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十七章·空有并刀4

小说:飞女正传 作者:梁仝
    先前昏了头,重心转回来,沈读良才对囡囡的肚子诚惶诚恐。

    在车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地说,必须要带她上医院检查。口吻朽木不折,执拗极了。

    虽说没有切身经验,可玳晴、沈读欣或者其他女眷怀孕,他旁观演习过的。

    沈先生老早担事的原因其一,是自幼以来,跑马灯、大宅门般的人事将他裹挟进去,他被迫看懂很多。

    玳晴分娩时丈夫早去了,老二破羊水那天,能指望的也只有娘家人。

    总之眼见为实过有多辛苦,他想囡囡尽量少些受难,尽量闲云三餐,加倍自在生活。

    可能碍于某些人心算计,暂且无法把财名淡泊成身外物,但他并非没长远计划的。

    再者,已经习惯将这个侵户月似的姣好存在绑在视线之间,他松脱不了,舍弃不得了。

    人到底不是草木,是一撇一捺。

    撇再怎么不情不绪,捺不来它身边,圆满不了。

    眼前沈读良将将要说什么,傅言撂掉他的话了,不去,她不能再糟践时间下去了。要回台里,要卖苦力去。

    “那车修起来要斥掉多少钱啊,我能一夜变叫花子,讨饭也赔不起的。”

    像是料到他又要把手伸太长,她立时找补,“不许说什么帮我垫巴,也不许给我甩银行卡。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闻言人果真,手指本来都探到皮夹里的信用卡,又不无好笑地收手,改从烟盒里捻出一根来。

    当然,一想到她身子特殊,赶忙止损地把烟搭上中控台了。

    傅言眼里有活,心里有事,没可能不懂此举为了什么。

    她真真觉得所有事体都在一步错步步错下去。某一瞬间也为难了,这手是傅净乃至傅家的名声,那手又是某人被蒙到团团转,掂起来似乎一样重,

    且一损皆会损。

    没人教过她该当如何,这仿佛是出象牙塔后,她碰见最难办的一门自修课。

    “回去复命可以,但是身体一旦不适就要说。”某人在人情推算上,思维复杂惯了。

    傅言越欲语还休,越想自证没怀,落他眼底就越欲盖弥彰,甚至盖棺定论。多像当今群体狂欢愈理还乱的那些流言冤枉账。

    他完全将姑娘眼下的抗拒理解为,小孩脾性,气也要气到心里清爽了再休。

    所以她死活没肯去医院,他强求无用。

    “嗯,我其实好得很呀。”傅言面上淡淡的,尾音活脱脱小娘鱼的软糯了。

    沈读良忽然悠哉无妨状,候着红灯,偏头来她额角轻轻一碰,“我是相信的,毕竟事后那么多回折腾你,姑娘照旧好得很。”

    他给这句诨话补言,“要命了,你究竟什么体质啊!”

    傅言也一板一眼回敬他,“沈先生是有肌渴症嘛!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请避嫌。”

    松掉手刹的人,全然封死她后路地睨她一眼,“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见天紧着一种说辞翻来覆去,反正我不同意!”

    就很拿大,也很一言堂。

    横竖他毕生走棋让过的步子,换到她身上浑然不管不顾地进兵了。

    进一步,有进一步的欢喜。⑴

    满城披上霓虹后,车子终于抵步电台。

    沈读良泊稳后靠向椅头枕,玩赖意味再明显不过,要姑娘在他眼皮底下进完餐才给放走。

    “我自己会吃的,二叔跟前吃,我怕没胃口。”傅言不高兴总被他赶在下风,连忙把包拾掇好,一门心思走为上策。

    “说什么混账话呢?是不是欠收拾,嘴巴欠收拾就该好好歇口任亲!”沈读良光火得,即刻安全带都没松,就手脚不老实,甚而有些穷狠地想来作弄她了。

    傅言脸皮薄的秉性毕露,转眼由他闹得败阵。

    急急扑去揿开照明灯,继而灯下双手托起花名册,挡在他欲来冒犯的五官前。一为自卫,二为他瞧清楚,她将来五天会有多应接不暇。

    “求求了,沈总行行好,做个人别做黄世仁罢!我当真好忙的,我们这些佃农草莽,一刻钟就是一毛钱,耽误不起的呀。”

    沈读良给她一通话剧腔逗乐得快破功,只是面子不能下,从而旋即叫嘴边的莞尔跳闸。

    “一刻钟就一毛钱,那还挣个屁啊!不许挣了,明儿就辞职,东跑西颠地我女儿同意了没?”说时他潦草带过她花名册上的地址,话里的气性更旺了,

    “青浦,嘉兴?脑子有毛病没啊?”

    沈读良同她发难,拖个孕身一天之内跑完青浦跑嘉兴,回头难不成打算报名准妈妈马拉松去?

    “有准妈妈……”傅言短暂噎语,眉心一凑一松,认真思索后求解,“马拉松?”

    “有又怎地?你敢报名我就咬死你。”话虽这样使狠,沈读良手却是去中控台的,把那根烟捏回来,仿若烟瘾忍无可忍,衔进唇间不点也能消乏。

    他阵脚些微错乱地,按捺住蠢动的打火机。末了再抬眸,眼前一双幽怨的目光,十足十叫他再度方寸全完。

    “咬死我就一尸两命咯。”始作俑者无知无识的样子。

    话完傅言悄声后撤,准备逃,也准备最后说点什么。

    而沈读良却在此刻趁虚而入,摘掉烟,捧住她脸颊,衔走她所有待完未完的困惑。

    气息里,这厢急躁那厢懵懂。

    傅言耳边散发沙沙的厮磨声,味嗅觉感官统统耽在他的神经里。

    “肌渴症,你一定是。”换气时她笃言给他盖章。

    “闭嘴,什么乌七八糟的怪词!”面前人再俯首来,就不单单是吻了,

    真真是咬或吮。

    *

    当晚傅言零点后才下班。

    今朝夜话栏目非菡姐主播,后生可畏,台里在主持这块也正提拔新人。出镜这位傅言照面过几回,盘靓条顺,背词功力比菡姐还高,不怯场不吃螺丝,于她而言十拿九稳。

    一个过完年关四十三,一个正当芳华年纪。

    孰将过时孰最值当,台里的流言风语见分晓。(虽然男人大多这点占便宜。)傅言就说怎么好么央儿地,都在传刘菡行将隐退,或是带全班底自创节目。

    傅言自己还没到年岁,不能完全共情菡姐这阶段的想法。

    不知道她耳闻传奇将没的敌意揣度时,会否也在古井无波的皮囊里,心脏小小恸一下。其实对她更多的是好奇,好奇假如每个女人都有收放的阀口,她在自己面前总是收,

    放的时候又是怎样的……

    最后打印完采访提纲,万事休。

    临走前傅言想寻到菡姐,打招呼一并郑重道歉。

    不成想,后者在休憩室盹着了。一步裙下双腿仍没懈怠仪容,只是脚边,一双矮细高跟似晚星散场。

    半步开外的圆桌旁,丁杨和一本笔电面对面端坐。杳蒙的昏暗里,发散状屏幕荧光像唯一豁开的口,人在里面精神靠岸,情在里面无声细流。

    傅言默然含笑,再默然离开。

    *

    次日天边白鱼将将翻肚子,傅言就起床了。

    收拾好简装行李,她悄默声避开奶奶,往傅净房里去了一趟。

    确切地讲,后者一夜无觉,所有精神头都拿去烦恼退路了。

    傅言开门的时候,傅净赶巧在私卫里才吐完,人一旦心思重,消化系统连着遭罪。就这么一整宿过去,吐的还是昨晚点巴点的饭菜。

    傅净眼泪没停地说,要不白天她直接去做人流好了。

    “这样罢,你先小憩一下,醒了把自己拾干净,到瑞金医院找吴尚知,当面谈。看他究竟怎么答复,你以往那些意气呢?都拿出来,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叫旁人做主。”

    傅言知会她,吴尚知今朝也当班。

    话完给她转了六百,作来回路费,以及遇事救急用。

    言尽于此,无甚可说的了。

    既是彼此从不待见的姐妹,傅言自认为做到这样,已够尽仁智。

    那厢,沈读良一早得了陈甫仁来电。

    对方有意将上回断掉的生意经,再续念下去。且预报说今天天气交关好的,不妨一道找个农家活动中心,或是球场散散连日来的疲乏。

    以上,陈甫仁话术极讨巧。

    沈问去哪,陈立刻好人当到底,说全由你定。

    这头沈读良晨起一根烟,从冰箱里拿出某人没吃所以过期坏掉的奶酪,丢垃圾桶里,再单脚踢上门。仿佛想了许久,他答复对方,

    “去嘉兴罢,我朋友在那里开农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