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傅言赢了。
两次剪刀裁掉他的布,期间还虚晃一枪,“我下把出石头。”
沈读良猜到姑娘在耍滑头,却没料中她的偷梁换柱。他出布去治石头,她立时奸计得逞了。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入了门傅言背起手来,眉弯眼笑地揶揄他。
沈读良落锁的手慢半拍,去揪她鼻尖,“是不你人生唯一的高光时刻了?好容易占我一次上风,得意惨了吧。”
玄关吸顶灯是暖茶色的。她耳廓掖着散发,耳垂小巧泛红,颈缘静脉浮青,白过头了,这些色彩才那样显著。
他多看了两眼,因为男性根底里的求美欲。
猛不丁静下来,傅言很难适应这份微妙,半侧身打他面前错过,讪说沈先生要愿赌服输的哦,她赢了,理应明朝再来。
“今晚,你留不住我了。”
话音落,有人伸手抄入她背带裤的前袋,拉她近距离,“顶奇怪了。恕我多嘴一句,几分钟前说要跟我睡觉的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她变得挺快,要也是她不要也是她。”
傅言顷刻一臊,横掌捂他的嘴,“要死了,我哪有说‘睡觉’二字的!”
“你有。”沈读良揭开她的手,三两下扯开领带搁进去。
“我没有!”
傅言想讨一份台阶下,这人终是没给,居然直喇喇卸尽周身穿戴……进浴室冲凉了。整整廿分钟,她恭候在玄关,动不敢动说不便说,面红耳赤地拿手盖脸颊。
烫得很,活脱一块风炉里的红薯。
沈读良着睡袍出来时,下颌一圈剃须泡沫,他用刀不紧不慢在剃。
瞧见她了,他佯作意外地问,还不走哦?他洗完澡不好再出门了,叫出租罢。
某一瞬傅言真真难为情,只偏头恨他一眼,当即拾起包朝门口去了。
也近乎同时,沈读良扣住她门把上的手,将虚开一丝缝的门抵回去。再就自背后拢她,伤神的口吻,“我错了囡囡,你面子是赢了。海量些,里子让我赢一回罢。”
搞不拎清,稀里糊涂。
总之姑娘就这么没骨气地住下了,打今夜起,开启为期四天的同居生活。
头晚白开水极了,什么也没发生。
倒是互相领教了以往没见识过的怪癖。
傅言的睡相属于经常老实,偶尔生反骨的类型。
从前她踢踢蹬蹬失了规矩,沈读良也没得领略过,这遭着实把欠的都还了。
他好么央儿地睡到三更,被突地一下强打击骇醒。
小夜灯昏邓邓的光,笼住枕头另一边恬静的面目。傅言全然睡熟了,时不时皱缩一下鼻头,甚至会磨牙。某人欲哭又想笑地阖眼要睡,才发现,强打击的根源是她骤然绞他腰部的双腿。
大约当他抱枕或棉被了,梦里的人往他胸口拱几番,怙恶不悛,绞得更死。
沈:“……”
后半夜轮到傅言被天气闷醒。
相较而言她的醒很边缘化,意识留了大半在梦中。因颈脖腻搭搭的汗,她不痛快地呜了声,翻身贪凉。
结果就有人伸臂揽住她,且惯性地轻拍她后背。
傅言这才醒全,灯下眼缝里溢出视线去瞧沈读良,他压根没醒,规规整整的睡相,眉心总是微紧,像川流遇见急湍的地方。
她于是相信,真的有人困着觉还能同外界接通天线。
次日早饭桌上,姑娘没来得及先参一本,沈读良夺走她到嘴边的吐司,再指指自己的腰,正色截胡她,“祖宗,只看表面这地儿叫腰。但里头长的是人的肾,一边一个,顶命的器官,尤其对男人而言。懂?”
傅言懵懵仰首,不知他所云。人体器官的基础知识她诚然都掌握的,也知道肾脏于男性而言的要紧性,可没明白他突兀的科普是为何。
到晚上床头重逢,他一来就要给她双腿打绑,说是变相为肾补份保险,可还行。
傅言方了然他早晨的意思,笑得快岔气。白天从家里捎来的三耳兔睡裤,眼下垮垮裹着双腿,随翻滚动作无意识蹭他小臂。
沈读良忽地变色,由揶揄转肃穆,胳膊继而改撑在她肩侧,不作声地盯到她顺不过气,终于歇了笑。
“干嘛啊?”傅言戚戚然借来被单挡半边脸,好拦他眈眈的视线,
“我晓得腰里装着肾的,下回睡觉警醒些就是了。又不是存心为之,犯不着那么凶兮兮吧,搞得骇死人……”
话音未毕,她由一阵失重感抑或人为的作弄,扽到床沿,也滑入床边人的双腿。
姑娘的惊呼将将冒个头,沈读良就俯身欺来,又虎口卡腋下地将她提溜几寸,低头,密实地在她眉睫间呼吸。
“是该警醒些,要不然跟着倒灶的是你。”傅言不存在领会不了他的潜台词,赧得像有人碰倒了红烛,无垠的火泼她身上去。
心里乱乱闷雷,耳边他麻利准备工序的动静。她刚软了声“不行”,沈读良就浑应,“老天,这两个字哪能现在说啊?”
傅言辨不清何时起的湿.润,或许给他教诲得越发顺畅了。
像墙壁预感回南天的到来,例必要为它泛潮的。迷迷糊糊中她被填实,腿曲起、蹬平,随后无措找他的腰,哭涟涟地问,
腿好难受的,这样也不能搭二叔的腰嘛?
格子被面翻浪,一忽儿就乌糟糟、黏津津地,全是她矜持溃灭下的春|潮。
“可以,现在当然可以,”沈读良眸底的火光一顿顿往她眼中撞,有时候姑娘不期然一个激灵,是告诉他,触及之处将好对上号了,他便会闹她顶.中了是吗,囡囡舒服吗,
“姑娘真真可以改个小名,叫‘渌渌’或者‘汩汩’……”
傅言避无可避,忍无可忍,极乐与窒息两面夹击着她,只好扽过一旁他的衬衫,用牙冠紧紧咬着。
悔死昨夜以及今早的状况外,大抵因此冲撞他的自尊了,当下急需证明什么。她没有哪遭比这回更接近疯魔。
不辨东西地一声声“二叔”央他,在四下里那种羞人声音中,数次昏厥。可一旦沈读良松脱,傅言又巴不得他住在里头。
永远住在里头。
短暂休憩后,某人拖她二回合。
这一遭她背冲他,仿佛倒序的舂和石臼,时惰时勤地汇合。傅言生涩乃至颤巍巍地颠沛,头一次彻底在主动方,她几番告饶,问他也动一动好不好,她真的受不住了。
一阵阵像评弹中的琵琶,细侬侬缠到他心上去。
沈读良双手扣她正前,双唇,贴她蝴蝶骨中央。
……
双双透了顶,傅言那一下通身的湿泞相,竟是与他抱她进浴缸过了水后捞起来的无差。
“我还有稿子没写完……”
“不写了,都滚蛋!”沈读良连人带被贴过来,命令她:
立刻马上睡觉!
翌日有惊无险起晚了,二人都卡点到的岗。
沈读良好险落个不早朝的昏名,傅言也差不点受菡姐一顿训。
“有件重磅消息我在想,该不该等您完全从鸳梦里醒了,再启奏。”翟斯佑开始拍拖了,女方是高级书画艺术品鉴定师。恋爱改造人,他说话也越发皮。
沈读良将将坐稳当,翟把清咖和文件一道递与他。他抬头挂相,冷冷面色说你继续啊,话完就注意到文件堆里的一瓶万金油。
问翟翟只说,特为买来给他醒神用的。
“你可真有心,大姑娘都敌不过你细心。”沈读良假笑回敬,“但是我根本不需要。”
翟斯佑嘴上“这样啊明白了”,心底“哈哈坐等打脸”。
闲篇扯罢,他说回那件大事上头。
M&G等上市后,第一阶段的企划是狠抓电商平台。前阵子坐镇北京的老沈和电商司的主儿刚酬酢过,上海这位小沈打蛇随棍,考察了本埠几家物流公司,他想为平台自建物流体系。
比较可控。
到这一步都无甚问题,乃至太顺了些。
节外生枝的是辰东。“小道消息,拜恒打算吞并它,貌似双方已经步入谈判后期。”
拜恒是自营电商的寡头之一,三年前纳斯达克上市的,有自建生产基地。这样鲸吞虎噬的垄断,早不是第一回了。
关键是辰东驭下没有道地的电商平台,只一家线上二手图书交易站。翟说,正因这家交易站的日活量行俏,拜恒才想并拢它,再助攻成国内二手图书买卖的鳌头。
长篇大论地讲完,沈读良那头早烟雾缭绕起来。
苦思冥想后,左手揉揉太阳穴,右手抄起文件抖掉上面的烟灰,再抓笔撕纸,潦草一串号码交给翟斯佑。
号码是众成CEO的,而众成和拜恒是老对头。沈读良需和对方取得联系。
末了又喊停翟,夹烟的手点点他裤袋,意思是人走万金油留下。
嗯,死鸭子嘴硬你最行。
*
傅言留宿的第三晚,下班早所以去了趟家居概念店,下单两件灯具。
其一是六角形仿古宫灯,搭配沈读良书房的明清作派,正正好。且灯光暖融融的,不至于叫他的home office全无生气可言。
其二则是那种唤醒灯,能感应天光,适时调整照明的强弱。
再有,买了些收纳盒置进冰箱里,给菜品酒水分门别类。
傅言又想到早先来他家,冰箱门打开,除了瓶瓶罐罐空无一物。现在倒是常常“饱腹”的。
她瞧见冷藏室多了两板即食奶酪,某人下班带回来的。顶花哨的包装,都是草莓味,上头还有哆啦A梦的图样。
她问他,买来干嘛?
沈读良:“给你补钙。”
睡觉双腿不宁,极有可能是微量元素匮乏了。他准备先从盯着她补钙入手。
-
翌日周末,薄云蔽日,微风拂拂。是易叙约沈读良去浙江看矿山和茶园的日子。
两人讲定开沈的卡宴。其实也不尽然,易叙耍赖说自家车子爬坡不太行,盘山路带不动,才软磨硬泡得沈读良点了头。
临近出发时间,沈读良双袖打卷着立在门口空地,就着水管的水浇洗车底盘。
傅言大包小包一堆零食地回来,在保安亭和易叙照面。
后者关照她,傅小姐也跟去呀?买恁多零嘴呢,我们家然可春游都不至于的。
傅言只朝他一打眼,见招拆招,“谈烟姐不一道来嘛?易先生这是家务官司还没厘清,就急急开溜甩手了呀。”
半小时前她收到谈烟的语音,说是估摸着来不了了。
原因是清儿八早地,和易叙就大女儿的教育理念分了歧。“我火死了。易之然每回写作业拖沓得不行,日不做夜磨嗦地,我讲两句又怎样的?他搞不拎清的家伙,只晓得一味袒护,上来就说我语气重了。小孩子听了会得抑郁症,弄不好还能跳楼……”
“天呐,要死不啦!怎么能对一个三观尚未健全的小姑娘说这些词语呢?我说话从来响不过四十分贝的,哪有他扯得那么夸张。倒是他,说这些坏脱夭寿话,小姑娘明明不懂都硬懂了!”
傅言私看来,易某人宠女儿也太过火了。
她按捺气头上的谈烟,“那我也不去了,一会儿过去找你呀。我们一块看电影去。”
其实是善意谎言,囡囡仍希望谈烟不要缺席。
性子拧巴的女人,方方面都该另一半让着点。气是没可能真气的,她只是暗戳戳较劲,亦眼巴巴某人来哄。换言之,“谈烟姐更在乎的是,易先生能用成倍的行动来表达爱意。
因为他始终都没提过这个字。”
沈读良关拧水管,擦拭双手时听到傅言如是分析。
“这个字很重要吗?”他故意疑问。
“重要的。不仅是仪式感,也代表安全感。”
车子终究拐了趟思南公馆。
谈烟在门口一瞧见易叙,当即行云流水地掉头,就要抢进门里。后者力气上到底不是善茬,三五下搂她上了车。
副驾上的傅言能听见后排的对话,易叙负荆请罪地不停哄,“我错了呀,下回再不这样了。傅小姐买了半斤不知火,剥给你吃,吃吗?能防晕车的。”
半分钟后谈烟才应答,喃喃地绵言细语,“我只想睡觉……”
“没问题!”易叙爽利答完,立时偏头喊沈读良休了MP3里的歌。借花献佛真真有一套!
目的地是婺城的某座山。因旅游业暂时没眷顾到这里,它名字是失考的,环境也全然原生态。
只山脚有家休闲农庄,廊庑水车,马头墙小青瓦,蹲伏在山峦如抱、茂林修竹里。他们今晚将在此处用餐歇脚。
车泊在空地,沈易二人同前来接洽的几位分烟寒暄,末了再随行当中两位土著,上山考察情况。
这档口傅谈惊喜发现路边的虎耳草,稀罕玩意儿,既能作药又具备观瞻价值,二人即刻一门心思摘起来。
沈读良同人最后握完手,捏着烟往耳廓上架,转身,就见这俩鬼鬼祟祟蹲在塘坳边。
“……脏不脏啊?”他过去拎傅言起身。
后者自顾自摊开双手,给他瞧上面的野山莓和虎耳草,“踩着狗屎运啦!虎耳草市价五块一小茎呢,你看我这下斩获多少个五块。”
“它能拿来作甚?”沈读良从她掌心捞几颗山莓,用矿泉水冲干净,再往她嘴里喂。
“可以装点假山。”
“……”他不想睬她了。
十分钟后,土著驾车领头。
沈读良一行在卡宴里紧随其后。他是突地心血来潮,抑或想逗傅言,才撺掇她来握方向盘。
傅言整个傻眼,仰首望过去,这山虽说海拔不高,可山路曲里拐弯、砂石泥泞的,压根没被开发过。老手都望而胆寒,更遑论她一个上高速都要蛇形走位的。
“你确定嘛?”扣好安全带,她惶惶看向副驾上的人。
沈读良单臂搭在窗沿持烟,直接笑吟吟的闲散样,说我在你怕个毛啊!
谈烟也助威,“囡囡你只管开,不妨事的。”
呵这一个个不怕死的。傅言心里打着突,os道。
冒险心刺激感使然,她饶是手心渐渐微汗,也咬牙根将钥匙拧到底,脱手,踩松离合刹车,缓缓加起油门。
前半段道路较宽坦,难度值尚不算高。傅言牢握方向盘一刻不敢懈怠,双目紧盯前路,身子囫囵坐得,比小学听报告还端正。
车内有辅助系统导视路况,她照旧怵得很,稍一瞥见左轮紧挨着崖边,心就像被手揪到嗓子眼。
偏生说好护航的沈读良置身事外了,抽着烟,在和易叙聊矿山茶园的后续开发。
他朝窗外掸掸灰,再笑着扭回头,看傅言白T恤的背部被汗浸成半透明,几绺碎发也湿贴额头。两眼不时来找他,湿漉漉地,慌里慌张地,像是快崩溃的样子。
也是急得快哭的样子,“救救我……”
“尽量靠山边开,入弯前先放喇叭防止死角有车。”沈读良笑不可抑地点拨,拿外套去遮她背上的春光,一并攥着卫生纸进去,替她揩掉汗,“还有万一会车了,一定踩刹车而不是打方向盘。”
“沈读良你混蛋,我这辈子再不要开车上山了。”傅言真心神经衰弱了,眼睛都红红的。
嗐哟,直呼大名就是动真格了。沈读良拿她没辙般地把烟咬进嘴,腾出空手侧身去解救她,游刃有余地教导变速打弯。
幸好虚惊一场,平安无事地上去了。
接下来就是这几位官绅的主场。四人或背手或抄兜地这处看看,那处探探,时不时低身够几抔土,测测土质如何。
山泉泠泠淙淙。
傅言百无聊赖地看沈读良身高腿长的背影,洁癖如斯也要徒手沾土,着实难为他了。
甫一想到这里,他就三两步来到身边,两手张开怕弄脏衣服的姿势,微微俯低认真地叫她,“快点,我领带歪了,帮我理正。”
这样的讲究矜贵只是冰山一角。
后来车子在窄仄山路上掉头返程,因为太考验技术傅言还是让贤了。沈读良在车里操控,易叙和其余人在后方指挥。
某人进车前撂下狠话,“很难吗?再窄的山路哪怕是会车都难不倒我。”
起先的确如他所狂言的那样,倒车下坡两百米不含糊,方向盘猛力打死,车屁股顺顺利利拐进山边密林里。
易叙在外头喊“继续倒”,沈读良却踌躇了。
前者怪他磨叽的功夫,他探身出窗暴躁发话,请将右后方那棵矮树挪边上去点成吗?回头把我漆刮掉了,车跟狗啃的一样,难不难看啊!
傅言闻声,已然笑不动了。
-
入夜后,酬酢中途沈读良醉醺醺地离席,坐到人工河畔的长亭散酒气。
傅言怕他摔了或是掉河里,忙不迭跟屁虫似的追出来。
在长亭里寻到人,
或者说,是他于暗色中逮住她的手腕,在她惊呼间扽她到腿上的。
红灯笼里拳头大的火光,同潺潺流水声一道汇入月色。
沈读良醉得厉害,呼吸里千丝万缕的酒精味,往她颈侧喷拂。说的话更是,半点章法也无。
“我醉了……傅小囡。”
傅言平白一臊地向后稍远几毫厘,再就借光扶住他脑袋,去挑黑发里的白丝。“去睡觉罢,不能再喝了。”
“那我能再说话吗?我想再坐会儿。”
“嗯……”姑娘觉着他可能瞬间低幼儿了。
沈读良倏然半分揶揄气地仰首找她双唇,连吮带咬,又密又急。
良久,脱开了问,“我爱你,是这么讲的对吗?”
灯下,他回归和煦正经,又带几分温柔的神情。
天上,山月半轮初夏。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