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06章

    软帐轻纱,犹似仙境。

    美人食髓知味,让人时时魂牵梦绕。

    秦挚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他遇见只狐狸精。

    那狐狸精美得颠倒众生,极擅魅人心魂,也勾得他神魂颠倒。

    甚至让他把小心护着养了几年才第一回结果的桑葚摘给对方吃了,就为博美人一笑。

    秦挚猝然惊醒,愣怔片刻便直奔御花园。

    院内。

    那棵桑树还好好活着,上面结的桑葚却一颗都没有了。

    秦挚抬头,深陷沉思。

    朕的宝贝桑葚呢?

    朕一颗没舍得吃,那么大足足八颗的宝贝桑葚呢?

    桑树怎么就秃了?

    他紧盯着桑树,表情阴鸷,气势委实吓人。

    忽然,秦挚又惊喜瞥到树梢还挂着颗被绿叶遮挡住的桑葚,仅露出一点黑紫色。

    他迅速飞身摘下。

    掌心的桑葚又小又丑,跟摘给林曜的截然不同。

    秦挚小心送进嘴里,旋即紧皱眉头。

    ——酸的。

    他脸色霎时难看之极。

    朕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林曜睡醒后没看见秦挚,便迅速起身搜刮寝殿内有用的东西。

    他前脚搜刮完,刘敬忠后脚就来传旨。

    奉陛下口谕,林曜御前有失德行,故贬他去浣衣局受罚。

    林曜表情平静,并不意外。只在心底怒骂狗暴君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刘敬忠唤来盼春送林曜过去。

    林曜对浣衣局的印象仅停留在电视剧,知道那是个黑暗肮脏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就不知道秦国的浣衣局设定成什么样的,但既是受罚,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盼春来的时候忧心忡忡,但圣上口谕,谁又敢违抗?

    只能暗叹圣心难测,圣宠更难长久。

    盼春低声劝慰:“公子切莫灰心。陛下那么宠您,想必会很快召回您的。”

    “嗯。我没事。”林曜笑笑,不见丝毫惊慌,镇定道:“走吧。”

    他昨晚没少被秦挚折腾,满身狼藉,到现在还腰酸腿软。

    所以外表虽淡定,心底却杀气腾腾,想把暴君碎尸万段——秦挚还是人吗,昨晚还抱着喊宝贝,今天就这么狠?

    林曜深深觉得,秦挚就是在报复自己吃光了他的桑葚,还一颗没给他留。

    盼春领着林曜边往浣衣局走,边低声叮嘱着那的规矩。

    林曜认真记下,知道这些关键时候没准能保命。

    走到半路,忽然有个鼻青脸肿的小太监满脸惊惶地迎上来。

    “殿……公子。”

    喊习惯了,纠正称呼时险些咬到舌头。

    林曜打量小太监,心下了然,这人就是跟随炮灰来秦的内侍青釉。

    青釉瘦瘦弱弱的,胆小怕事,看着就很好欺负。

    “你脸怎么了?”林曜问。

    青釉垂下头,捂着高高肿起的脸,满腹委屈,动动嘴唇却又没说实话。

    “没……没事,不疼的。”

    这儿是秦国,没人看得起他们,殿下都自身难保,他不能给殿下添麻烦。

    林曜却猜到了:“说。谁打的你?”

    青釉嗫嚅着:“奴去御膳房领膳食,他们见我是夏人,百般刁难……”

    林曜这人护短,闻言顿时不爽至极。

    “下次碰到这种事,别光挨打,动手打回去。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他拍拍青釉肩膀。

    青釉微愣,被拍过的肩膀微微发烫。

    他总觉得公子有哪跟之前不一样了。若是之前,公子只会骂他废物,哪会这么温柔,还叫他打回去,更会为他担着。

    “是。”青釉双眼发亮:“多谢公子。”

    这孩子怕有点傻。林曜心想。

    他又没做什么,至于感动成这样吗?

    盼春见状笑道:“公子自己没觉得,但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别人的尊重才是最奢侈的。”

    青釉连连点头附和。

    林曜一时没说话,他习惯了人人平等,说话办事也没拿谁当下人,客客气气的,又哪能想象被压迫者的痛苦。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浣衣局门外。

    盼春领着林曜跟青釉去见浣衣局的主事嬷嬷。

    嬷嬷叫朱莲鹊,约莫四十多岁,依稀能看见年轻时的风情。她眼神凌厉,相貌也极刻薄。

    当着盼春的面还态度极好,有说有笑,答应会多照应着。

    可等盼春一走,她后脚就变了脸色。

    “呸!区区贱奴出身,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她满眼轻蔑,转头来看林曜,手还握着根鞭子。

    “我不管你是哪国的什么殿下。到了浣衣局,就归我管教,若不好好听话办事,别怪我手下无情。这儿可没哪位大人会来,我就算打死你们,也没人会管。”

    她放完狠话,又轻蔑地看着林曜那身昂贵的衣物。

    语气满是不屑:“浣衣局不是妓院,更不是以色侍人的地方,这身衣服赶快给我换掉,你今后怕也用不上了。”

    她这是奚落林曜以色侍人。

    青釉鼓着腮帮,满脸愤愤,又敢怒不敢言。

    林曜却噗嗤笑了。

    他笑起来实在惊为天人。

    朱莲鹊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瞬间看呆了。

    等回过神来便更愤怒:“你笑什么?”

    林曜勾唇道:“嬷嬷那话,是说陛下是嫖客吗?”

    朱莲鹊悚然一惊,连忙四处打望,唯恐这话被听了去。

    “伶牙俐齿!”她手腕一转,猝不及防猛地扬鞭抽来:“再敢胡言乱语,就乱鞭抽死你。”

    那道鞭子来的快,林曜虽反应过来躲了躲,却还是被抽中了手臂。

    很好,敢抽他。

    林曜咬牙,沉着脸,这事他记下了。

    朱莲鹊警告完就愤愤离去。

    “公子,你没事吧?”青釉急道。

    他小心挽起林曜衣袖,看到那被长鞭抽出的淤青时瞬间鼻子一酸。

    “我没事,没事。你千万别哭。”林曜最怕人流眼泪。

    他哪有那么娇气,一个人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就是炮灰身体太娇弱,才衬得那伤痕极其恐怖。

    青釉强忍住了眼泪。

    趁换衣服时,林曜把从秦挚那顺走的膏药递给青釉:“把这个涂脸上,能消肿化瘀。”

    青釉满脸感动地接过,用完还给林曜:“公子也快用些。”

    “嗯。”林曜收好膏药,却没用。

    他这点伤用了膏药估计明天就好了,他留着这道伤还有用。

    浣衣局下人穿的衣服很粗糙,灰扑扑的,也没什么样式。

    青釉先换好出来,见到林曜顿觉眼前一亮。

    公子可真好看,哪怕穿这么丑的衣服,仍是光彩耀人。

    换好衣服出来,就有人抱来衣服让林曜洗,姿态高昂,气焰嚣张。

    “洗不完这些,你们今晚都别睡了!”那宫人气势汹汹说完就转身走了。

    林曜看着地上堆成山的衣物,只觉头疼。

    这么多衣服,他洗到何年何月才能洗完?

    而且这天也太冷了,刚换过衣服还不觉得,这会林曜只觉寒气浸着骨髓,让他瞬间打了个哆嗦。

    他又试探着把手伸进水里,顷刻指骨都快冻僵了。

    “那是朱嬷嬷的侄女。她说洗完才能睡,就必须洗完。”旁边突然传来道温婉的嗓音。

    林曜转过头,看到走来的是个小宫女,相貌娟丽清秀。

    “我跟她是不是挺像的?”她指的是朱嬷嬷那侄女。

    林曜观察着:“乍一看像,细看又不同了。”

    刚刚的宫人趾高气昂,这位却极为娴静。

    “那也够了。我叫柳眠。”柳眠说着便蹲下,道:“看你也不像会洗的,我帮你吧。”

    “为什么?”

    柳眠抬起头,朝林曜笑笑:“或许因为你是浣衣局第二个见过陛下的人吧。”

    “你见过陛下?”

    柳眠想了想,却没答,转而说道:“我很快就要调去养心殿了。”

    林曜想起来,盼春之前的确说过会有宫女被调去。

    “你想知道什么?”

    柳眠展颜:“作为帮你洗衣的酬谢,跟我说说陛下吧。”

    林曜没道理拒绝,用秦挚的信息就能换来个洗衣的帮手,这事怎么想都很划算。

    青釉想劝林曜歇着,被林曜拒绝了。

    “你们都能洗,我干嘛不能?我又不比你们多条胳膊少条腿。”

    “你跟我见过的人都不同。”柳眠动作麻利,边洗边毫不吝啬地赞道:“也比我见过的人都好看。”

    林曜强忍着冰水彻骨的寒意:“多谢夸奖。”

    柳眠被逗笑了:“陛下很凶吗?”

    “有时凶,有时不凶,得看他心情。”

    “我听说陛下从来不笑。”

    “假的。他笑的次数比我还多,就是有时候笑着也挺吓人。”

    “陛下打过你吗?”

    “没有。但他会罚我洗衣服。”

    “……”

    洗到傍晚,堆成小山的衣服才被洗完。

    林曜手被冻的通红,都失去知觉了。

    他愣愣看着正伸懒腰的柳眠,很纳闷:“你不怕冷吗?”

    他又冷又累,半条命都快没了。

    “还好。”柳眠道:“你是刚来,洗多了就习惯了。”

    神他么的习惯。

    林曜已经开始想念秦挚温暖舒适的养心殿了。

    等他回到冷冰冰连个炉子都没有的房间,吃着冷掉的硬邦邦的米饭,睡着硌骨头的硬木板时,就更想念秦挚的晚膳跟龙塌了。

    青釉心疼林曜,忧心忡忡:“秦国皇帝怎能这么对殿下。殿下是来和亲的,又不是当奴婢。天这么冷,这么下去殿下哪受得了?”

    林曜裹着薄被,发着抖道:“别叫殿下了,小心隔墙有耳。”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放心吧。他忘不了我。”

    林曜很自信。

    青釉却不理解林曜哪来的自信。秦国皇帝喜怒无常,更很冷血,公子怎么就确定他会找来?

    林曜但笑不语,这事就没必要告诉青釉了。

    他不过是在给秦挚讲故事时,故意卡在了最精彩的地方。

    无论是谁,听故事听到一半被卡在精彩处,恐怕都难以忍受,秦挚也并不例外。

    -

    养心殿。

    如林曜所料,秦挚的确坐立不安,心神难凝。

    他总觉得偌大的寝殿缺了点什么,以至空荡荡的,让人心烦意乱。

    半晌,他唤来刘敬忠,询问林曜的事。

    刘敬忠没想到陛下还对林曜恋恋不忘,连忙说了从盼春那听来的事。

    “自身都难保,还想为别人做主。”秦挚哼了哼。

    刘敬忠垂首,察言观色,断定陛下心情像是不错。

    “之后呢?”

    刘敬忠连忙告罪:“盼春送到就回了。奴派人去查?”

    秦挚想想又算了:“不必。”

    别弄得他像很在意林曜似的。

    一个不乖的宠物而已,丢就丢了,他才不会舍不得。

    他命刘敬忠下去,却始终看不进书,索性躺龙塌睡觉去了。

    但秦挚闭上眼,意识却越睡越清醒。

    满脑袋都是林曜昨晚给他讲的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

    所以说,白娘子喝下雄黄酒现出原形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秦挚心如猫挠,特别想立刻找到林曜逼问后续。

    但他才刚亲口下的命令,要这么快就撤回,也太没面子了。

    没办法,秦挚只能咬牙强迫自己咸鱼般粘在龙塌上。

    朕是要面子的。

    -

    然而,一炷香后。

    养心殿忽有个黑衣人从窗棂迅速翻出,轻功极好,殿外无一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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