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老城区的街道很窄,下过雨的早晨,石砖路黑黢黢的,阳光几乎照不进来,街头涂鸦随处可见,画满了面向街头的围墙。
三河靠着车窗,注视着路边的景物。
在等待红灯的短暂间隙,她倏然看到了远处巷口的“异常”。
——替身使者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
她一度以为这是玩笑。
——但那条巷子的地面却在下陷,像沼泽一样拖住了两名意大利青年的双腿。
三河美穗从车窗眺望着他们,微微眯了眯眼。
——他们是替身使者。
其中一名青年还没来得及反抗,半个身体瞬间被拖入地下。染着绿色头发的敌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在蹲下捂住他嘴巴的同时,一脚踩断了他的手骨。
另一名青年召唤出了替身,试图攻击伤害他同伴的敌人——但躲藏在地下的替身使者已经冲出了地面,一拳将他击倒在了地上。
——破土而出的替身使者穿着卡其色的连体紧身衣,在击败目标后,像狗一样神经质的向绿色头发的搭档讨要着方糖。
……他们或许是意大利本地的黑帮。
“Standpower .”(替身能力)
车窗一直没关,徐伦指了指其中一人的替身,口齿清晰的对三河说道。
远处咀嚼着糖块的黑帮猛然转过了头,看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显然听到了徐伦口中的“替身”一词。
乔鲁诺·乔巴纳皱了皱眉。
……他们遇到麻烦了,那名黑帮成员的听力超乎寻常。
远远的,神经质的男人盯着这辆轿车,嘴里喃喃的念着什么。
乔鲁诺意识到了他正在看什么——他在试图背下他们的车牌号。
因为听到了“替身”这个词,就要将所有的目击者灭口……难以想象。
但那名神经质的男人最终还是听从了同伴的指示,拖起了地上的两名青年,走入了巷子尽头废弃的工厂。
——他们此刻的任务一定非常重要,容不得任何闪失。
“……能靠边停车等我半个小时吗?”
三河同样目睹了那名黑帮成员的所作所为。
“我会另付小费的。”
她转头对乔鲁诺说道。
“不用担心,开快一点他们跟不上来。”
乔鲁诺垂下眼帘,长长的金色睫毛掩盖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需要保护她们的安全。
“现在下车太危险了。”
“不会。”
三河微笑着回答了他。
“……我永远不会遇到危险。”
她就这样拉开了车门,在下车前摸了摸徐伦的脑袋。
“徐徐乖乖和大哥哥待在一起哦。”
三河打开了后备箱,从行李箱中抽出了阿努比斯,狗头人的刀身“铮铮”震颤着,明晃晃的表示着:‘想要打架’的意思。
三河敲了敲刀柄,太刀听话的安静来下来。
乔鲁诺就这样看着三河美穗走向了那条阴暗的小巷,走进了那座废弃的工厂。
那并不是一把真正的刀,他同样目睹了阿努比斯的颤动。
而她的意思是……她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Standpower.’
她和他一样。
她也有着这样的力量。
乔鲁诺肯定了内心的想法,沉默了片刻,看向了后座探头探脑的小徐伦。
他猜测他们肩上的星形胎记是遗传。
“你肩膀上的星星……非常好看。”
他温和的对空条徐伦说道。
“……爸爸也有,奶奶也有,外曾祖父也有……另一个哥哥也有。”
小徐伦想了想,认真回答了他。
她口中的‘另一个哥哥’是Dio。
乔鲁诺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相同的胎记来自血缘。
他确定了徐伦是他父亲的孩子,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叫什么?”
乔鲁诺温柔又小声的询问了徐伦小朋友。
“徐伦(Jolyne)”
“也可以叫徐徐(jojo)”
小徐伦回答了他。
意大利语中没有J这个字母,但有相同的发音。
——“gi”发“J”的音。
乔鲁诺想到了自己的名字:Giorno Giovanna.
严格来说,他也可以被称作“Giogio”。
这是个巧合吗?
他无法确定。
……不过他的继母看起来非常年轻,亚洲人的面孔本来就显小,乔鲁诺猜测三河应该不到二十岁。
意大利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
但只要在双方父母的同意签名下,女方满十六岁也能结婚,所以他没有非常吃惊。
“你想去吃冰淇淋吗?”
他温柔的向小徐伦问道。
徐伦眨着星星眼,用力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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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当三河走入那座废弃的工厂时,乔克拉特已经举起了手中的三棱.刺刀。
[放手]
三河动了动嘴唇。
乔克拉特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三棱.刺刀是用于放血的利器:刺入身体后,特殊的构造会使大量空气迅速进入人体,伤口的形状使创口无法被挤压,常规方法很难缝合。
三河吸了吸鼻子,闻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没错了,是人体标本的制作现场,他们想把人做成生物切片。
“[你们是谁?]”
在对视的第一眼,乔克拉特身旁的赛可就陷入了她的‘意志’,安静了下来。
而乔克拉特同样无法拒绝那种‘力量’,顺从的张开了嘴:
“‘热情’老板的亲卫队……乔克拉特和赛可。”
三河挑了挑眉。
“[他们是谁?]”
“暗杀组的……索尔贝和杰拉德。”
果然是黑帮内斗。
远处浑身是血的两名意大利青年艰难的抬起了头,以为她会继续询问关于“热情”组织更秘辛的内部消息。
没想到三河一开口,接下来的话竟然是——
“[今天的日期是几号?]”
像她这样时间混乱的旅行者从不记日期。
“Il quindici giugno llenovecentonovantanove.”(15日6月1999年)
乔克拉特温顺的回答了她。
“Alle nove e venti.”(九点二十分)
“啪。”
三河像精通催眠的魔术师那样打了个响指。
“[从现在开始,你将忘记我们之间的对话,离开后,你只记得……]”
三河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两名青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玻璃器皿和福尔马林。
“[你的任务目标已经死了,你们完成了任务]”
“啪。”
三河再次打了个响指。
“[你们可以走了]”
浑身是伤的索尔贝和杰拉德互相对视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三河美穗的“即兴表演”。
在乔克拉特与赛可离开后,三河美穗看向了他们。
“你们为什么会被追杀?”
一时之间,两名意大利青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你们是不会说话?”
三河弯着腰凑近看了看他们,用了个意大利人不太能听明白的英文俚语:
“还是舌头被猫叼走了?”(Has the cat got your tongue)
——其实是因为他们的英文水平不太好。
意大利语属于南欧语系,和英语有很大的差别。全国会说英语的人甚至比希腊还少,英文能力在西欧诸国倒数第一。
并且——意大利南部,也就是黑帮发达的地区,英语普及率远远低于北部。
——混黑帮不需要学历。
但两名年轻人还是磕磕绊绊听懂了她的问题。
“你是……你是魔术师能力的替身使者?”
催眠魔术起源于18世纪,在英国和美国更为流行,著名的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就有过催眠的表演。1983年,他还曾在5000万电视观众和群众的面前表演了纽约“自由女神像的消失”。
三河乐于‘角色扮演’,因此没有否认。
艰难的交流了几分钟,她终于搞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热情”暗杀组的成员,一个本土新兴的黑帮,因为暗中调查顶头上司的信息,受到了老板的追杀。
黑帮的人脉一向很广,三河有了一个好主意。
——说不定可以通过他们打听到那位名叫“迪亚波罗”的意大利人。
她的态度一下子认真了起来。
……其实在三河的‘意志’下,只要她想,她就能让全意大利叫[迪亚波罗]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找到[迪亚波罗和他的箭]只是消遣时间的游戏,她不会浪费她的乐趣。
“为什么要在意大利当黑帮呢?”
三河蹲了下来,替他们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意大利警方对黑帮的手段一直比较强硬吧?”
她贴心的建议道。
“为什么不去巴西发展呢……那里更合适你们。”
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巴西的地方势力就是基层治理机构,不仅能推选议员执政,还能操纵选举,人民依靠着黑帮生存,公信力超乎寻常。
名叫索尔贝的青年疼痛的颤抖着,他的手骨以一种可怕的角度反转着,指骨已经被踩断了。
很难想象他是如何隐忍着使自己不哀叫的。
三河看着沉默落泪的杰拉德,把手放在了他们的头上。
“乖乖的。”
她摸了摸两名意大利青年的刺头,却忘了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比他们还小。
“你们会好起来的。”
她叹息了一声,抓住了索尔贝被折断的手掌,倒退了时间,将他破碎的掌骨倒回到了一小时前。
面前的青年人并没有意识到——他身上的时间小范围逆转了。
在索尔贝痛苦的低吟中,他的断骨逐渐回归原位,伤口与裂缝自然愈合,掀起的指甲盖贴合回甲床,灰尘与污泥从他的伤口掉落,手背的划伤与勒痕缓缓消退,创伤修复如初。
除了细胞愈合带来的酥麻感,骨骼碰撞肌肉组织的疼痛无法避免。
三河贴心的往他嘴里塞了一片刚刚制造的阿司匹林。
她已然把他们当作了自己未来的意大利小弟一号和二号。
其实在世界各国的黑帮中,意大利人的手段属于传统温和的那一类。
和墨西哥人比起来,意大利人的手段更像神父。墨西哥的毒枭们读作毒贩,写作军阀,为了避免被证人出庭指控,意大利黑帮通常会暗杀证人,而墨西哥黑帮会直接烧掉法院。
“打电话给你的同伴吧。”
三河把自己新买的手机递给了面前的青年人。
“让他们来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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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了十几分钟后,三河美穗见到了“暗杀组”的另外三位成员。
——高高壮壮的短发刺头、戴着眼罩的长发青年、穿着风衣的银发男人。
异色银发的男人似乎是他们的队长,他的眼睛有着奇异的黑色巩膜与红色虹膜。
那双眼睛实在像是小恶魔。
只是多看了他几眼,三河就感到自己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她咳嗽了几声,把顶着喉咙的刀片吐了出来。
——锋利的刀片划破了她的嘴角,她满嘴都是血液的铁锈味。
三河惊讶的眨了眨眼。
那名银发的队长仍默默注视着她。
……好一个下马威。
三河的目光飘忽了片刻。
国际钢铁的价格能达到600美元一吨,如果去卖铁,他一定能赚不少钱。
——起码比吓唬她更有意义。
没有人能带给三河美穗实质性的伤害,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对方的试探行为太过霸道了。
——控制欲强又蛮横的黑帮男人。
她将那片刀片“呸”的一声吐到了地上。
舔了舔嘴角的伤口,三河果断摆了摆手臂,在胸前比了个叉,表示自己并不想和他们交手。
索尔贝对他的队长喊了一句意大利语,向他摇了摇头——银发男人果然停了下来。
三河整理了一下语言,大致说明了之前遇到的情况,讲完话才发现——眼前的几个意大利人根本没怎么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早该知道的,不该对意大利人的英语水平抱有太高的期望。
但那名银发的队长还是试着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和她交流了起来——
像他这样的意大利人,讲起英语其实非常奇怪可爱:
他的r全发成了大舌音,半元音的l全念成辅音l,结尾有g的单词还一律全念成/g/,一字一句的英文都用了上扬的语调,听起来非常抑扬顿挫。
以至于三河根本听不懂他想说什么。
最终她不得不给自己下达了[我会说世界上所有的语言]这种暗示——重新用意大利语和他们交流了起来。
……这种情况也让三河美穗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法国人波鲁纳雷夫,标准法语就是小舌颤音,比意大利语的大舌音简单很多。
……
简单交流了片刻,三河认清楚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银发男人名叫里苏特·涅罗,是暗杀组的队长,另外两位是霍尔马吉欧和梅洛尼。
他们的名字在三河眼里非常有趣。
里苏特·涅罗(Risotto Nero)—— “Risotto”是一种意式烩饭,“Nero”是意语中“黑色”的意思。
三河美穗不由的联想到了“risotto al nero di seppie”。
——墨鱼汁烩饭。
……因为英国和欧洲超市会很明确的在烩饭大米上标注“里苏特大米”(risotto rice),所以她对这个词语非常敏感。
至于霍尔马吉欧——“Forggio”是“奶酪”的意思,梅洛尼(Melone)……干脆就是意语的“甜瓜”。
他们的名字连起来可以做一道晚餐。
奇奇怪怪。
……
“既然你们是本地的黑帮,找人一定很方便吧?”
大致弄明白了情况,三河礼貌的询问了他们。
“……你要找谁?”
沉默了片刻,里苏特沉声询问了她。
“一名叫[迪亚波罗]的意大利人。”
索尔贝猛然看向了三河,大口喘着气,冷汗直冒。
一旁的杰拉德同样冷汗涔涔的颤抖了起来,要不是索尔贝搀扶着,他差点就要跪下来了。
杰拉德看着自己的队长,缓缓做了个口型。
——‘Boss’
面前的暗杀组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是你们认识的熟人吗?”
三河看了他们一眼,吊儿郎当的绕着阿努比斯刀柄上的穗子——虽然是一把日本太刀,她挑的刀穗却是中式的。
汉代环首刀传入了日本才逐渐有了太刀,用中式刀穗也无可厚非。
“1987年,他在埃及把一组箭矢卖给了一名叫恩雅的女人,那些箭矢创造了替身使者。”
她毫无顾虑的讲述着十二年前的经历。
“根据恩雅婆婆的说法,他是在科考文物的途中得到它们的。”
老板的名字……1987年……整整12年前。
那是‘热情’组织还未创立的时候。
里苏特审视着三河那张过于年轻的脸,收敛了眼中的情绪。
她的面容太过年轻,看起来才刚刚成年。
“你怎么确定这个信息是真实的?”
“当然是……恩雅婆婆亲口告诉我的。”
“12年前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了。”
三河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干脆的回答了他。
“你要知道……吸血鬼的年龄是不会增长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她又开始胡扯了。
“吸血鬼?”
刺头一样的霍尔马吉欧有些不耐烦,嗤笑了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开玩笑吧,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吸血鬼吗?”
三河抬起了脑袋,恶趣味的咧开了嘴,用两根食指撑开了嘴巴。
她露出了刚刚长好的锋利尖牙,一寸多长的犬齿甚至能嚼碎骨头。
——还真不是属于人类的牙齿,这绝对不是人类口中能长出的利器。
“你……你的翅膀呢?”霍尔马吉欧看直了眼。
三河从善如流的另自己长出了一对蝙蝠的薄翼——顶端的尖刺戳破了她背后的衬衣,双翼“刷啦”一声破肤而出,她抖了抖单边的膜翼,像飞行动物那样舒展了开来,差不多有一米那么长。
——真是惊人。
下意识舔着嘴唇的梅洛尼眼神蠢蠢欲动,要不是队长在这里,他就要上手去摸了。
假如他能让面前的少女拥有孩子,那一定将会是最优秀的“娃娃脸”。
“你对‘箭’有兴趣?”
里苏特注视着她,视线从她的背后的薄翼划至她的面孔。
“不。”
三河眨了眨眼。
“我对故事有兴趣,对他的人生好奇。”
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是比吸血鬼更奇怪的东西,他们会为此吓坏的。
……
但在离开前,梅洛尼却主动给三河留了电话。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能用这个联系到我……们。”
他舔了舔嘴唇,观察着三河。
“……贝拉(Bella)”
意大利语中的“Bella”是“漂亮”的意思,和英文中的“美人”没什么差别。
他悄悄对三河眨了眨眼,却在银发队长严厉的视线中撇了撇嘴,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
不枉此行,黑帮的替身使者实在是太有趣了。
——又单纯又好骗。
三河好心情的舔了舔她假的、尖尖的犬牙。
……真是一群有趣的意大利Cool g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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