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帐轻纱,犹似仙境。
美人食髓知味,让人时时魂牵梦绕。
秦挚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他遇见只狐狸精。
那狐狸精美得颠倒众生,极擅魅人心魂,也勾得他神魂颠倒。
甚至让他把小心护着养了几年才第一回结果的桑葚摘给对方吃了,就为博美人一笑。
秦挚猝然惊醒,愣怔片刻便直奔御花园。
院内。
那棵桑树还好好活着,上面结的桑葚却一颗都没有了。
秦挚抬头,深陷沉思。
朕的宝贝桑葚呢?
朕一颗没舍得吃,那么大足足八颗的宝贝桑葚呢?
桑树怎么就秃了?
他紧盯着桑树,表情阴鸷,气势委实吓人。
忽然,秦挚又惊喜瞥到树梢还挂着颗被绿叶遮挡住的桑葚,仅露出一点黑紫色。
他迅速飞身摘下。
掌心的桑葚又小又丑,跟摘给林曜的截然不同。
秦挚小心送进嘴里,旋即紧皱眉头。
——酸的。
他脸色霎时难看之极。
朕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林曜睡醒后没看见秦挚,便迅速起身搜刮寝殿内有用的东西。
他前脚搜刮完,刘敬忠后脚就来传旨。
奉陛下口谕,林曜御前有失德行,故贬他去浣衣局受罚。
林曜表情平静,并不意外。只在心底怒骂狗暴君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刘敬忠唤来盼春送林曜过去。
林曜对浣衣局的印象仅停留在电视剧,知道那是个黑暗肮脏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就不知道秦国的浣衣局设定成什么样的,但既是受罚,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盼春来的时候忧心忡忡,但圣上口谕,谁又敢违抗?
只能暗叹圣心难测,圣宠更难长久。
盼春低声劝慰:“公子切莫灰心。陛下那么宠您,想必会很快召回您的。”
“嗯。我没事。”林曜笑笑,不见丝毫惊慌,镇定道:“走吧。”
他昨晚没少被秦挚折腾,满身狼藉,到现在还腰酸腿软。
所以外表虽淡定,心底却杀气腾腾,想把暴君碎尸万段——秦挚还是人吗,昨晚还抱着喊宝贝,今天就这么狠?
林曜深深觉得,秦挚就是在报复自己吃光了他的桑葚,还一颗没给他留。
盼春领着林曜边往浣衣局走,边低声叮嘱着那的规矩。
林曜认真记下,知道这些关键时候没准能保命。
走到半路,忽然有个鼻青脸肿的小太监满脸惊惶地迎上来。
“殿……公子。”
喊习惯了,纠正称呼时险些咬到舌头。
林曜打量小太监,心下了然,这人就是跟随炮灰来秦的内侍青釉。
青釉瘦瘦弱弱的,胆小怕事,看着就很好欺负。
“你脸怎么了?”林曜问。
青釉垂下头,捂着高高肿起的脸,满腹委屈,动动嘴唇却又没说实话。
“没……没事,不疼的。”
这儿是秦国,没人看得起他们,殿下都自身难保,他不能给殿下添麻烦。
林曜却猜到了:“说。谁打的你?”
青釉嗫嚅着:“奴去御膳房领膳食,他们见我是夏人,百般刁难……”
林曜这人护短,闻言顿时不爽至极。
“下次碰到这种事,别光挨打,动手打回去。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他拍拍青釉肩膀。
青釉微愣,被拍过的肩膀微微发烫。
他总觉得公子有哪跟之前不一样了。若是之前,公子只会骂他废物,哪会这么温柔,还叫他打回去,更会为他担着。
“是。”青釉双眼发亮:“多谢公子。”
这孩子怕有点傻。林曜心想。
他又没做什么,至于感动成这样吗?
盼春见状笑道:“公子自己没觉得,但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别人的尊重才是最奢侈的。”
青釉连连点头附和。
林曜一时没说话,他习惯了人人平等,说话办事也没拿谁当下人,客客气气的,又哪能想象被压迫者的痛苦。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浣衣局门外。
盼春领着林曜跟青釉去见浣衣局的主事嬷嬷。
嬷嬷叫朱莲鹊,约莫四十多岁,依稀能看见年轻时的风情。她眼神凌厉,相貌也极刻薄。
当着盼春的面还态度极好,有说有笑,答应会多照应着。
可等盼春一走,她后脚就变了脸色。
“呸!区区贱奴出身,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她满眼轻蔑,转头来看林曜,手还握着根鞭子。
“我不管你是哪国的什么殿下。到了浣衣局,就归我管教,若不好好听话办事,别怪我手下无情。这儿可没哪位大人会来,我就算打死你们,也没人会管。”
她放完狠话,又轻蔑地看着林曜那身昂贵的衣物。
语气满是不屑:“浣衣局不是妓院,更不是以色侍人的地方,这身衣服赶快给我换掉,你今后怕也用不上了。”
她这是奚落林曜以色侍人。
青釉鼓着腮帮,满脸愤愤,又敢怒不敢言。
林曜却噗嗤笑了。
他笑起来实在惊为天人。
朱莲鹊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瞬间看呆了。
等回过神来便更愤怒:“你笑什么?”
林曜勾唇道:“嬷嬷那话,是说陛下是嫖客吗?”
朱莲鹊悚然一惊,连忙四处打望,唯恐这话被听了去。
“伶牙俐齿!”她手腕一转,猝不及防猛地扬鞭抽来:“再敢胡言乱语,就乱鞭抽死你。”
那道鞭子来的快,林曜虽反应过来躲了躲,却还是被抽中了手臂。
很好,敢抽他。
林曜咬牙,沉着脸,这事他记下了。
朱莲鹊警告完就愤愤离去。
“公子,你没事吧?”青釉急道。
他小心挽起林曜衣袖,看到那被长鞭抽出的淤青时瞬间鼻子一酸。
“我没事,没事。你千万别哭。”林曜最怕人流眼泪。
他哪有那么娇气,一个人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就是炮灰身体太娇弱,才衬得那伤痕极其恐怖。
青釉强忍住了眼泪。
趁换衣服时,林曜把从秦挚那顺走的膏药递给青釉:“把这个涂脸上,能消肿化瘀。”
青釉满脸感动地接过,用完还给林曜:“公子也快用些。”
“嗯。”林曜收好膏药,却没用。
他这点伤用了膏药估计明天就好了,他留着这道伤还有用。
浣衣局下人穿的衣服很粗糙,灰扑扑的,也没什么样式。
青釉先换好出来,见到林曜顿觉眼前一亮。
公子可真好看,哪怕穿这么丑的衣服,仍是光彩耀人。
换好衣服出来,就有人抱来衣服让林曜洗,姿态高昂,气焰嚣张。
“洗不完这些,你们今晚都别睡了!”那宫人气势汹汹说完就转身走了。
林曜看着地上堆成山的衣物,只觉头疼。
这么多衣服,他洗到何年何月才能洗完?
而且这天也太冷了,刚换过衣服还不觉得,这会林曜只觉寒气浸着骨髓,让他瞬间打了个哆嗦。
他又试探着把手伸进水里,顷刻指骨都快冻僵了。
“那是朱嬷嬷的侄女。她说洗完才能睡,就必须洗完。”旁边突然传来道温婉的嗓音。
林曜转过头,看到走来的是个小宫女,相貌娟丽清秀。
“我跟她是不是挺像的?”她指的是朱嬷嬷那侄女。
林曜观察着:“乍一看像,细看又不同了。”
刚刚的宫人趾高气昂,这位却极为娴静。
“那也够了。我叫柳眠。”柳眠说着便蹲下,道:“看你也不像会洗的,我帮你吧。”
“为什么?”
柳眠抬起头,朝林曜笑笑:“或许因为你是浣衣局第二个见过陛下的人吧。”
“你见过陛下?”
柳眠想了想,却没答,转而说道:“我很快就要调去养心殿了。”
林曜想起来,盼春之前的确说过会有宫女被调去。
“你想知道什么?”
柳眠展颜:“作为帮你洗衣的酬谢,跟我说说陛下吧。”
林曜没道理拒绝,用秦挚的信息就能换来个洗衣的帮手,这事怎么想都很划算。
青釉想劝林曜歇着,被林曜拒绝了。
“你们都能洗,我干嘛不能?我又不比你们多条胳膊少条腿。”
“你跟我见过的人都不同。”柳眠动作麻利,边洗边毫不吝啬地赞道:“也比我见过的人都好看。”
林曜强忍着冰水彻骨的寒意:“多谢夸奖。”
柳眠被逗笑了:“陛下很凶吗?”
“有时凶,有时不凶,得看他心情。”
“我听说陛下从来不笑。”
“假的。他笑的次数比我还多,就是有时候笑着也挺吓人。”
“陛下打过你吗?”
“没有。但他会罚我洗衣服。”
“……”
洗到傍晚,堆成小山的衣服才被洗完。
林曜手被冻的通红,都失去知觉了。
他愣愣看着正伸懒腰的柳眠,很纳闷:“你不怕冷吗?”
他又冷又累,半条命都快没了。
“还好。”柳眠道:“你是刚来,洗多了就习惯了。”
神他么的习惯。
林曜已经开始想念秦挚温暖舒适的养心殿了。
等他回到冷冰冰连个炉子都没有的房间,吃着冷掉的硬邦邦的米饭,睡着硌骨头的硬木板时,就更想念秦挚的晚膳跟龙塌了。
青釉心疼林曜,忧心忡忡:“秦国皇帝怎能这么对殿下。殿下是来和亲的,又不是当奴婢。天这么冷,这么下去殿下哪受得了?”
林曜裹着薄被,发着抖道:“别叫殿下了,小心隔墙有耳。”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放心吧。他忘不了我。”
林曜很自信。
青釉却不理解林曜哪来的自信。秦国皇帝喜怒无常,更很冷血,公子怎么就确定他会找来?
林曜但笑不语,这事就没必要告诉青釉了。
他不过是在给秦挚讲故事时,故意卡在了最精彩的地方。
无论是谁,听故事听到一半被卡在精彩处,恐怕都难以忍受,秦挚也并不例外。
-
养心殿。
如林曜所料,秦挚的确坐立不安,心神难凝。
他总觉得偌大的寝殿缺了点什么,以至空荡荡的,让人心烦意乱。
半晌,他唤来刘敬忠,询问林曜的事。
刘敬忠没想到陛下还对林曜恋恋不忘,连忙说了从盼春那听来的事。
“自身都难保,还想为别人做主。”秦挚哼了哼。
刘敬忠垂首,察言观色,断定陛下心情像是不错。
“之后呢?”
刘敬忠连忙告罪:“盼春送到就回了。奴派人去查?”
秦挚想想又算了:“不必。”
别弄得他像很在意林曜似的。
一个不乖的宠物而已,丢就丢了,他才不会舍不得。
他命刘敬忠下去,却始终看不进书,索性躺龙塌睡觉去了。
但秦挚闭上眼,意识却越睡越清醒。
满脑袋都是林曜昨晚给他讲的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
所以说,白娘子喝下雄黄酒现出原形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秦挚心如猫挠,特别想立刻找到林曜逼问后续。
但他才刚亲口下的命令,要这么快就撤回,也太没面子了。
没办法,秦挚只能咬牙强迫自己咸鱼般粘在龙塌上。
朕是要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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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炷香后。
养心殿忽有个黑衣人从窗棂迅速翻出,轻功极好,殿外无一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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