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犹不及, 陈卫红已经有些心动了, 徐念念也就不继续说下去了, 她起身打算告辞。陈卫红只是将她送到门口, 正要说什么, 就见有个中年男人从院子门口进来, 那相貌，和陈卫红有六分相似。徐念念都不用回头打量陈卫红，就能猜出来眼前这男人是谁了。
“有朋友过来？”那男人看了一眼徐念念，笑眯眯的问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呐？我们家卫红的朋友, 我可都是见过的，难不成是刚交的朋友？”
“是有点儿事情来找卫红帮忙的, 现下不是开始高考了吗？我是想着卫红的本事大, 请她帮我找几本书。”徐念念主动的将之前的事儿给掩盖过去了, 她笑着对徐念念摆摆手：“我先走了，刚才的事儿，你记在心上。”
陈卫红点点头, 对徐念念摆摆手，看人走远了才转头对自家亲爹说道：“爸爸这会儿过来是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过来了？这房子还是老子的, 若不是老子，你看你住在哪儿去，有了娘就不要爹的白眼狼，真是白白养活你一场，你娘除了生下你，还做了什么？”陈主任骂道, 一边推开陈卫红进了屋子，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刚才那个是你同学？”
“嗯，初中同学，想参加高考。”陈卫红不想多说，她也没去厨房倒茶，就在陈主任对面坐下了：“爸爸，有话直说。”
自从她拿了陈主任的把柄，逼着他将自家妈妈带到了县城来养病，她们父女之间就已经是撕破脸了，除了这个房子，陈卫红没得到任何东西。就连她妈妈吃药的钱，还都是陈卫红自己想办法去弄来的。
这会儿陈主任过来，自然也不是想和她一起表演父女情深的。
“你那个同学，是为了找一个李建国的人，求你帮忙的吧？”陈主任直接问道，陈卫红微微愣了一下，她到底是年轻，一下子就被陈主任给试探出来了。
“我可告诉你，你别瞎做好人，这事儿我自己有计较。”陈主任冷笑了一声：“只一点儿，我要是有钱了，你妈妈吃药的钱就有了，我要是没钱了，你想想只凭你自己，能买得起你妈妈吃药的钱吗？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少做傻事儿。”
自己的把柄在别人手里捏着，陈主任能放心吗？就算这别人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他也不放心，所以这院子外面，本就有陈主任的人。
徐念念这边进门，那边陈主任就得到了消息。眼下这节骨眼，他刚抓了李建国，那边就有人来找他闺女了，这事儿能不联系到一起吗？
和徐念念想的其实没太大差别——抓了李建国，不是为了权利就是为了钱财。陈主任自知没了上面的支持，这个葛伟会迟早是要完蛋的。他这些年是得罪了不少人的，想要再在政治上往上走，那是不可能了。所以就只能是在钱财上想办法了 ，免得没钱将来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但是吧，别人的钱财不好敲诈，都是一棍子买卖，没什么吃头。李建国这个，他是观察了很长时间，觉得最合适自己的。他要的不是李建国卖出去货物赚的那几个钱，他看上的，是李建国手里的方子。
他养过女人，也稍微了解一点儿女人对化妆品的需求。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个方子绝对是能赚大钱的。放在一个乡下小子手里，那就是浪费了。
所以，他要想办法将那方子给弄出来，等以后，他从葛伟会退出来了，就弄个厂子，赚这个大钱。以他的人脉，开个厂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到时候大批量的生产，总比现在手工作坊做个一两个来的强。
所以李建国那个人，他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的。除非，他那媳妇儿能用方子来换。但这个话，不适合他开口，他现在就怕被人抓把柄呢。
他不适合开口，那陈卫红，他的亲生女儿，以前他的忠实走狗，就很适合了。一方面，陈卫红不用怕自己被抓把柄，一方面，陈卫红是他女儿，她的话，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他的意思。
可若是出了事儿，他又能直接将陈卫红给推出去。
这些个算计，陈主任自然是不会和陈卫红细细分析的，他只说道：“李建国手里有个赚钱的法子，我要是拿到手，你妈的医药费，我就全包了。”
陈卫红抿抿唇，她现在脑子有些乱，一方面是徐念念说的不被别人控制的人生，一方面，是陈主任说的医药费。
陈家的事儿，徐念念是不知道的，但是她蹲在政府大院外面等了十分钟，没见陈主任出来，也没听见谁家有吵架的声音，心里就有些不太好的感觉了。
她一开始是觉得陈卫红和陈主任撕破脸了，所以才直接找了陈卫红，可现下想想，又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有点儿鲁莽了——万一陈卫红就是舍弃不掉那点儿血脉之情呢？
她转身往葛伟会那边走去，半路就遇见了徐初一。
“情况怎么样？你见到人了没有？”徐念念直接问道，徐初一眼眶红红，眼睛都有些虚肿了：“见到了，他们打了建国哥。建国哥的胳膊都有些……”
徐念念吃了一惊：“还打人了？”
“是啊，葛伟会那边，打人还可严重了，以前有人进了葛伟会，一晚上就没命了。死了也还不安生，还要被扣上各种帽子……”徐初一声音里带了几分怨恨，徐念念身上都有些发冷，她真庆幸自己穿越之后就只想着念书的事儿，没去得罪葛伟会。
“我找了陈卫红，就是陈主任的女儿，但是现下看着，她那条路怕是走不通了。”徐念念叹口气：“等会儿我再去找我们领导打探打探，他们文工团肯定会和武装部那边有联系的，说不定武装部那边能帮忙。”
徐初一点头：“我也找找人，我曾经来给政府大院的人看过病，现下……”她苦笑了一下：“说不定会有几分香火情。”
但其实她是不报什么希望的，毕竟人家看病也不是没给诊费。
两个人也没顾上吃午饭，再次分头行动。
徐念念到文工团的时候徐小娟正好下班，她拎着饭缸要去食堂，见了徐念念特高兴：“咱们一起吃饭？今儿食堂有红烧肉。”
徐念念摇头：“我先不去了，领导这会儿在吗？”
徐小娟想了想才回答：“估计不在，我之前看见她拎着公文包出门了，没看见她回来。”
“那我和你一起吃饭去，顺便等下午上班。”徐念念立马改变主意，徐小娟立马露出小白牙，带着徐念念去食堂，买了两份儿白米饭，一份儿红烧肉，一份儿土豆丝。
现下老百姓的生活条件好了，白米饭这种东西，也比前两年多了，可以偶尔吃一顿了，而不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两口。
徐小娟也不敢多吃，文工团的女孩子都是要保持身材的。有些人因为家里困难很少吃肉，来了文工团之后就大吃大喝，然后就发胖，胖了之后，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就算是唱歌的，除非是嗓子特别出色，否则，你也没别人的优势啊，还比别人多了劣势，那肯定是得被辞退的。
徐小娟见过一个被辞退的，一个月长胖了八斤。之后她自己就特别注意了，工作来之不易，她得珍惜。
白米饭她只吃一个拳头大小，红烧肉只吃三四块。她不敢吃，徐念念也不敢，徐念念也是要当演员的人呢。也幸好这一份儿红烧肉不是很多，要不然，两个人说不定还会剩下。
“你怎么忽然要找领导啊？之前你那小剧本，已经写好了吗？”徐念念打算赚路费这事儿徐小娟也知道，她一边刷碗一边笑着说道：“其实以我看啊，你还不如去当个编辑或者作家什么的，又名声好听，又能赚钱。拍电视那个，你都不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徐念念却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有些话，她自己偷偷的在村子里听见过。不过好的是，村子里的人大约也都顾忌几辈子的情分，所以没一个人是到她面前说的，大家都是私底下议论。
拍电视什么的，村子里也没电视，他们也不知道这拍电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大部分呢，就和唱戏什么的联系到一起了。
那还不如文工团工作呢，文工团至少是服务百姓，为抢收什么的打气鼓励，是政府很推行的。可戏子呢，国家可是很打击这个的，县里有个唱戏的，前几年就被抓起来批了呢。
闹不清楚，他们就容易脑补，这一脑补，就容易弄错。
就连徐奶奶都私底下问过徐念念两次，就问这拍电视是干啥的。徐念念总不能逮着村子里的人一个个的去解释吧？现在解释了，那以后她万一要拍个和别人成亲的电视，或者接吻的镜头，再或者躺床上的镜头，是不是都得一个个去解释一遍？
就陈美凤那亲爹，还总局小领导呢，不也不喜欢自己闺女做这一行？
所以，她干脆不解释了，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只要大家没问到她脸上，她就当这些不存在。
国家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再过十来年，家家户户有电视，那不用她解释大家也都能看明白，她何必现在去费力气呢？
反正，他们现在也没电视看。
徐念念摇摇头：“我肚子里存货就那么点儿，早晚有写完的一天，所以还不如挑个自己擅长的去做。”还是那句话，社会发展快，国家的禁令一解开，真正有才华的人都会露头，到时候她的这点儿小机灵可就不够看了，所以她不能依靠写小剧本为生。
不过，真到困难时候，说不定她能卖大纲？虽然她的文笔也就那样，所有的小剧本，都是胜在脑洞清奇。以后，说不定她也能找个代笔的？
徐念念心里转着各种念头，面上却摇摇头，岔开了话题：“我今儿来可不是为了小剧本的事儿，小剧本还没写完呢。我以后，要是有空，说不定还会继续写，但是吧，我最喜欢的工作还是拍电视，所以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来找领导，是想打听一下葛伟会的事情。”
徐小娟瞬间惊了：“你打听那儿的事情做什么？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那里的人也都……”
说着就白了脸色，她压低了声音：“你忘记我们小时候来看过的批会了吗？那些事儿，是人能干出来的？寡妇再嫁又不是什么坏事儿，咱们村里还鼓励寡妇再嫁呢，结果呢，人死了！他们给人弄死了！”
说实话，徐念念是没这些记忆的。但徐小娟脸上的惊恐实在是太吓人了，她赶紧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和他们打交道，我就是问问情况，李建国你记得吧？我邻居，和徐初一成亲的那个。”
徐小娟抿抿唇，点头：“知道，他怎么了？”
“他被葛伟会的人抓起来了。”徐念念叹口气：“这事儿吧，也和我有那么一点儿关系，我教给初一姐一点儿做化妆品的方法，你现在用的，就是她做的。然后建国哥拿出去给换钱，现下就是这个出事儿了。”
徐小娟大惊：“你们背地里做生意了？”
徐念念叹口气，要不是徐小娟这样单纯胆子小，这做生意的事儿，真的，找她做个中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全县城的姑娘，也就文工团的最爱美，也最能掏钱买化妆品了。
“嗯，你可别说出去啊，要不然我也该被抓进去了。”徐念念愁眉苦脸：“这事儿吧，多少和我有点儿关系，所以我得打听打听情况，看能不能将建国哥给捞出来，不管那边是要钱还是什么的，咱们都给，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儿，你也说了，那边都不是人，都是魔鬼。”
徐小娟虽然恐惧，但这会儿也能忍得住，她皱眉想了一会儿，一边将饭碗什么的摆放在自己的桌子上，一边去开了房门，免得外面有人偷听她们也不知道。
然后才拉了徐念念在床边坐下了：“那你就空着手来找领导？”求人办事，可不能是这个态度。
徐念念摇头：“当然不是，这不是中午吗？我想着先来找你，你陪我去供销大厦买点儿点心什么的，然后等上班了，我自己再偷偷的去找领导。”
其实她一开始是真的没想起来带东西，还是徐小娟刚才的话提醒的。
徐小娟起身：“那就赶紧去，早买了早安心。”
两个人又匆匆忙忙的去供销大厦，一路上，徐小娟也是完全了解了现在的情况了，她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不太好办：“现下县城乱的很，因为高考的事儿，许多已经在村子里安家的知青，还有县城里初中就辍学，高中没去上的人，都心里憋着气，县城大街上每天都有人溜溜达达，我估计着，葛伟会那边大约是想抓个典型。”
别看徐小娟不出门，也胆子小，但她不蠢。外面人多了，事儿多了，那肯定得有人出来收拾收拾对不对？他们县城也有派出所，但派出所也不能抓人家没犯罪的人是不是？
所以这些到处流窜的无所事事的人，很可能就会被葛伟会给盯上了。毕竟现在葛伟会也是很需要政绩的。
“葛伟会怕是不会长久了。”徐念念含糊的说道，徐小娟看看她，没搭这话。但徐念念是她好朋友，这事儿她也不能不帮忙，想了想就问道：“要不然，我找建党问问？”
徐念念点点头：“问问吧，说不定县城就有他认识的人呢？”
两个人心里想着事儿，到供销大厦几乎是没怎么挑选——徐念念身上也就那么十来块，正好能买一瓶百雀羚，剩下两块钱买了几个苹果。
时节还早，苹果还都是青的，看着就让人觉得特别酸。
再回到文工团，陪着徐小娟睡了个午觉，然后徐小娟去上班——文工团的上班时间就是各自练习自己的特长，唱歌的吊嗓子，练舞的复习各种动作，弹乐器的不能对自己吃饭的家伙生疏了，反正就是各有各的事情做。
徐念念一直等到两点半，估摸着领导到了，这才拎着几个青苹果去敲门。领导大约也是刚到，开门的时候手里还端着热水杯，里面飘着几个枸杞。
枸杞这东西可不便宜，他们本地不产，还得买外地的，没钱见不着。
“是小剧本写完了？”领导直接笑着问道，徐念念摇摇头，将青苹果递过去：“还有两天才能写完，就剩下个结尾了，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情想请您帮忙的。”
领导向来是个很和善的，几乎算是徐念念的恩人了。她一边绕过桌子坐下，一边笑道：“还弄这些做什么？你带回去，我可不缺这点儿东西，咱们不能犯错误。”
徐念念忙笑道：“不是送礼，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谁家送礼送这么单薄的东西啊，拿都拿不出手。”一边说着，她一边将东西塞到旁边文件柜上。
领导挑了挑眉：“说吧，今儿来找我，是什么事儿？”
“就葛伟会的那点儿事情。”徐念念说道，将李建国的事儿又给解释了一下，当然，这次可不会那么老实将什么都说出来了，只说徐初一做了点儿面膜用，然后被李建国拿出来卖了。
她倒不是撇开自己的关系，而是这种事情吧，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有人嘴巴不严实，那今儿徐初一进去了，明天徐念念进去了，大家伙儿都进去了，那谁在外面奔波救人？
领导皱眉：“葛伟会这事儿做的挑不出来刺儿。”大家都知道不能做生意，偏偏你要私底下去，那不抓你抓谁？
领导还觉得李建国是自找的呢，不守规矩的人，在她看来，就是应该受点儿惩罚吃点儿苦头才行。
但既然徐念念求上门来了，领导就觉得，还是稍微打听一下比较好。若不是什么大事儿，顺手给个人情——徐念念这姑娘，将来说不定会有出息，那现在交好一下，将来也能受益是不是？就算她将来没出息，那现在也没必要给个小姑娘难堪是不是？看着怪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她最喜欢坚强自立有文化有才能的人了。新时代的女性，就应该这样。
“回头我给你问问，你准备一笔钱，万一到时候要交罚款。”领导这样叮嘱道，反正每年做小生意被抓的也不是一两个，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儿。
徐念念忙道谢，看领导要工作了，就赶紧的告辞走人了。
回头找了徐初一，徐初一那边还是一无所获，因为她今儿根本就没见到人。最近事情多，先是伟人过世的事儿，那伟人过世了，上面的位置肯定得有人来坐吧？那让哪个坐上去呢？
上面动荡，下面就安稳不了，有想走捷径的，也有想□□的，还有想逃命的，一团乱，大家都忙的很，徐初一自然是找不到人了。这种私事，她也不好直接找到办公室去吧。
两边一交换情报，徐初一就又想哭了，但可没办法，再想也得忍着，李建国还在里面等着呢。
眼看天快黑，两个女孩子走夜路也不安全，招待所这边吧，没有介绍信也没有证明信，没办法住。于是就只能去李裁缝家找二堂兄。
二堂兄立马拍胸脯：“你们等等，我和师傅说一声，我送你们回去。”
李裁缝家也没地方住啊，再说，这一两天的，也不一定有消息吗，得先回去等等，看许念念的领导这边能不能打听出来什么情况。
三个人一路走回去的，没班车，走到家的时候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看徐初一进了家门，徐念念兄妹两个才跟着转到自家。
“你说建国哥被抓到葛伟会了？”第二天一早，二堂兄才想起来问这事儿，顿时一脸惊讶，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师傅，以前也得罪过葛伟会的人，还是个主任呢，叫什么陈红旗。”
主任，姓陈。
徐念念眨眨眼，有这么巧的吗？
“那你师傅最后是怎么逃过去的？”徐念念问道，二堂兄叹口气：“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嘛，原先县城里最大的布庄，那是李师傅家的，后来吧，那布庄就成了国营裁缝铺，李师傅原先在那裁缝铺里干活儿，后来得罪了人，她就自己辞职不干了。我听说啊，听说的，真不真我也不知道。”
二堂兄压低了声音：“李师傅不光是会做衣服，她最大的本事是刺绣，她将手里最好的一副绣图，八骏马，送给了陈主任。”
徐念念眼睛就亮了——所以，是个贪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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