

    借他关系拢人脉,貌似是沈读良的逆鳞。

    *

    不过风水轮流转,受气也是轮完你再该我的。

    奶奶从静安寺归家,傅言一并自雍景苑搬了回来。

    随后一连周余,她因跑线辗转三个城市,云端飞陆地跑。沈读良也好不到哪去,酒肉穿肠过,杯杯盏盏地脚不沾地。

    姑娘是一旦脱了联系就患得患失的性子。

    从而每晚不论多忙,有几堆新闻稿要整理,都必须雷打不动地和他通讯。

    有时背景音是车水马龙,有时则是会所里的笙歌觥筹。她都不曾警醒过。

    换言之,无条件相信他似乎已是她的习惯。

    这习惯自成脉搏深入皮下。

    傅言记吃不记打地笃信,沈读良佛祖心中留,没可能背叛她。他与吴尚知不能一概而论。

    夏至这日,她提早收梢了任务,一出机场就打飞的突袭他常造的会所。

    结果竟撞见沈读良搀一醉酒女人进车,翟斯佑甚至给人恭敬开门的画面。那女人矜贵穿戴,年岁三十边上的样子,举止再超前开化不过。

    直喊沈是“cutie pie”,双臂几乎匝他颈上。

    傅言惊梦般地听见翟敬称她“庄小姐”,心里一抽一揪地痛。

    那厢沈读良好容易把庄乃意安顿进车,站直身扯松领带换气,无意偏头,瞧见霓虹灯虚虚笼在傅言周身,烘得她眉眼耳廓皆不真实。

    下一秒,她就掉头负气离去。

    临了还不忘扔下肩头的Ballon包。

    八点档的闹市灯光普照,傅言一径自奉贤路啜泣回武康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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