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头七,刘菡又准傅言续了几天假。
二人电话沟通的,前者语气明显不太好,是那种六神无主的不好。
傅言关照她,一切正常嘛?
“别问了,管好你自己。”这应答果然很刘菡。
撂下电话没多久,一条未收蹿进傅言的邮箱,菡姐发的。100M压缩包解开来,净是图文并茂的采写资料。邮件正文一行字:
有空帮忙理一下提要,涉及英语,你是行家。
回复收到之后,傅言心底爬起些疑惑。
惑在,平时该丁杨这个记者助理的分内事,怎地喊她代庖?第六感抻着她即刻微信敲击丁杨,对方许久不响。
电话也持续关机状态。
所幸工作群里他的名字安然无恙,最终发言是在昨夜。傅言心思松泛开来,怪自己杞人忧天。
其实是奶奶猝亡引发的后遗症,一根弦时刻绷得紧紧,前怕狼后又怕虎。
但万事,谨慎些总是好的。她也不能一辈子马大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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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柴需要新名字了。据翟斯佑说,它原名马鲁克,是女友从《哈尔的移动城堡》里抓的灵感。
另外两个,母的那只对应叫苏菲,公的老大自然是哈尔。
“她寄望大柴能像哈尔的配音木村拓哉那么帅。”
傅言连日来头一遭发心地笑。
两人吹水的时候,她正右手镰刀、左手笸篮,割扫沈读良门口的杂草。是处不比傅家的庭院,只有浅浅一道绿化带。往开了说,那正中央的花园也是小区公摊设施,没私家的自在。
寻常物业就算除草时眷顾这里,也会漏掉些边角。
一落雨,就横七竖八,不顶好看。
傅言等日头矮下去,马上坐不住了。
整好借劳作消消闲。手里有了活,心上郁结容易打开。
“沈总都不请人除草的嘛?”她问翟斯佑。
“以前有过……”翟说,沈读良原来还会请长工,在三天两头地被除尘器嗡鸣闹醒后,再不肯人来了。
他至今犹记某人暴躁的嘴脸:我左右住到飞机场去!
往后,就很长记性地请短工,却也只许他们下午来。“有一回,短工像傅小姐您一样看不下去来除草,可惜手艺堪忧,把这片都秃了皮,跟瘌痢头似的。”
傅言莞尔,“他是不是骂,‘要死吧?’”
“嗯,气死了……”像只超凶狂吠的吉娃娃。
不体统的比方翟斯佑之所以没出口,是因为几米开外车子近灯一闪,坏话的当事人来了。
但其实可以说的,沈读良准备把车泊进地库,会错过这句嚼舌根。
冷不丁瞧见人都戳在门口,他缓缓逼停,冲翟斯佑一记“嘘声”眼神,再冲背向他的傅言,玩趣地重放两声车号。骇得她一抖,抹身作光火跳脚状。
看清来人是谁,她才稀释怒气,眉心的皱随西晒日光一同溜走。
“干嘛啊?胆都给人吓破。”
“我还问你干嘛呢,没玩具玩了作弄我家草坪来了。”车里人单臂把着方向盘,着实忧心她捣乱的样子。
“走开,不识好歹!”
傅言话完旋即踅过头去,嘴巴又能挂油瓶。
沈读良朝她犟气的背影微微浮开笑,松手刹时不由心说:个小炸.药包。
三分钟后,停好车的人信步上来,趁手把车钥匙交给翟斯佑,知会对方,他晚上和陈甫仁他们吃饭,要喝酒的,届时开车去接他。
画外音只听“炸.药包”一句吐槽:又喝酒,酒桶无疑了。
于是这头沈读良一面说,裤袋里的手一面伸过去,逮住傅言后颈,没轻没重捏得她吃痛抗议。
翟倒是犯难的颜色,“可能不太行,必须得罪您一回了。”
巧或不巧,今朝是他和女友的六十天纪念日,打算去迪士尼夜场。
沈:“你们还……怪有劲的。”
“一般罢,原本想去日本赶夏日祭的。然而,”翟斯佑微一耸肩,“您知道的,社畜身不由己。”
听起来,像诛伐他这个雇主无人权。
沈读良选择没听着般错身过,停在傅言后颈的手轻巧一带,拉她跌入怀,再解掉她下颌底的草帽带子,“丑死了!”
嫌她土老冒。
举止和姿势都很狎昵,他下唇近乎粘在她颊侧。
偷着一眼全没避讳的翟斯佑,傅言连声喊,“放开我,啊啊啊有人在呢!”
翟哪怕眼力见再差,闻言也速速退场。
然而某人,有第三双眼在倒放肆,偏两厢独处时收敛了。径直把她那一堆破篮子、脏帽子扔垃圾桶,他拖着一步三回头的傅言入里,说你呀,腌臜活不要干。
“你也干不来,回头弄得我门口像狗啃过的。”
说时就扽她去洗手,反复搓,自个也洗得尤为彻底。傅言偷窥镜子里身后人低下的眼睑,茶色灯光笼在他浅瓦灰的衬衫上,已辨不清原色,更似他每回灯下吐纳的青灰烟雾那般,冷暖相叠。
她想顶嘴无由又咽回去,只低声说,“可是我想二叔的家,里里外外都整洁啊。”
“你很喜欢和花草打交道?不脏吗?兴许抓你一手虫。”
“喜欢……”傅言轴轴地点头,“虫就虫呗。”
沈读良不言声了。水流在沉默中哗哗响,她犹疑地半回首,“真不许我弄啊?”
半晌后他终于投降,“弄弄弄,拿你没法。”
阶段性小胜利,傅言低低“耶”了一声。
“你们家那个姆妈,以后作何计划?”其实沈读良比较留神这个,他的意思是,万一王妈跟惯了傅家,老人家过世后又一时无得去处,索性他雇她。
傅言尚未吃透他的话,他抢先把规矩定死,“但是,短工,她只能在我起床后过来。”
“啊……”
沈读良沾水的虎口捏住她下颌,使她嘴巴被迫鼓嘟起来,“啊什么,我会付她双倍薪酬的,还有意见?”
“……”没意见。
*
沈读良出门后,傅言迟迟想起来,小柴名字没定。
尽管她晓得他的志趣和给宠物起名半点不沾边,倘若她问,他管保戗口:
土狗要什么名字?土狗就安安分分叫土狗好了。
可傅言有自己的小作兴、小坚持。她迄小梦想实现猫狗的自主权,一直没成真是因家里人都持否决票。
夙愿之切,乃至,她集训时人生首度醉酒,醒来在室友拍下的黑历史视频里,看到自己啕哭:我奶奶不让我养狗。(哭完把别人递来的干净呕吐袋,往头上套。)
她不明说,沈读良或许不会懂她多感谢他。
一晚上傅言就在偌大的屋里周旋,东戳戳西摸摸,甚至带小柴遛完楼下遛楼上,总之,不知道十点和沈读良哪个更先到来。
九点半,秒针一越位她便给他去电:究竟还要喝多久,二叔当自己铁胃?
那厢,其实M&a;G与众成的合作已和每每碰头时的酒兴一样,到了最浓最成熟时。
沈读良携总经办一众随扈赴席的,被对方撂倒三位也同人头数报仇了。但酒桌上的会家子遇见门清,总是你追我赶、我吹了你随意的车轱辘何时了。
手机第一遭在手边蜂鸣的时候,沈读良因为起身和人‘感情深一口闷’错过了。
几秒后,他随倒扣的空杯落座,耳廓上的烟摘入唇间,擦着火机才瞧见未接。
傅言改微信说:你快回来,我拎不清给小柴取什么名呀。(附以打滚动图)
这边回:土狗要什么名字。
……真真毫无悬念。
傅言又轰炸几条消息,可惜沈读良短暂离席,到走廊吩咐下属安排溜号了,他胃也着实干烧着,顶不来太久抑或压根不想顶,就因此再度和她的盼归心擦肩。
回来补救却为时已晚,惹她炸毛了。
沈读良耐性伙同几趟未通的电话一齐熄灭,干脆,寡言一行文字递与她,“要不过来好不好?”
随即送去准确定位。
五分钟后傅言才回,“哼,为什么要过去?”
“因为你分明是想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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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言豹子胆地开车来的。
后座还放着小柴,下车时她将这位“黑户”连同车一道托管给了门童。
宴楼的装修中式江南调,拾级穿廊,人都浴在槛窗滤过的夜风,和楼下抱石的潺潺水声里。
她将将来到二楼,就听某人在呵斥员工了,“别人的命不是命,你的就是了,矜贵什么?点巴点半杯酒都玩不转。”
说话人俨然喝多了,气息都无章法。
傅言远远瞧见他,明明活受罪,偏在另一位下属送来文件请过目时,强济起来的样子。
很被浪费的半截烟摁在灭烟口,他认真审视文件几秒,忽地将其作筒状,敲那位才受训的员工,“还杵着作甚?滚!”
嗯,她鲜少一睹他工作的画风,马马虎虎这应该算。
就……“凶死了。”
沈读良闻声仰首,傅言仍是下午里的穿扮,鹅黄衬衫压了压她过分醒眼的白肤。细细打量起来,气色倒是回春好多。
他特为很家常地牵住她,有意往两边厅厢都绕了一转,有些不消言传全可意会的事,自然明了了。
最后临走前,两人都快走完大堂前的石阶,傅言冷不丁似小狗鼻尖碰主人一般,弹指须臾地在他唇上轻弹一口,“谢谢你,沈读良。”
被偷袭的人比偷袭者更从容,深深盯她片刻,一把抱她脱离了地面的树影和月色,丢入驾驶座的时候,一手拄着中控台,一手直接来扪她耳朵。
他叫酒气拱进她的唇舌里,再就严肃地问,你刚刚那叫什么,小鸡啄米吗?
“我这样,会吹出酒精超标嘛?”傅言恁由他作弄出两颊酡红,憨头憨脑地问出内心担忧。
“想什么呢,即便没超标,你不比那些醉酒上路的更加‘马路杀手’?”
按说二人必要话赶话一通的,拌嘴没能继续的原因,是小柴为和后座的第一遭亲密接触,施与一泡尿的崇高致礼。
沈读良立时心头拱火,穷狠地扽开后门,喊小柴有多远滚多远,“这什么嫌我活太长的混账小畜生?你给我下来!”
他囫囵气到咯血,无论傅言如何劝,也不允小柴上车,只叫一位员工送家去。
能养,但今后再不给踏入他的车半步。沈读良定下底线。
翌日,清儿八早翟就领命将车送洗,临去前和东家扯了短暂闲篇,才得知,傅言为小柴新赐的名叫“尿尿”。
翟:……
某人:年轻人大概不是碳基生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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