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干涸的血迹斑点和焦黑的人形灰烬印在地板上,窗外的火焰闪烁,在白色纱帘上投射出明暗交替的诡异光影。
玛丽夫人坐在床边,就像一边等待丈夫归来一边哄着孩子入睡的妻子, 惨白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黑发青年的面庞。
“这么大的火, 他一定会来的”玛丽夫人喃喃自语说, “你是他最爱的孩子, 他一定不会抛弃我们的”
就像是无声的回应,房间的门打开了。
玛丽夫人的身体怔了一下,她的脖子像生锈的零件, 僵硬地转向门的位置。
男人带着铁质的面具站在那, 像无处安息的幽魂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不去死”玛丽夫人离开了床,烦躁地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像吸血的蜱虫一样永远驱赶不尽”
“我怎么会死在您的前面呢,母亲。”铁面下发出清冷的声音, “身为您的孩子, 我还肩负为您筹备葬礼的责任。”
“什么”玛丽夫人紧皱眉头。
“对了, 您喜欢什么花应该是玫瑰花吧。”他向妇人一步步走进,不紧不慢地说, “不如在入殓那天,安排他们洒下无数的玫瑰花瓣,就像花雨一样,您觉得怎么样”
“你想杀我”玛丽夫人愣了下,随后捧腹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你居然想要杀我区区一个没用的废物竟然想杀我”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将自己困在这座用火焰铸造的鸟笼里是为了什么”希恩没有被妇人的疯癫吓到, 他微微偏头看向依旧沉睡的黑发青年, “你是要带着他一起寻死吗”
“呵, 寻死你们怎么可能理解”玛丽夫人的夸张的神情忽然停止了下来,语气认真严肃“艾瑞克斯和你天壤之别,他是我和诺曼的孩子,他是最杰出的作品,他会成为神,成为唯一的永恒”
“你们怎么想的,他哪有点神的样子。”希恩叹了口气,轻声说,“明明一直还活在编织的谎言里。”
“你这个废物懂什么”
“确实,我不懂。”希恩微微仰头,语气淡淡,“我对你嘴里的造神理论毫无兴趣。但是有一点你是不是弄错,母亲。”
“艾瑞克斯不是您的孩子。”希恩的嘴角勾出了弧度,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他或许是您眼中的杰作,不过事实上是诺曼子爵和其他女人的。”
“他和你毫无关系啊,你其实一无所有。”希恩凝视着玛丽夫人逐渐狰狞的脸,手伸进了衣服中。
“闭嘴闭嘴闭嘴”她嘶声尖叫起来,窗外的炎焰明光高涨,像是被匕刃刺破了体内隐藏已久的毒瘤,恶臭的汁液从她的每一个毛孔倾泻而出。
她彻底变成了地狱里的魔鬼,嘴里念着凶狠歹毒的咒语,火之尖刺凭空出现在了希恩的所有方位,猛得突出,像硕大的兽口将猎物撕咬成碎。
熊熊烈火点燃了帷幔,灰烟在整间房子里弥漫不散。
玛丽维多利亚忍不住开始狂笑,似乎在嘲笑刚刚谢幕的无聊戏码,她知道青年死了,身体的每一块骨骸,每一滴血液都已经化为了虚无,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里了。
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玛丽维多利亚的面部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神情以一种怪异的状态停止在了她的脸上。高举着手臂不可见地颤抖,整个人硬得像庭院外的光明神石像。
烟雾慢慢散开,冰冷的铁质面具出现在了妇人的身后。
漆黑的枪口压着凌乱的发丝,强硬地抵在了玛丽维多利亚的太阳穴上。
那是一把印有漂亮花纹的女式短枪,并非玛尔斯赠送的,而是希恩花了一百金币自己从黑市上购买的。这把枪的威力不算大,离远了甚至连野兔都打不死,但是在这样近的距离,弹丸足以穿过皮肤和头骨,让玛丽夫人致死是毫无问题的。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会没事”玛丽夫人的瞳孔因为恐惧收缩,“你明明被魔法击中了怎么会毫发无伤”
“魔法不是万能的。”希恩的另一只手里攥着赫莱尔的半块神核。
“不,这不可能。”
“您永远不愿相信事实,”希恩轻声说,“明明内心懦弱又卑微,嘴上却总不忘强调自己的尊贵和强大。真是可悲,直到死亡来临,依旧自欺欺人。”
“你不能杀我,”玛丽夫人大喊说,“如果你杀了我,艾瑞克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您不觉的这个威胁很可笑吗”希恩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您这是在提醒我,将他一起解决掉吗”
“不,不”玛丽夫人的身体一寸寸凉了下来,“你不能杀他,不能。”
“为什么”希恩问得有点随意。
“他是你的兄弟。”玛丽夫人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无比艰难,“你不能杀他。”
“终于承认了吗我这个废物的真实身份。”希恩声音淡淡,“真是难为您了,所以我的母亲是谁”
“一个贱货。”玛丽夫人咬牙切齿地说,双眼溢满了毒汁。
希恩眼帘微垂“看来您很嫉妒她,是因为诺曼子爵更偏爱她吗”
“诺曼最爱的是我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女人不然,他也不会将艾瑞克斯交给我来照顾”玛丽夫人用力反驳。
“那我呢”希恩轻声问。
“你早就该死了,在十五年前的时候。”玛丽夫人说,“你就应该和那个女人一起死了。”
“可是,您还是让我苟延残喘的活下来。”希恩的手指落在了扳机上,“放心,我不会和您犯一样的错误。”
“无论是杀了我,还是杀了艾瑞克斯,神明都不会放过你。”玛丽夫人尖声喊,“你会受到天谴,必将死得无比凄惨。”
“您口中的神明指的又是什么”
希恩的眼像结冰似的寒冷“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存在,就让他来找我吧,我很想见见。”
“不”玛丽夫人嘶吼,有烈焰不死心地袭向她身后的青年,然而疯狂的攻势都无法突破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再见了,母亲。”他轻声说。
白色的帷幔上绽放出血色的花。
像拉断了闸门,世界在一瞬间归于黑暗和死寂。
“诺曼救”玛丽夫人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不太清晰的音节,她的瞳孔渐渐涣散,身体失去了支撑缓缓瘫倒在地上。
这个瘦的只剩下骨架的妇人不再动弹,像一朵被人精心摆弄的名贵花束,脱色,枯萎,谢落,最后腐烂在了这个平凡的秋天。
“大人,火焰全都熄灭了。”林林惊讶地望向奥斯卡公爵,“希恩少爷竟然真的做到了。”
奥斯卡公爵注视着面前悄然无声的建筑,眼神微微有点松动,显然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的顺利。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林林询问。
“玛丽维多利亚已经死了。”奥斯卡公爵平静地说。
“需要我进去确认一下吗”
“不,神主说,我们只要等天亮后回去复命,一切都已经落幕了。”奥斯卡公爵勒紧马绳,调转方向。
希恩站在原地,似乎在出神。
过了会儿,他走向了房间唯一的软床,注视着闭着眼的黑发青年。
不知道玛丽夫人做了什么,艾瑞克斯神态放松,依旧处于沉睡不醒的状态。
“我该怎么处置你”希恩手里握着枪,溅到血迹的枪口轻柔地拨弄着青年乱糟糟的碎发,最后缓缓停下,抵在那光洁的额头上。
在前往耐克斯克村的时候,赫莱尔有说过,他和艾瑞克斯注定会站在对立面。他很清楚这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断。如果不是他打破了命运正常的运转,那艾瑞克斯最后的结局必然是坐拥整个帝国,成为至高无上的神祗。
虽然只是个空有天赋,毫无头脑可言的傻小子,但他没忘记对方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
他的对手是无形的强大,自己应该保持百分百的小心谨慎,将这个隐患解决
希恩的身体忽然一怔,背后传来了吱呀呀地开门声,像是晚风无意间吹开的。
然而希恩知道,有人来到了这间屋子,因为他进来的时候,有留意将门锁上。
他缓缓转过身,指尖轻放在扳机上。黑色的阴影下,那人笔挺地站在门边,修长的管家服贴合在他有力的身躯上,就像战壕上树立的军旗。
他也在望着希恩,眼神坚定如铁,染着淡淡的杀伐气息,丝毫不是一个五六十的老头该拥有的目光。
希恩很快做出来判断,他举起了枪,锁定了对方,然而没有立刻进行射击。
什么都没做的理由不是因为犹豫,而是没有把握。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判断,他现在面对的这个人都很危险,希恩心里没有击毙对方的把握。
他只能等待对方先表明来意,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是您杀死了玛丽夫人吗”那人拖着缓慢的脚步走到月光下,露出了一张和蔼熟悉的老脸,“希恩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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