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绮月正想把裴离赶到后面去的时候手机在兜里震了震。她掏出来在桌肚里点开。
【你是不是又给妈钱了？】
呼吸沉了下去，她不经意的蹙眉，这是乌起缘发来的。盯着发了会儿呆，不想回，她关上手机，又震了。
【妈又去赌了，钱全输完了。】
看着两条消息，她脸上的血色又退了退。手机扔回口袋，又拿出来扔进书包，一眼都不想再看。
头埋进胳膊里，她闭上眼睛。
一寸寸压力攀上脊背，她忽然觉得好累。
裴离没有等到本身后人的质问，还觉得奇怪，回头瞧了眼，见乌绮月也埋着头睡了。
行吧。
他继续趴下。
倒是并没睡着，而是想起周五晚上陈醉跟他说的话。
“她家里条件一直都不好，具体的你也别问，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在学校帮着点她。她是个心里藏事的人，有事不喜欢说，高三了，家里压力也大。集训时候我给你点钱，你帮我多给她买点好吃的，我和我妈给钱她都不要。”
陈醉跟裴离要支付宝账号，说着就要转钱，裴离没理。
“那她学什么艺术？”这句话裴离没其他的意思，但陈醉听着有些不大高兴。
“怎么着，没钱的人不能学艺术了？合着就该是您这种大少爷该学的？”
裴离皱了皱眉，没说话。
“她没钱不要紧，我妈有钱，我妈硬要她学的，就是看中了她是个好苗子。虽然她不乐意要我们帮忙，但就她家那情况能掏出来几个子。听说你们集训至少也得上万，她非说要自己想办法。”
这些话裴离以前没听说过。
他跟乌绮月初三认识的，他在H市读了一年初三，跟乌绮月曾经有过接触。那时候乌绮月没现在这么拒人三尺，偶尔也会和她的朋友说说笑笑，现在不知道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
虽说和她的回忆也不怎么好，但好歹也是同桌不是。
老天给了两次做同桌的机会。
不帮是不是不地道？
笔在指尖停留，乌发垂在眼皮上，裴离闭上眼睛。
身后乌绮月只想把自己藏起来，逃开这个世界。
肚子饿的咕噜噜叫，幸好还没上课，班里的杂音还能遮挡。
疲惫感倍增，瘦削的肩头平白的扛起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集训费两万。
她要怎么办。
“天天，你这个封面拿了不少钱吧。”
“那是，给了我这个数呢。”
“一万？！”
“昂，我经纪人跟我说了，这个价钱算是新人里最多的，杂志方看好我，觉得我能带销量，还说下次再合作就不止这个数了。”
“哇天天你真的太厉害了，现在都可以赚这么多钱了。”
“呵呵，这算什么，才一万呢。等我以后当了大明星一集电视剧就是几十万。”
周一一大早章天天就开始一贯的炫耀，在女生面前别提多风光。她是学表演的，漂亮的有些锋利，不过，确实有傲人的资本。
话音传到乌绮月的耳朵里，她的指尖颤了颤。
“我这周末还要拍个小广告，价格还没谈下来，但应该不会少。我经纪人说了，现在多拍拍对我艺考也有好处，许多学校都会优先选择我们这些有经验的人，到时候自我介绍有东西说。”
“你是怎么跟你经纪人认识的呀，难道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发现的？”
“这可不能告诉你，保密。”
乌绮月微微侧过脸，捏紧了拳头。
-
放学时，乌绮月叫住了章天天。
章天天让同学先走了，跟她回到班里。
博雅班的人没人上晚自习，桌子椅子横七竖八的摆着。章天天坐在桌子上双手抱着胸前，望着乌绮月笑了笑，高傲的扬着下巴：“怎么着，有话要跟我说？”
乌绮月脸面薄，她习惯性的拿冷漠来遮掩自己的慌张。
“你……拍杂志，真的可以赚这么多钱吗？”
“哟。”稀奇了。
章天天来兴趣了，从桌子上走了下来，到乌绮月面前好奇的瞧着她。
乌绮月站的笔直，她微扬着下巴。
章天天绕着她转了一圈，算是看懂了。
“你也想拍？”
乌绮月不吭声，指甲在裙缝边挠了挠。
章天天眼珠子转了几圈。
“你缺钱？”
乌绮月的耳根有些红，她紧了紧拳头，没有否认。
“哧。”章天天一下笑了起来。
“还真是稀奇。咱们班居然有缺钱的，没钱学什么艺术啊。我听说，你上周还把专业老师气到了，自己先跑了？”
“不是我说啊乌绮月，你这性格我早就看你不爽了。”章天天似乎很得意，“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找我帮忙。”
她似乎很乐意见到乌绮月的窘态，围着她转了几个圈。
“要帮也不是不可以，你总得拿些什么来谢我。”
“你想要什么？”乌绮月侧过身，望着她。
“噗。”章天天笑了出来，拍拍她的肩：“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不过我得提醒你，拍杂志这种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头要求复杂着呢。”
乌绮月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你成年了吗？”
“还有两个月。”
“行吧。我回头问问他们，看有没有需求，有再来跟你说。”
乌绮月没有想到章天天这么好说话，让她有些意外。
直到下了楼还有些云里雾里。她跟章天天关系并不是那么好，甚至都有点相看两厌。但不管怎样，如果这边能谈成，她至少会拿到一笔钱。
只是当一次模特，她能接受。
手机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她捋起一边发，打开弟弟发来最后一封消息。
【管好你自己，不要再理她。】
她关上手机，看了眼渐落的夕阳。
橘红与黑夜交织的光照在她头上，发顶一圈融融的光泽，她仰起头，一片橙红的枫叶落了下来。
伸手拈住，看了许久。
章天天在楼上看乌绮月走了，掏出手机拨打出电话。
“喂，哥，上次撞见咱俩的那个人还记得吧，你问我的。嗯呢，就是她，她今儿来找我，自己往洞里钻了。人家缺钱，想拍杂志。先说好，我要一半。”
挂了电话，章天天点开短信的银行卡余额，又关了。这时候学校后门没几个人，大部分都在上晚自习。她飞快的跑到一家包子铺，老板一瞧，乐了：“还是一个包子？”
“恩。”
“你们这都要高考了，一个包子哪里够啊。”
“我减肥。”章天天有些不耐烦。
“啧，你们这些小姑娘啊，都瘦成这个样了还要减肥，都怎么想的。”
“别废话，快点。”
章天天从老板手里拿了包子，扔给他一个五毛钱的硬币扭头走了。
她走到小巷子里，大口咬着包子，没几下就囫囵咽了下去。
擦掉嘴角，捋好头发，等她再出来时，又是一张无懈可击的高傲容颜。
.
没一会儿天就黑了。
程哲姜子峰还有裴离三个人跟其他班人组队打篮球，这个点只有一群不好好学习的人在篮球场。
偶然有一两个路过的女孩儿会偷偷看一眼场上的人，然后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走开。
裴离穿了件T恤，发间被汗水打湿，裤腿撸了起来露出一截细长的脚踝。
程哲第N次笑话他。
“裴哥，你真不愧是学跳舞的，投篮都跟跳舞似的。”
裴离一个盖帽盖过去，把程哲盖懵了。
“还像吗？”他冷冷的说。
程哲痛哭流涕：“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姜子峰在旁边笑的直不起腰：“你都在裴哥手下吃多少亏了，还惹他不爽。来，球给我！”
“你们先打，我去买瓶水。”
食堂就在篮球场旁边，小卖部还开着，但食堂大厅的灯都关了。裴离拿了三瓶水，付了钱准备走，听见老板娘对老板说：“你把餐巾纸递给我，我给小姑娘拿过去。”
他顺着话音扫了一眼，倒是没在意，脚步不停。
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细细的小猫似的声音，还带着鼻音：“谢谢阿姨。”
他驻足，回首，蹙眉。
小卖部的灯光不亮，收银台上的电脑在放着叽叽喳喳的家庭伦理剧。老板娘回来后就跟老板窝在一起磕着瓜子看着剧，裴离转身，朝食堂大厅走去。
抽泣的声音很小，但隐约能听得到。
裴离张望了会儿，看见靠窗的角落有一道单薄的背影。
她像和白天上课一样，蒙着脑袋趴在桌子上。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一直垂到腰下。
她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在哭。
裴离站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左手插着兜，胳膊下边夹着两瓶矿泉水，右手拎着一瓶，眼下的痣藏在发丝遮挡的阴影里，嘴唇微微抿起。
良久，他转身离开。
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见那个女孩儿孤单的背影，他仰起头，闭着眼睛，喉结滚了滚。
“麻烦。”
大步走过去，轻之又轻的将水放在她身边，转而又大步离开。
许久后，乌绮月哭够了。
她抬起头时，看见桌子上放着的一瓶水。
再回头时，身后空空荡荡。
.
裴离把水扔给姜子峰，自己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耳边惊雷般炸出一个响。
“我靠裴哥你不义气啊！我的水呢？？？你怎么就买了两瓶？！”
裴离把自己喝了一半的水丢给他：“忘了。”
“忘了？！”程哲举着他扔过来的水在那嚎，“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为了跟我间接接吻！”
裴离蔑了他一眼，程哲不敢吱声了，小声嘀咕：“活该单身，哼。”
裴离单手运球，半天也不投出去，姜子峰伸手一勾就把他球勾走了。
“怎么了裴哥，发什么呆啊。”
裴离卷起袖口，问：“有钱吗？”
姜子峰是个好说话的主，立马从口袋里掏钱：“要多少。”
裴离看了一眼。
“一万。”
“卧槽！”程哲风火轮似的奔了过来，惊掉牙似的瞪着裴离：“你……裴哥你……你把谁肚子搞大了？”
姜子峰一怔，不可思议的望着裴离。
裴离望着程哲：“你。”
程哲又卧槽一声捂着自己的肚子，防贼似的看着裴离。
“傻X。”裴离对他们招招手，“过来。”
把球场让给别人，三个人走到旁边坐下。
“到底怎么了哥，怎么要这么多钱。”
“你别问，我现在还差一万块钱，能弄来吗？”
程哲和姜子峰掏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余额，程哲说，“不够啊哥，我身上就一千多。”
姜子峰：“我五百多。”
“哥你压岁钱呢？你们家每年压岁钱那么多，随便支点出来？”程哲问。
裴离从口袋里掏了支烟。
“卡被冻了。”
“哦。”
“啊？”程哲惊讶的看着他，“你爸冻的？”
“恩。”
“这，你俩闹这么狠了？”
裴离没说话，程哲懂了。
他坐到裴离旁边，“你跟你爸好好说说呗，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事儿，你爸不会不通情达理的，毕竟自己就这一个儿子，儿子喜欢什么他还是会支持的。”
裴离摇摇头，弹了弹烟灰，瞥了他一眼。
“你以为都你爸呢。”
裴离的事程哲知道，他爸是个狠人物，大男子主义忒严重，就希望儿子读金融，读律师，读医生。裴离因为要学跳舞的事讨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一次都被打出血来了，他还一声不吭，去了程哲家脱了衣服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把程哲吓的够呛。
裴离性子看着清冷，实际比什么都犟，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说不低头就不低头。就是没想到现在连卡都停了。
学校老师都被他爸打了招呼，裴离在学校一举一动他爸清楚的很，所以他就跟他爹犟。
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听课，整天睡觉。
裴离不说，但程哲作为铁哥们心里门儿清。
“你跟哥们儿说实话，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啊？”
“没你事儿，别问。一个月内把钱还你。”
姜子峰听着，说：“这样吧，我回去跟我哥商量下，看他有没有。”
“那我就跟我爸多要点集训费时候的生活费，咱们凑一凑。”程哲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盯着裴离，“你不会是没钱交集训费吧？”
“我有。”裴离扔了烟，“其他原因，别问了。”
裴离怎么也不说为什么要那一万块，程哲也就没问了。
三个人没了打球的心情，拎着包回家。
路过食堂时，裴离说：“等会儿。”
他走近一扇窗，窗户下头生了锈，不容易拉开。月光照在窗户上是蓝色的，映在他的眼里像落了星子的湖水。
他望着窗户里头，随意看了几眼。
程哲也伸个脑袋望，“你看什么呢？”
窗边的小桌子已经没了女孩儿的身影，也没有那瓶水。
裴离眼底的碎霜融了点儿，他一拍程哲的肩：“走了。”
程哲还对着窗户口看，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我怎么啥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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