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绮月没让裴离送,她走出拐角的时候刚好来了夜班公交,上了车刷了学生卡她坐在最后一排。
这个点,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人。她靠着窗,看窗外繁华,看城市喧嚣。
公交站台旁总有茂密的树枝延伸的很远,有些甚至挨到了车后的窗户。
葱白的指尖摘了一片叶子,而层层叠叠的绿叶后头,是单手插兜望着她的裴离。
她怔了一瞬,扔掉手中的叶子,转过头,不再看窗外。
打开手机余额,没有剩余多少,但应该够她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
集训费已经交了,距离开考还有一个月。
手机信息有好几条未看的,她一一点开。
林老师说给她准备了新的舞鞋和练功服,要她有时间来家里拿一下。
她打字,回道:“好的林老师。”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穿梭在大街小巷,这里离她租的房子有四十分钟的距离。乌绮月坐在最后一排,城市的霓虹绚烂的在她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划过去一瞬,她的双眸明后又暗。
B市,一个尽管全然陌生的城市,却好像也不那么让她害怕。
拇指摩挲着微信页面,她无声的对着手机屏幕轻声说:“谢谢。”
残缺的母爱是她不完整童年里留下的遗憾,林老师的突然出现给了她温暖,她的无微不至和温柔一点一点融化那些年逐渐冰冷的心。
林老师的舞团出了问题,明明也很辛苦,但总是努力的对乌绮月好。
她有些难过,有些感伤。
她的妈妈给了她生命,却从来没给过她爱。
妈妈一味的向她索取,眼里却从没出现过她。
以前,当那个家还没散的时候,她还有爸爸。
爸爸宠她,总是给她含蓄而内敛的爱。她妈妈有多强势,爸爸就有多宽容。
可是再宽容的人都被她妈妈逼到了绝境,自从学校因为乌绮月“早恋”而喊了家长去学校之后,她父母的关系彻底破裂而离婚了。
她曾以为这是世界的终结,却没想到远远不止。
爸爸带着弟弟离开,她站在家门口的巷子哭着喊着求带她一起走。
那天,她看见弟弟迷茫的眼神,他被爸爸抱着,双眼空洞。
在姐姐的哭喊中,爸爸留下了最后一样东西。
他转过身来,给她的手心塞了一颗糖。
爸爸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月儿乖,爸爸答应你,每个月都来看你,好不好?”
小乌绮月吸了吸鼻子:“爸爸,可不可以每星期都来,月月会乖乖的。”
爸爸笑了笑,吻在她发顶。
他牵着弟弟走了。
那样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她的世界,乌绮月每周都在等爸爸出现。
只是后来,再没等来人,等来的只是一捧骨灰罢了。
以及,坐在轮椅上不会再笑的弟弟。
妈妈假情假意哭了三天,三天一到,该打麻将打麻将,该赌博赌博,家里的一间小房子里,乌绮月抱着双膝看着爸爸的遗像,泣不成声。
“爸爸,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她缩在一角小声的抽噎。
“你说会回来的,你说每周都来看月月的,我有乖,有等你,可是爸爸你为什么骗我,你是个大骗子,你为什么骗我……糖我还没有吃,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吃,爸爸你回来好不好,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手心里攥紧的那颗糖犹在,只是人却不在了。车祸带去了世上唯一爱她人的命,小乌绮月知道,自己是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
手机忽然一震,乌绮月回过神来,打断了回忆。
她的神情还有些怔松,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一看,她愣住。
【“。”转账8888。】
乌绮月盯着那个句号,没反应过来那是谁。
乌绮月:你谁?
。:……
乌绮月:?
。:裴离。
乌绮月忽然想起来,她之前同意了裴离的好友申请,只是后来忘记了。
乌绮月:你给我转钱干什么?
。:收下。
乌绮月:?
她有些懵,裴离为什么好好的给她钱,难道是……变向的催债?
她想了想,打下几个字:我会尽快还你钱……
还没发过去呢,句号又发来了几个字。
。:余额多了8888,看着难受,你帮我收了。
乌绮月:……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这世上还有人看着八千多块难受?
。:强迫症,不喜欢有零头。
。:收下。
哦,敢情这8888是个零头啊。
乌绮月关了手机。
要么就是裴离喝醉了,要么就是故意整她。她有些无语。
什么嘛,还有人有这种觉得8888是多余的强迫症?
她随手把裴离的备注改了。
以后你就叫8888吧。
直接关了手机按了静音,她没有再管裴离,等到公交到了站台就下了车,回了家。
.
“嗤,我说什么来着,她不会要的。”
陈醉吸了口烟,看着裴离。
裴离收了手机,没说话。
半小时前。
裴离和陈醉在小区门口碰上了,裴离回家,陈醉也回家,两人其实住着隔壁小区,这片地儿被三家开发商瓜分,仗着有山有水开了个富人区出来。
陈醉记得他,觉得这兄弟有点意思就拉着他说了会儿话。
男孩子之间没有什么是一根烟不能拉近距离的。虽然裴离不喜欢抽,但破天荒的没拒绝,跟陈醉聊了起来。
陈醉是个混过社会的人,一身痞气,一脑袋锡纸烫。
长的很帅,就是太刚硬,让人瞧着有些怕,但一张嘴很能说,尤其是喝了酒之后。
陈醉把乌绮月当成亲妹妹看,以为裴离跟她关系还不错,就要他帮忙照顾着点,毕竟两个人就快一起去集训了,一时说的有点收不住,也顺带讲了些乌绮月家里的事。
“我那个妹子,别看她整天冷着一张脸,其实内心很脆弱。她是真可怜,妈妈就没管过她,家里还有个残疾的弟弟,几年前爸爸就去世了,她那个不省心的妈还总跟她拿钱。她不说,但我知道。每次给她的钱她有一半都打回家了。这才高三呢,就这么折腾她女儿。”陈醉喝的有些微醺,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他蹲在地上按灭了烟头,随手扔了。
裴离一直站着,听他说。
“总共一个月就一千五,一半要给家里。喊她来我们家住怎么也不愿意。我跟妈都知道她是怕给我们带麻烦,怎么劝都不行。我那个妹子自尊心很强,特别强。集训费我们硬塞钱都不要,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听到这话,裴离面色才微微有了些动容。
他疑问:“她不要?”
“不要。”陈醉摆手,“我妈给她转多少次她就退多少次。马上要去集训了,这生活费又不知道她怎么搞。这妹子啊,真是犟。”
裴离掏手机:“我来给。”
陈醉嗤笑:“你给她就会要?”
裴离:“会。”
陈醉蹲在那笑的直颤:“行啊小子,你试试,她要收了哥明儿请你喝酒。”
裴离无所谓他那顿酒,但他知道乌绮月会收,因为集训费她就收了。
他前两天找他哥拿了三万,给了乌绮月两万,还剩一万。
他给她转了8888,陈醉站起来,盯着他手机。
等到了一个:“你谁?”
果然是乌绮月的风格。
陈醉笑翻了。
看着裴离吃瘪的表情,陈醉拍了拍裴离的肩。
凑到他耳边笑着小声说了一句话:“我家妹子难追,任重而道远啊兄弟,得先让人家知道你是谁。”
裴离蹙眉。
我没追。
.
地下室昏暗潮湿,乌绮月放下书包给自己倒了杯水,水已经凉了,从喉管灌下去冻的她一激灵。
打开床头的灯,她歇了会儿,就换上鞋子和宽松的衣服出了门。地下室外头是小区的篮球场,这么晚了一般没什么人,乌绮月会在这里练功。
没有镜子,没有把杆,只有天,有地,有满目星辰,还有夜晚风声。
她穿的有些少,有些凉。
搓了搓胳膊,把手机放在一边,响起音乐。
她不敢开太大,怕打扰到熟睡的别人。
她跟着音乐在黑暗中舞动,汗水一滴滴落下,手指无限延伸。
她喘着气,快入深秋的天儿里汗湿了衣服。
耳边的发丝黏在颊边。昏暗的夜色下,勾勒出她亭亭玉立的模样。尤其是肩颈,逆光中的线条修长,分外美丽。
黑暗总会过去。
黎明终会到来。
她一次次旋转,一次次深深吸气。
深夜的马路上没了鸣叫的车,只是偶尔闪过霓虹的光。
一盏盏灯火熄灭,白日劳作的人们渐入沉眠。
只有一道瘦弱的身影还在坚持不懈,她呼吸着风,感受着秋的凉。
日日如此,月月如此。
女孩儿深知自己的目标,没有一日不在努力。
这个城市繁华而冗杂,她只是一只蜷缩在角落的蝼蚁。她没有家,没有朋友,她在梦想的路途中步履蹒跚,满目荆棘扰乱她前进的路。她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步一步的摸索。
她练就了冷漠与拒人千里,又看遍了冷暖人心。
黑发跳散了,她在旋转中绕出孤傲的模样,清亮的眸子被汗水洗刷过,胸脯急速起伏。
等到音乐停,等到手机微弱的光亮彻底熄灭。
许久,才落下手,弯下腰喘气。
走过去,打开手机。
九月二十九日。
*
十月二十八日这天,乌绮月接到林老师许多的电话,非要明天送她去龙方集训学校。
乌绮月不想麻烦林老师。
“我坐大巴可以的林老师。”
“月月啊,那个地方太偏僻了,大巴真的不方便,我也不放心。你让陈醉哥哥送你去吧。”
“林老师,陈醉哥哥还要管店呢,他有事要做,就别再为我操心了,我可以的,只是去个学校没关系的。”
林老师还说了什么,都被乌绮月拒绝了。
陈醉在一边看他妈愁容满面,他坐在玄关穿鞋子,说:“月月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决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她是打定主意不让我送。”
“龙方我去过一次,太远了,还偏,她一个姑娘家我真不放心。”
“妈,你对她这么好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亲生的。”
“去,瞎说什么呢,月月懂事又听话,还是个好苗子,我那是惜才。”
“是是,您惜才。”陈醉捋了把锡纸烫,“我出门了。”
“陈醉啊,你待会儿再打给月月,跟她好好说说,她行李也多,没车真的不方便。”
“行妈我知道了。”
陈醉出门走了没两步,掏手机准备给乌绮月打语音。
但是刚打开微信,手就停在了联系人上。
他叼着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随即,拇指划到了联系人最下面,那有一个“。”
他发消息过去。
陈醉:在不在?
。:。
陈醉笑了下。
陈醉:给你个展现男人魅力的机会。
。:?
陈醉:明儿接我妹,去龙方,怎么样,哥可是给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把握住啊!
。:哦。
过了会儿。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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