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单人宿舍传出优雅的小提琴声, 餐桌上摆着烹调考究的昂贵菜肴,墙上多了一幅少年直面惊涛骇浪的油画,色调阴郁, 颇有张力。
希恩坐在桌边微仰着头, 似乎在品鉴着画作中蕴藏的神秘之美。
玛尔斯坐在他的对面,随着旋律轻轻摇晃着细口的香槟酒杯,蔚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酒面上逐渐消亡的泡沫,嘴角勾起不怎么明显的弧度。
“这幅油画上的少年是您吗”希恩忽然开口问。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画像上的少年的头发是银色的, ”希恩回答, “还有,我想您应该不会把弗恩殿下的画像挂在自己的餐桌边。”
“好吧, 你猜对了。” 玛尔斯莞尔一笑,“这画像是十二岁那年, 我站在利西斯海边的礁石上, 一位宫廷画师为我绘制的。”
“很壮美的一幅画,小时候的您看上去英勇无畏, 像大海的征服者。”
“都是伪装的啊。”玛尔斯耸了耸肩,“事实上, 我当初害怕极了, 担心自己被浪卷进海里,可是没有办法, 后面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临阵脱逃会成为耻辱的懦夫,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了。”
“没有谁是天生的勇者。”希恩轻声说, “是命运迫使他们义无反顾。”
“确实。”玛尔斯点点头, “我们终究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人。就像小时候, 大家都会幻想自己能成为怎样的人, 然而长大后,就会发现事与愿违。你是什么根本不取决与你,而是取决于其他人的评判。”
“听起来有些讽刺。”
“但这就是眼下的秩序。如果我是渔夫的儿子,我就应该架船捕鱼。如果我是商人的儿子,我就应该买卖经营。”玛尔斯说,“而现实里我是女王的儿子,我就必须加冕为王。”
“您会如愿以偿的。”希恩说,“国务会议的成功已经为您打牢了基础。”
“你是知道什么了”玛尔斯有点惊讶。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希恩微笑说,“但显然您已经做好举杯庆祝的准备了。”
“真是,又被你猜对了。”玛尔斯叹了口气,“希恩,你实在不适合作为分享喜悦的对象。”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看了一场狗咬狗的闹剧,亨利大公在会议上控告了弗恩,女王震怒狠狠惩戒了两人。”玛尔斯抿了口香槟,“虽然整件事的经过十分的蹊跷,但是这个结果简直是不能再好了。可以说,是今天我收到最好的生日惊喜。”
希恩有点惊讶“您的生日不是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六吗”
“那只是皇室对外的宣称罢了,因为很不巧上一个继承人也是出生在十月。”玛尔斯淡淡说,“私下里,我更愿意过真正的生日,不然庆祝将毫无意义。”
“祝您生日快乐,殿下。”希恩端起面前的玻璃酒杯。
“谢谢你的祝福,希恩。”两人隔空碰杯,玛尔斯微微挑眉,“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
希恩一愣,完全没有想到玛尔斯会主动开口索要礼物。毕竟按照尊卑分明的宫廷礼仪,他低微的身份甚至还不具备向皇子献礼的资格。
“抱歉,殿下,我还没有准备。”希恩试探问,“或者说,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什么吗一般来说,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玛尔斯说。
“因为皇室成员不能暴露自己的喜好吗”希恩反应了过来,“抱歉,殿下,是我的疏忽。”
“一部分原因而已。更重要的是,我想要的向来都喜欢自己争取到手里。”玛尔斯支着下巴注视着对面的青年,“那就为我调制香水吧,独一无二的那种,可以吗”
“当然,一切如您所愿。”希恩站起身,微微行礼,“您现在准备用餐吗”
“今天不用你侍奉,坐下和我一起吃。”玛尔斯说,“这些事可以交给其他仆人。”
“这是侍从工作的一部分,殿下。”希恩走到皇子殿下的身边,拿起对方的餐具,“还请交给我来完成,如果这些事谁都能做的来,那说明我的存在是可以被取代的。”
“你会有这样的担忧”玛尔斯脸上写着不信。
“这里理所当然的,每个侍从都会关注主人的需求。”希恩像是开玩笑地低声说,“您没有感觉到我言行中的讨好吗”
玛尔斯故作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感觉,你可能需要再努力一点,热情一点。”
希恩笑而不语,握着刀将牛肉分割成适合食用的大小。
“你会弹钢琴吗”玛尔斯忽然开口问。
“不会,您为什么问这个”希恩动作顿了顿。
“因为我发现你的手指很漂亮。”玛尔斯注视着希恩握刀的手,“感觉很适合。”
“如果是您的吩咐,我会尝试学习。”
“啊,不用。”玛尔斯有些无奈地说,“我只是表达一下喜欢。”
希恩点点头,虽然他自认很了解玛尔斯,但是有的时候他还是会跟不上对方交谈间突然的转折。
“对了,殿下,今天晚上我就可以从这里搬出去了。十分感激您这段时间的照拂。”希恩放下餐具。
“为什么要搬出去”玛尔斯皱起了眉。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弗恩殿下和亨利大公也被控制住了。”希恩轻声说,“我也应该回去了。”
“我知道了。”玛尔斯沉默了片刻,“确实,你已经没有继续住在这儿的理由了。”
话题就此终止,原本愉快的用餐氛围变得怪异起来,希恩能感觉到皇子殿下情绪转变了,像在瞬间经历了春去秋来的变迁,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见,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希恩知道这样的现象代表的什么,当一个人的情绪无意识被你的言语牵动,说明你已经步入他的内心,或者说得再简单点这是他对你产生爱的征兆。
希恩什么都知道,但他装作不知。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皇子殿下对他都是无可挑剔的。但希恩不是天真浪漫的少女,他可以去满足皇子殿下所有的幻想,但他不会选择主动去做这些事,更不会失去理智投入所谓的感情。
“对了,玛丽夫人自杀了,虽然在我看来不值得同情,但想来艾瑞克斯,你知道他怎么样吗”玛尔斯忽然问。
“不。”希恩轻声说,“我不知道艾瑞克斯的状况,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他了。”
用完晚餐,希恩就收拾了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在规定的时间安排里,整理清洗,演算研究,最后赶在夜宵钟声敲响的前一刻,熄灭光源。
希恩平躺在床上。
外面开始下雨,噼里啪啦的水珠打在窗台上。
他没有办法向往常那般入眠,因为在昨晚的同一时候,他枪杀自己的继母,妇人尖锐怨毒的诅咒至今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无论是杀了我,还是杀了艾瑞克斯,神明都不会放过你。”
“你会受到天谴,必将死得无比凄惨。”
咒骂没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还是已死之人无力的发泄,他只是还没有想明白玛丽夫人那夜总总反常的行为。
她将自己和艾瑞克斯囚禁在火焰的牢笼里,究竟是想做什么看样子不像是带着艾瑞克斯寻死
倒像是在吸引或者等待谁出现。
尽管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可就像缺失了一片空白的拼图,无法构成完整的真相。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墙外的过道传来,宿舍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希恩皱了皱眉,望了眼外面糟糕的天气,不知谁会在这个时间找他。
“请等一下。”希恩走下床,左手握着燧发式短枪背在身后,右手解开了门上的链条扣锁。
门缓缓打开,他看见了藏在阴影里的人,衣服凌乱,潮湿的黑发贴在额头上。他垂着头站在那里,身体紧紧绷着,像一把被用力拉开的弓。他湿透了,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哆嗦。
希恩怔住了,他有考虑过很多种假设,即使到来的是玛丽夫人口中无所不能的神明,他都能做到冷静理智的应对。
可到来的是艾瑞克斯。
希恩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艾瑞克斯前来的意图,怀疑对方是知道真相后来找他复仇的,他甚至做好了下一刻被利刃贯穿的准备。
“我可以拥抱你吗”艾瑞克斯低声问着,身体试探地往前移了一点,“就一下,不会很久。”
“嗯。”沉默片刻,希恩发出了简短的音节。
艾瑞克斯僵硬地抬起了双臂,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凝固不动。
希恩将握着的东西丢进换下的衣服里,主动张开拥抱。
“对不起,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艾瑞克斯的神情藏在背面,用劲全力抱着面前的人,肩膀耸动。
“没关系。”希恩轻拍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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