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沟痕

    清晨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院子里一阵吵杂声,一名姑娘尖叫一声,把手里的水盆掉在地上,引起了一串“叮了咣啷”的噪音。

    杜文乾被从美梦中吵醒,砸了砸嘴翻了个身,用手臂遮住眼帘,抵挡明亮的日光。

    在姑娘尖叫完之后,似乎更多的人聚集过来了,像开了个菜市场一样,噪音层层堆砌。

    杜文乾把脸埋进枕头里,被子盖过头顶,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二少啊!!!”

    下一秒,一声震天的吼声彻底把他吵醒。

    “您还活着吗?!”

    杜文乾从床上弹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瞪着闯进屋来的卫德。

    “你希望我死了是吗?”

    “少爷您没事太好了,”卫德拍拍胸口,冲进内室拉住杜文乾的胳膊,“您快来看看吧!”

    杜文乾被卫德拽下了床,连鞋都没穿,跌跌撞撞地被拉了出去。

    “大早上你做什么!”杜文乾温怒道,“我还没更衣呢!”

    他还穿着轻薄的寝衣,丝质寝衣几欲呈半透明状,在阳光下隐约可见其下白嫩的肌肤。在拉扯中下摆掀起,露出精致的脚踝。

    想到此处,杜文乾怔了下。

    不对啊,昨天他是怎么回家的?谁帮他换的衣服?

    他这一走神,来不及推拒,直接被卫德推出了房门,磕磕绊绊地来到了门外岩台上。

    “你干什……这是、出什么事了?!”杜文乾震惊地看着外面的景象,忘记了跟卫德的不愉快,也忘记了自己还穿着寝衣没法见人。

    杜文乾住在杜府西苑的主屋内,西苑面积不大,华丽程度远比不上后院。

    西苑种着几颗果树,中间一小块空地,放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北面墙根出挖了一小块池塘,水面飘着几片荷叶,几尾小鱼在水里游弋。

    整个小院清净而典雅,简洁中带着贵气。

    然而此时整个院子被毁了一半。

    两颗果树被连根拔起,倒在地上,树枝断裂,掉落的树叶铺满台阶。石桌和石凳滚到墙根下,被撞成了好几瓣碎片。

    最触目惊心的是地上三条巨大的沟痕。沟痕两端浅中间深,从石质地面上划过,深可见石板下的土地,并一路划到了院墙上。南面院墙被劈裂,摇摇欲坠。

    池塘因为方位而逃过一劫,然后其中的小鱼都翻了肚,死在了水面上。

    “有人受伤吗?”杜文乾紧张地问。

    “回少爷,没有。”一名侍卫奔过来回答道,“因为是半夜发生的,并没有人受伤。”

    “幸好。”杜文乾安下心,“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还不知道,正在调查中。”侍卫答道,“因为是夜间,发生时无人在场。”

    院子外已经聚了许多人,几乎半个杜府的人都凑过来围观,震惊地看着沟痕,议论纷纷。

    “这是风吹出来的吗?”有人猜测道。

    “你风里刮刀子吗?”另一人反驳,“谁家风能切开石板?”

    又有人说道:“这是某种野兽吧?像是抓痕。”

    随即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泥土地上抓了一下,痕迹颇为相似。

    这次无人反驳,很多人认同地点了点头。

    “请问二少爷,昨夜有听见响动吗?”侍卫询问道。

    杜文乾摇了摇头,琢磨地看着那三道沟痕。

    沟痕几乎划过了整个院子,长达六七丈,要真是野兽的话,这得多大一只野兽啊!

    而且这么大的野兽,就算没有吼叫,光是动一动就会惊天动地。然而什么响动都没有,更无人看到,只留下了几道抓痕,太奇怪了。

    “我昨夜来找少爷时,院子还是好的。”卫德想起来昨晚突然出现的大雾,“哦对了,我离开时,屋外来了阵大雾,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雾气?”侍卫奇怪地说,“昨晚没起雾啊!”

    “啊?”卫德激动地比划道,“雾大的都看不见路了,我还一头撞墙上了,你们告诉我没有雾?”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卫德不甘心地去问其他人有没有看到,结果所有人都表示没注意到昨晚有雾。

    “闹、闹鬼了吗?”卫德吓得把手塞进了嘴里,惊恐地后退,“我真看见雾气了啊!”

    侍卫上前一步:“属下们会继续调查,先暂请二少去侧院客房住下,待属下调查清楚并修复好西苑后,再搬回。”

    杜文乾:“好。”

    侍卫驱散了围观人群,在院子里调查记录。

    脚下岩台冰凉冻人,杜文乾这才想起自己还光着脚,打了个冷颤,退回屋中。

    他刚换上常服,就看见卫德迫不及待地指挥着下人们来帮杜文乾搬家,恨不能赶紧逃离这院子,再也不回来了。

    “二少爷,咱们赶紧走吧,这里绝对不正常。”卫德催促道,手里还不忘端着那盘生不逢时的玲珑牡丹鮓,“这次运气好,没伤到您,下次万一伤到您怎么办!”

    杜文乾其实不是很想搬。

    他在西苑住了十几年,一直非常喜欢这个由他亲手打造的小院子。

    现在婚期将近,他这一走,大概就再也住不回来了吧。

    他站在西苑门口,充满怀念地注视着自己的这个小院子,无论是那黑墙碧瓦的房屋,还是被毁坏的地面,和墙脚的小池塘。

    杜家总共五口人,杜元水和杜夫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杜元水身兼重职,平日忙的不可开交,就连休沐日都很难真正的休息。

    因此他为杜府订下了个传统,每个人无论多忙,在每月初十和廿五时都要回家,与家人团聚,一起享用晚饭。

    今日恰逢是初十,家族聚餐之时,照例做了一大桌子菜。

    金色小碟盛着三丝鸡枞菌,几片辣椒点缀在上面。旁边摆着被整齐切片卤子鹅,深色卤水反着透亮的光泽。几只青蟹,小碗里装着银鱼鸡蛋梗,盖着盖子却依旧抵挡不住香味散出。

    杜文乾的小妹急不可耐地已经入了席,手握着筷子,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佳肴,舔了舔嘴唇。

    她的丫鬟站在身后,竭力阻止她提前偷吃:“杜夫人会骂您的。”

    杜思霏委屈地撅着小嘴,脑袋杵在桌边上,口水顺着唇角流下。

    她今年六岁,梳着两个羊角辫,眼角撇到杜文乾过来,甜甜地打了个招呼。

    “二哥!”杜思霏脑袋离佳肴越来越近,却不敢提前偷吃,“好饿啊!”

    杜文乾假模假样地向四周瞟了瞟,指尖捏起一块粉蒸肉,喂到小妹妹嘴里。

    “谢谢二哥!”杜思霏美滋滋地吃下,嘴上沾了几点油星。

    杜文乾坐在她身旁,亲昵地把她抱到腿上:“怎么这么饿?中午又没好好吃饭?”

    “别提了,”杜思霏气哼哼地说,“父亲今天说要检查作业,结果我在他房间里等了好几个时辰,都没见到人!”

    杜思霏虽身为女性,但杜元水仍然按照培养儿子的办法培养她,避免她以后除了嫁人一无所能。

    父亲向来准时,不会随便放人鸽子。再加上这次他院子被破坏,这么大的事父亲也没有出现,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二哥,再给我拿一块吧!”杜思霏抱住杜文乾腰撒娇,“二哥最好了。”

    杜文乾宠爱地笑了笑,又捏起一块投喂这个小妹妹。

    已经过了寻常开饭的时间,其他人却迟迟没有出现,杜文乾心中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打发杜思霏的丫鬟去请一下。

    丫鬟还没走出去,杜夫人姗姗来迟。她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牡丹花纹锦衣,神态疲惫,却仍然有一股主母般的气势。

    随着她的走入,主厅里气氛截然不同,变得端庄而圣洁。

    杜文乾和杜思霏站起来行礼:“母亲。”

    杜夫人点点头:“文乾,菲儿,坐吧。”

    俩人等杜夫人就坐后,也跟着坐下。仆人上来,撤走为杜元水和杜文弦准备的碗筷。

    “不必了等了,”杜夫人解释道,“今日你父亲和兄长都不一起吃了。”

    杜文乾愣住,杜思霏满脑子都是饿字,对此毫无反应。

    “菲儿饿了吧,赶紧吃吧。”杜夫人宠溺地说,帮她夹了一大块肉。

    杜思霏兴奋地一口吞了进去。

    “母亲,怎么回事儿?”杜文乾追问。

    记忆力杜元水只临时缺席过一次,那次是因为前皇帝驾崩,他不得不去宫里听候命令。其它时候,无论何时,父亲总能抽出时间来陪家人吃顿饭,就算不能,也不会如此突然。

    杜文乾无心吃饭,焦急地问:“父亲和兄长出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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