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森严。
秦挚一身黑衣飞走在屋檐上,巡视的禁军根本没人能发现。
浣衣局地处偏僻,极萧瑟冷清。
秦挚避开宫人,毫无阻拦地沿着墙角一间间地迅速查看。
小破屋年久失修,破败简陋,木窗也变了形,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林曜闭着眼躺了很久,却毫无睡意。
睡惯软床的身体被硬木板硌得骨头生疼,盖的被子也太薄。
他冻得一直在发抖,身体像冰冷的生铁,都快没知觉了,咬牙强忍着才没发出声音。
秦挚也太狠了!林曜在心底骂,他不就吃了点桑葚,至于这么折磨他吗?
林曜绝望地想,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明天该不会被冻成冰雕吧?
那也太惨了!
他想过秦挚会惩罚他好顾全颜面,也想到会很难熬,却低估了这的寒意和炮灰的娇气。照这么下去,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林曜乱七八糟地想着,实在难熬,只能拼命催眠,盼着早点睡着,就没这么难捱了。
偏偏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睡着。
林曜紧紧蜷缩成一团,恨不能缩成个球。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窗边传来很轻的“嘎吱”声响。
林曜瞬间警觉,透过被缝看到个黑衣人翻窗而入,动作极快地劈晕青釉。
他起身刚要反抗,就被那人迅速捂住了嘴。
林曜哪能坐以待毙,自是要反抗。
他屈起手肘猛撞向身后人。
他在现代认真学过散打,虽说换了身体,技巧跟本能却还在。
他是直奔黑衣人胸口去的。若击中,对方必定吃痛松手,给林曜还击的机会。
但那人武功之高却出乎林曜意料,他攻势被瞬间轻松化解。
一击不成,林曜迅速变招,用后脑勺狠狠撞向黑衣人。
他用尽全力,那黑衣人显然也始料未及,被林曜磕到了额头。
林曜听到声低低的闷哼,随后整个人就被掀翻按到了床上。
刺客还是采花贼?林曜惊魂不定。
黑衣人按着林曜双手,眼神阴鸷凶狠,随即一把拉下蒙面巾。
室内光线昏暗,林曜定定看着秦挚那张俊美却杀气腾腾的脸,眨了眨眼。
“陛下?我是出现幻觉了吗?”林曜揉着眼睛。
“你没出现幻觉。是朕。”
秦挚咬牙,每个字都透着浓浓杀意:“曜曜还说无弑君之意?”
林曜盯着秦挚额头迅速肿起的包,沉默。
事情不妙。暴君这么小心眼,肯定不会轻饶他。
林曜连忙惶恐补救道:“我不知道是陛下,陛下恕罪,要知道是您,我一定不会反抗的。陛下疼吗?我给您吹吹。”
他边说边装模作样地对着那包吹了几下。
温热的气息洒在额头,秦挚霎时愣住。
他恍惚想起幼时,自己不慎磕到墙角,母妃也会这样温柔地给他吹吹,说吹吹就不疼了。
“吹吹就不疼了。”林曜心虚道。
秦挚耳畔,林曜说的话却跟母妃重合在一起。
他冷哼了哼,竟奇妙地没多追究林曜过错。
“曜曜使的招式不错,之前可是学过?”
难道刚用的招式暴露了什么?
林曜小心道:“学过些皮毛,比不上陛下神武。”
秦挚心花怒放,心想那是当然,朕武功天下无敌,岂是你能比拟的。
他评价道:“没有强劲的内力,招式再好也是花架子,不堪一击。”
是是是,你最厉害。林曜无语,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我学武本就为好看。再说陛下这么厉害,跟着您,我什么都不好怕。”
他得示弱,不能让秦挚有被威胁到的感觉。
秦挚闻言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曜。
林曜被看得心虚,连忙扑进秦挚怀里,感动道:“不过陛下能来看我,我真的好高兴。”
他抱着秦挚就舍不得松手。秦挚身体极暖,像个小火炉,抱着特别舒服。
至于秦挚会不会被冻到,抱歉,这完全不在林曜考虑范围内。
林曜想过秦挚会来,也知道他会来,却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这才多久?秦挚就忍不住了。暴君的忍耐力有点低呀,林曜啧啧称叹。
没抱一会,林曜就感觉浑身都暖和了。见秦挚没推开他的意思,又将冷冰冰的手也一起揣秦挚怀里。
送上门的现成的小火炉,不用白不用。
“来浣衣局这么久,曜曜可反省过过错?”
不就吃了你几颗桑葚,至于吗?这么小气。
林曜想归想,嘴上却没作死:“我知道错了,陛下别跟我计较,以后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边说边开始卖惨:“您看,我洗得两只手都肿了。手臂也疼,浑身都疼。”
秦挚抓着林曜红肿的手,视线落在那道鞭伤上,却没多问。
“朕寝殿丢失了几只药膏……”
林曜震惊,秦挚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却连几只药膏都不放过。
“是我。”他只能老实交出药膏:“我收拾行李时,不小心给带走了。”
或许是林曜交出药膏时神情太过悲壮,秦挚忽地笑了。
“手伸出来。”
“哦。”林曜乖乖伸出双手。
秦挚先给他搽手臂的鞭伤,又给他双手搽冻伤的药膏,动作极轻柔。
夜晚静谧,风刮得窗棂哗啦作响。
林曜惦记着青釉,便问:“青釉没事吧?”
“晕过去了。”
“哦。”
“还痛吗?”
林曜扁了扁嘴:“痛……”
“好好说话,别撒娇。”
林曜:“……”
谁撒娇了???
秦挚沉声道:“犯错就要受罚,撒娇也没用。朕来看你已是恩赐。”
恩赐你个小饼干!林曜愤愤地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听故事才来的。
搽完药,秦挚早就难以忍受,拥着林曜躺下,不慌不忙地道:“曜曜接着给朕讲故事吧。”
林曜很想打爆暴君狗头,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选择了讲故事。
为保小命,林曜特意拖慢进度,以免秦挚这小火炉跑了。
结果讲着讲着,他竟先把自己给催眠睡着了。
秦挚听到精彩处,正激动地等着后续,就忽听耳边响起平缓绵长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林曜竟闭着眼睡着了。
秦挚顿时不悦蹙眉——
朕都没睡,他竟敢比朕先睡着。
可恶!
他被情节不上不下地卡着,特别难受,极想叫醒林曜继续讲。
但林曜闭着眼,脸色苍白,满脸疲惫,看着有些楚楚可怜。
秦挚想想还是放弃了,紧搂着林曜准备小憩会。
-
寅时。
养心殿忽传出道喷嚏声。
刘敬忠吓了跳,急忙进殿,边心惊胆战地想,殿内供暖还有哪做的不够完善。
等进殿见到陛下,看到他额头肿起的包,刘敬忠霎时骇然。
养心殿护卫森严,陛下也武艺高强,谁能伤到陛下?
“奴去请太医。”刘敬忠惶恐道。
秦挚微敛着眉,命令:“不必大惊小怪,退下吧。传朕旨意,今日免朝。”
他也没想到,抱着个冰块睡一晚,竟会寒气入体。
但他体质好,这点小事还没放在心上。
刘敬忠虽担忧,却还是领命而去。
走前还满腹疑惑,是谁斗胆伤的陛下,不要命了吗?
林曜睡醒时,秦挚早已不在身旁。
青釉揉着后颈喊痛,又哆哆嗦嗦地抱怨:“这地方也太冷了,都不挡风。公子还好吗?是不是冻坏了?”
殿下身体娇弱,哪能受得了。
“昨晚很冷?”林曜是抱着小火炉睡的,沉吟道:“感觉还好。”
他精神充沛,神采奕奕,显然是真睡得很好。
青釉不禁很是羞愧。
殿下那么尊贵都没抱怨什么,他难道比殿下还娇气不成?
他也连忙迅速振奋起精神来。
-
吃过青釉领来的粗食,林曜走出房间,就见外边竟晴朗起来。
阳光从云层中洒落下来,晒着人暖洋洋的。
林曜心情大好。
但等看到堆放在那的衣物时,林曜的好心情顿时又没了——
又是洗衣服的一天。
昨天洗了一天的衣服,林曜现在看到脏衣服就想吐,且看什么都该洗洗。
还好昨晚用过药膏,双手红肿都消退了。
昨天能洗完那堆衣物,柳眠功不可没。
今天没她帮忙,林曜跟青釉效率就低多了。好在昨天积累够了经验,速度还算不错。
林曜哼哧哼哧地洗,把衣服当成秦挚,越洗越有干劲。
最奇怪的是,看着那堆衣物越洗越少,林曜竟还有种奇妙的成就感。
只是他这边刚快洗完了,朱秀也就是朱莲鹊的侄女又忽地端来盆脏衣物。
林曜顿时抬头看着她。
“看什么看,快洗!”朱秀凶狠瞪着林曜,转身走了。
青釉看着那盆脏衣物,欲哭无泪:“公子……”
“洗吧。”林曜既来之则安之:“就当修行了。”
殿下境界真高。
青釉又一次感到羞愧不如。
然而洗着洗着,林曜却发现这些衣物很是眼熟。
他拿起来端详,认出这的确是秦挚之前穿过的衣物。
秦挚让人把换下的衣物拿来给他洗?
林曜越翻越气。
内务府每天都会给秦挚送新衣,秦挚根本不会穿洗过的旧衣。
为让自己多洗点衣服,秦挚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林曜凶巴巴地磨着后槽牙——秦挚欺人太甚。
他把秦挚的衣服都丢进水里,心想洗就洗,但他洗衣服的技术不好,洗成什么样就怪不得他了。
因此等秦挚收到刘敬忠呈上的洗过的衣物时,就发现那些衣物都破了好几个洞,还有的被搓破了。
刘敬忠今早接到陛下命令时就很纳闷。
陛下让林公子给他洗衣服,这是何意?
但不让别人洗,偏让林公子洗。刘敬忠顿时明白,陛下那是还惦记着林公子呢。
若是不惦记,陛下怕想都想不起来。
这时趁着时机,他便有心替林曜说几句好话:“浣衣局都是些脏活累活,林公子身体娇贵,现在又天寒地冻,怕是难忍。陛下罚狠了,奴怕您到时心疼……”
秦挚紧盯着那破洞:“朕却觉得,他还享受的很。”
刘敬忠抬头一看,顿时骇然——这林公子也未免太大胆了。
他本以为陛下会龙颜大怒,却没想到陛下沉吟片刻,竟倏然笑了起来。
“这个林曜,比乔鹤说的可胆大妄为得多。”
此次攻夏之战由乔鹤领兵。
夏送林曜来秦时,也是乔鹤接的人。据乔鹤传信,这位夏送来的殿下庸懦无能,胆小怕事。
但从这几件被洗破的衣袍来看,林曜也没那么软弱嘛。
他还敢磕肿朕的脑袋。
刘敬忠惴惴:“陛下要惩处林公子吗?”
秦挚摆手。
林曜现在这样可比之前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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