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有神明,‘它’会怎么看待人类?
若是态度漫不经心,它看待人类就会像人类看待蝼蚁。
人类能轻易推倒蚂蚁的巢穴,斩断它们的道路,碾碎它们的身体,摧毁它们的城市。
只要人类无聊,蚂蚁就是消遣。
但是——
谁会这样做呢?
只有无所事事又顽劣的孩子才会把蚂蚁当作玩乐——
成年人忙于生活工作,偶尔走在路边发现蚁巢,脑袋里不过一句:“又是蚂蚁”。
他们不会莫名其妙做出残忍的行为,道德观念是头脑赋予的常识,也是生而为人的美德。
神明不会垂怜‘蚂蚁’,更不会施以痛苦。
三河不是天生的‘上帝’,她曾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坚定的唯物论者。
——她曾是普通蚂蚁中的一只,曾经渺小的人类。
坐上王座却不自知,她用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面对着新世界和新身份,拒绝了最荒谬但最真实的结果——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她阅读着他人的人生,却认为他们属是故事。
——这样缺心眼的人,哪怕再谨慎狡猾,也总有一天会跌跟头的。
迪奥·布兰度就是三河面前的石头,即将绊倒她的那个人。
她不该是世界的观察者,高高在上的看客——那太犯规了。
她理当、应该、势必、需要被拉入他们的命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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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成为我的友人吗?”
第二天下午,在宴请三河共享午茶的时刻,彬彬有礼的吸血鬼这样询问她。
“有何不可呢?”
三河美穗思考了一下,反问了他。
“我从未与吸血鬼打过交道。”
在三河的认知里,‘这个世界’是虚构的,替身使者的故事源于她的想象力。
她掌控自己也掌控他人,如果这个世界的生活像木偶剧那样平铺直叙,她会为此无聊,甚至疯掉的。
乐趣是自己为自己寻找的,拥有友人不是什么坏事。
——替身使者们吸引了她的注意,恶人救世主或许能拯救她的乐趣。
更何况——她期待着Dio讲述他的故事。
野心勃勃的吸血鬼布下了他的网,三河毫无知觉的上钩了。
也可以说——是自愿咬钩的。
……
Dio的下属们都非常有趣。
无论是“亚空瘴气”的瓦尼拉艾斯、“阿图姆神”的泰伦斯T达比、“盖布神”恩多尔还是“皇帝”荷尔荷斯——
他们都敬畏于Dio的魅力、强大的替身,臣服于恶人帝王必然辉煌的命运历程。只有三河注视着那些混蛋们的凶狠刁恶,爱他们的傲慢无礼、暴虎冯河、恶贯满盈,她看着他们的贪欲企图,懂得他们的罪恶。
——她爱史诗中的英雄,也爱人性的残缺。
可惜她无法看透恶人救世主本人。
如果有需求,Dio将会是一名学识渊博的挚友,他幽默、沉稳、自律并目标明确。
与之对应的,他同样邪恶、冷血、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说起来……吸血鬼有味觉吗?”
一边吃着无花果塔,三河认真问了一句。
英式的下午茶,水果塔永远是秋季的经典内容——显然是面前英国吸血鬼的品味。
三河跃跃欲试的样子像是想要拉下Dio的舌头观察他的味蕾一样。
但她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扒拉对方嘴巴的行为,那太不礼貌了。
“人类的血液对吸血鬼而言是主食。”
“但你也会喝红酒呢。”
她感兴趣的询问道。
“你能尝得出味道吗?”
Dio耐心的点了点头。
“人类对你而言,就像是面包片一样果腹的存在吧?”
三河思考了片刻,下了结论。
“面包和红酒……虽然奇怪,但仍是不错的搭配。”
这种奇怪的观点非常有趣,也实在大胆。
Dio把手摊开放在了友人的面前。
在三河把手掌放在他的手心后,他握住了对方的手,低下头伸出了舌头,让三河伸出食指触碰他异于人类的舌苔。
——吸血鬼没有体温,他的舌头清凉、冰冷。吸血鬼的颌下腺和唾液腺并不工作,上腭有些干燥,唾液一点都不黏腻。
有趣的是他的舌根上的倒刺,和猫科动物一样,结实、尖锐、细密。
吸血鬼的主食是血液,这样的构造能够帮助他卷起细小的血珠,辅助吞咽。
三河肃然起敬、恍然大悟——同时惊讶于Dio的坦然。
怎么会有人随便就让别人观察自己的舌头呢?
她觉得他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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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洋馆内的另一个人同样吸引了三河的注意。
Dio公馆的边缘员工是谁?
是手持左轮的‘皇帝’荷尔荷斯。
他惜命又谨慎,废话多又大胆,见情况不对就会跑,在公馆中只为混口饭吃,并不像别人那样真心实意追随着Dio,是名副其实的消极怠工第一人。
在三河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与其他的人是不同的。
趋名逐利是人类本能,他没有坏的那么彻底。
荷尔荷斯在见到三河后十分惊讶,似乎很奇怪她怎么眨眼就成了Dio的座上宾。因此只要Dio不在,他就会在三河的身边转悠。
功归于三河美穗那张具有欺骗性的可爱的脸——他把三河当作了误入歧途的小可怜。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荷尔荷斯叼着烟,转着手中左轮的转盘。
“……要不要跟我荷尔荷斯一起离开?”
他的语气像是询问妙龄少女是否愿意和他私奔。
三河摇头。
荷尔荷斯没有放弃,每天换着花样在洋馆中偶遇三河。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三河终于被问烦了。当荷尔荷斯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扔下了手中的甜点,扭头就跑。
——跑了两三步,她猛地转过了身,学着荷尔荷斯的样子,抬起手臂做了一个握枪的动作,食指中指并拢,对准了荷尔荷斯。
——她的牙齿抵着上嘴唇,发出了一个爆破音。
“碰———”
那瞬间,荷尔荷斯注视着三河洋洋得意的表情,猛然之中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空气凝结成的高压子弹正对着荷尔荷斯的额头,在触碰到他皮肤前倏然失去了势能,化作了空气水——水滴缓缓从他的额头滑到了鼻尖,又从鼻尖滴落至下颌。
荷尔荷斯咬着香烟的嘴唇抖了抖,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水滴——是纯水。
三河对于“物质”的操纵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他气的伸手揉乱了少女柔软的头发——三河那张亚洲人十七八岁的脸,对他来说真的只是小姑娘而已。
他小声骂她“蠢货”,说她总有一天会被这里的坏蛋吃的骨头都不剩。
三河觉得这样的评论很新奇,纵容了他的逾越。
——可Dio没有。
高大的吸血鬼站在门口,低声警醒了荷尔荷斯——三河是他的“友人”,荷尔荷斯过界了。
一时间,荷尔荷斯汗如雨下。
在荷尔荷斯心惊胆战离开后,Dio自然而然坐在了三河的身旁。
“你不会伤害别人,甚至不会拒绝。”
他评价了她的行为。
“……太温柔了,你的道德水准令我惊叹。”
他用咏叹的方式感叹着。
“替身使者和普通人类是不一样的。”
“强大的替身能力和弱小的替身使者也是不同的。”
“你明明是最危险的那一类。”
“但道德却成为了你的度量衡……真是一种悖论。”
他注视着三河美穗。
“那样的能力……明明令人寒战。”
“你却……如此温柔。”
三河睁大了眼睛。
——多么动听的评价啊。
难道所有吸血鬼都能像Dio这样蛊惑人心吗?
一瞬间,这个想法划过了三河的大脑。
但她很快再次否定了自己。
不是所有恶魔都能像撒旦那样侵扰人心,Dio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乔斯达家族无法杀死他,给予他更多的时间,他将会成为更恐怖的存在。
他是乔斯达血脉的对立面,一己之力挑战所有的“正”,他是混乱与“反”。
三河美穗警惕了起来。
野心勃勃的吸血鬼布下了他的网,他或许在谋求着什么——她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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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o是一位语言交际的高手,他很快就看出了三河的问题:三河在某些时候冷漠而刻薄,因为她觉得这个世界并不真实。
——她认为自己早就死了。
在熟悉的人眼里这叫性格跳脱、无法琢磨,其实只是她不乐于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而已。
Dio对三河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人生是追逐利益与寻求自我的过程,三河能给予他一切。
久旱逢甘霖,愚民跪地感谢上帝,还不如祈求她的垂怜——她能令天连年降雨。
“如果你想,世界是不是能够迎来永夜?”
吸血鬼好心情的问道。
让太阳消失?
三河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如果她想的话,是可以的。
“但那就没意思了,”三河美穗抬眼看了Dio一眼,“失去太阳,固体潮汐带来海啸,海洋变成冰川,大气收缩氧气液化,月球被引力撕碎。”
“人类会吓坏的。”
也是,Dio的脸上露出了漫不经心的微笑,他很喜欢三河刚刚用的“人类”这个词。
这个用词……就好像是三河将他们与人类分隔开了一样——他们与人类是不同的,他和三河又是一样的。
于是他欣然点头附和了三河美穗。
“那就没意思了。”
……
傍晚时分,Dio依旧陪伴在三河的身旁——哪怕他并不需要在此刻进食。
“你想给你的能力取名字吗?”
他不动声色的询问。
“名字?就像其他替身使者一样?”
三河咀嚼着寿司,来了兴致。
“和‘The World’类似的名字?”
Dio点了点头。
“替身是精神能力的体现,哪怕看不到你的‘替身’,你也可以给它起代称。”
“……我不擅长起名。”
三河有些犹豫。
“The ss.”(弥撒)
吸血鬼用英文低声说道。
“Missa.”(弥撒)
“Missa est.”(弥撒礼成)
Dio摸了摸三河蓬松的头发,又用拉丁语复述了一遍。
耶稣在最后晚餐中建立了圣体圣事,举行了第一次弥撒,他把饼和酒分别祝圣为他的圣体圣血,表示他受难死亡。
不为人左右,一切交付与神,崇高的礼祭——即是“弥撒圣祭”。
不是塔罗牌中的某一张,不属于埃及神系,没有其他替身能与之比肩。
就像Dio的‘世界’,The World——没有谁可以抵御‘世界’的力量。
天主降福(Benedicas Dono),没有人可以拒绝神明给予的命运。
Dio的姿态就像一位贴心诚挚的挚友。
在这一刻,恶人的救世主拉动了笼罩着三河的渔网,三河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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