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的考场与府试的是同一个, 凌晨时分,考生们便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一个个打着灯笼在门口安安静静的等候入场, 队伍越来越长。
别以为院试的参考人数就会比县试府试少, 恰恰相反, 院试是科举的第一道关卡, 不少人被卡在这个道儿上十几年,老童生的名头就是由此而来。
苏凤章环顾四周, 倒是没瞧见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他转念一想,觉得可能并不是不存在, 而是前段时间高强度的劳役, 让这群老童生彻底倒下了。
这可不是他自己胡思乱想, 前段时间他们回城之后, 才知道事关此次劳役的传言什么样都有,其中占大头的就是某某童生吃不消病倒了之类的话。
院试是考秀才最重要的一道关卡,只要通过了就能获取秀才功名,成为正式的读书人, 到时候即使你考不中举人,但也能体体面面的过日子了。
正因为如此, 考场外的气氛有些凝重, 等待着进场的考生们一个个神色沉重, 又带着对功名的热忱, 纷纷在心里头祈求一切顺利进行。
来之前文竹还坦坦荡荡的, 这会儿被周围的气氛一带也紧张起来,忍不住撞了撞苏凤章的胳膊,说“凤章,你说我还有没有点机会。”
即使一直口口声声喊着不爱读书,考不中秀才,但作为读书人文竹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就算他没有,日日夜夜的被文先生念叨着也该有了。
苏凤章好笑的看向他,问道“我说话又不管用,管用的话咱俩现在都是状元了。”
被他这么一说,文竹倒是闷声笑起来,怕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使劲捏着大腿肉,免得自己笑得太大声“你说的也是,现在担心也没啥用。”
“对,就是这个心态,你就想着全力以赴,至于能不能考中就得看老天爷了。”
文竹点了点头,说道“那可能性还是蛮大的,老天爷还挺喜欢我的,当然,更喜欢你。”
苏凤章觉得文竹不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应该是不会有这种天命之子的自信心。
院试入场的程序跟府试也差不离,还是搜身唱保抽取号牌那一套。
不过今年验证考引的时候倒是出了麻烦,因为许多书生的考引上还写着面目清秀,皮肤白皙,结果验证的人抬头一看,呵,好一个黑炭头。
幸好知府方大人对此早有准备,这一次负责作保的廪生可得担上大责任,因为他们才是确保人员无误的主要责任人。
跟前面的人相比,苏凤章的肤色变化还不算最夸张的,至少没从白皙直接跳跃到炭黑。
验证完身份之后,衙役才说道“苏凤章,选号吧。”
说是选号,但其实跟抽奖似的,你得伸手进一个木盒子里头随机抽出一个号码,这个号码对应的就是座号,这也是为了保证公正,抽到坏的也只能说自己手气不好。
苏凤章摸出一块木牌,低头一看,上头刻画着“丁六十”这三个字。
那衙役瞄了一眼,顿时露出同情的神色,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苏凤章拿着号牌找到自己的座号,才知道为什么方才那衙役面露同情了,只因为他的座号旁边就是茅房,依稀能看到里头的恭桶
这会儿大约是刚清理过倒是闻不到任何味道,但开始考试有人使用了,那味道可想而知。
一想到那味道苏凤章的脸色就有些发黑,赶紧深呼吸了两口才平静下来,他得珍惜现在干净的味道,因为很快他就享受不到了。
苏凤章略微清理了一下号房坐下来,发现除了是厕号之外,这号房其实还不错,光线充足,桌椅板凳都是完好无损的。
他心情是平静了,对面刚坐下来的那人却悲痛无比,一坐下来就哀嚎了一声,喊道“这下子完了,我肯定是考不中了。”
“噤声”
没等他继续哭嚎,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吓得那人赶紧收起了眼泪。
青州府是大府,江南又是文风鼎盛的地方,考场里头足足近三千个座位,分别排列成一行一行的,这么大的场地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厕所,事实上每一排最后的位置都是茅房。
所以跟苏凤章一般待遇的考生至少也得有五十个人,这几率可不小。
号房有些狭窄,也低矮,苏凤章在南方是个难得的大高个儿,可想而知坐在里头会有多么憋屈。唯一要庆幸的大约就是这里靠近茅房,因为格局的缘故显得特别宽敞一些,这倒也是意外之息了,苏凤章苦中作乐的想着。
很快便有衙役拿着笔墨纸砚开始发放,原本因为进场显得有些杂乱的考场也立刻变得安静下来,苏凤章照旧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开始等待。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方知府又带着一群监考官开始巡视考场,他脚步不停,很快转完了整一个考场,这才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苏凤章意外的发现这位方知府确实是个秒人,这考场里头定有许多他熟悉的考生,但这位知府大人的脚步稳稳当当,毫无变化,对谁都没有特别留意。
行事这般小心点知府方大人,跟文先生口中那个肆意放荡的年轻人截然不同。
院试只有正试、复试二场,主要考的是时文和试帖诗,按照规矩第一场考试录取的人数应该是最后录取秀才名额的一倍,也就是说,青州府录取秀才名额是五十名,那么这近三千人中,只有一百人能够通过第一场。
一百人中只有一个人能通过第一场,第二场又得直接腰斩一半,可谓十分残酷。
试题公布之后,苏凤章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只因为第一场的试题中规中矩,时文和策论几乎都是围绕着治理河道一事。
若是以往,这对于童生们而言有些难了,可此时来参加院试的童生,只有都是参加过治理河道一事的,除非那几个月光顾着怨天尤人去了,不然好歹能写出一些东西来。
在从河道回来之后,苏凤章就琢磨过考题的事情,当时还拉着文先生和文竹写了不少有关治理河道的时文,这会儿自然是下笔如有神。
早有准备,心中又有真货,苏凤章只觉得这一番写得酣畅淋漓。
不只是他,等在考场外见到文竹的时候,后者也高高兴兴的,私底下拉着他说“我觉得自己写得挺好的,这次说不定真的能中。”
如果不是隔壁茅房的味道不屈不挠的传过来,苏凤章甚至会觉得正常院试不错。
终于现在,他记忆之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依旧是隔壁那挥之不去的恶臭。
果不其然,发案的一百个名字之中,苏凤章位居榜首,而文竹也吊在了尾巴上。
等到第二场开始的时候,文竹倒是轻松多了,笑着说道“我能考过第一场就不错了,也算是对得起我文家的列祖列宗喽。”
此次进场的考生少了许多,苏凤章终于摆脱了坐在厕号的命运,毕竟人少好安排,根本没必要让考生坐在那边去。
除非是恶趣味的考官,不然文官对于读书人都是较为体谅的。
苏凤章不知道的是,在发卷之前,坐在方知府身后的几位山长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鼓起勇气问道“方大人,这考题未免太难了一些,现在修改还来得及。”
按理来说院试应该是各省学政来主持,但青州府学政一直没有补上,这次的主考官就还是方知府方大人,他身后坐着的都是五百里外较远的书院山长,他们会担任监考和评卷。
听了这话,方知府笑了一下,转身反问道“难在哪里这题难道超纲了”
那山长愣了一下,摇头说道“倒是并未超纲,只是”
“没超纲就行,没超纲的东西他们都答不出来,可见确实是没有真才实学。”
于是这话就被堵住了,那山长叹了口气,下头坐着的到底也不是他的学生,他一个来帮忙评卷的人,没必要跟当地的父母官过不去。
考题一张张放下去,看见题目的学生都是倒抽一口冷气,甚至还有人惊叫出声。
方之问表现的冷酷无情,他身边的衙役冷声喝道“肃静噤声”
苏凤章坐在靠口的位置,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般反应。
只见考题上写着一句话,一句足以让考场内大部分考生头痛欲裂的话。
“孔门七十二贤,贤贤何德云台二十八将,将将何功”
两篇时文尽在于此,后头需要默写的圣谕广训相比之下都变得无辜可爱起来。
七十二加上二十八,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人,苏凤章猛地想起酒楼里头那一幕,算是明白了这位方知府小心眼的程度,这是明摆着跟考生们过不去啊。
与其他人不同,苏凤章不但没有觉得头秃,反倒是兴高采烈起来。
不怪他喜形于色,只因为那一日回家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妥当,心中十分担忧,索性就将这些人翻来覆去的看,甚至还自己整理出来给了文竹一份。
虽然没有完全猜中这个考题,但苏凤章整理的人名更多,孔门七十二贤云台二十八将都包含了进去,可谓是压中了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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