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三河和承太郎已经准备出发了。
一如所有早期的日式子供向游戏,通关‘梦见岛’并不困难,唤醒风之鱼的方式非常简单温和——声音就够了,只要能够吵醒风之鱼,梦境就会结束。
与此同时,‘梦见岛’并不是一个地形复杂的岛屿,岛上的沙滩连接最近的村庄,另一条路通向高地的森林,穿过森林一路向上,就能到达海岛最高的山顶。
那里也是风之鱼的长眠之地。
三河并不讨厌这个莫名其妙的梦,甚至还乐在其中。
她会从枝头摘下苹果,在承太郎并不赞成的目光中将苹果放进嘴里咀嚼,再煞有介事又兴致勃勃的解释:如果在梦境中受伤,吃苹果就够了。
RPG游戏里,食物大多是用于回血的。
至于苹果的味道,梦境里的和现实中的都是一样的。
承太郎当然能意识到三河的问题。
三河并不在意未来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她太过于享受当下了。
并不是因为她十分信赖身旁的承太郎,而是她太不在意‘生死’一词了。
想到这一点,承太郎的眼神就微妙了起来。
她仿佛是把漫长的人生当作了短暂旅程。
三河的身上显露着强烈的仪式感与矛盾,在最开始的时候,承太郎曾以为她是个满嘴谎话的小混蛋。
现在看来又不只是这样。
她的漫不经心和善意都出于特定的场合,虽然并不会惹人羞恼或讨厌,却让他觉得违和心惊。
承太郎猜测,三河或许是陷入了某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自我怀疑和厌世情绪。
他由上而下注视着三河,保持了缄默。
但他想拯救她。
此时此刻的三河并不知道承太郎在想什么,她正在用手中锋利的阿努比斯开路,和白金之星一起斩断那些半人高的杂草和树枝。
‘梦见岛’并不会出现游戏‘马里奥’那样吞人脑袋的食人花,但挡住道路的杂草和树木依旧麻烦。
不过假如她知道了承太郎的想法,一定会第一时间用阿努比斯的刀背敲承太郎的脑袋,咬牙切齿反驳他的妄言。
——她才不是疯子。
……
“看!”
三河高兴的声音打断了承太郎的思绪。
“……割断草的时候会偶尔掉出金币哦。”
她用手里的太刀清理了挡住路的草丛,捡起了掉落的金币,放在门牙下认真咬了一口。
注意到了承太郎不怎么赞同的目光,三河又眨了眨眼,乖乖把金币放进了承太郎手心。
她耍了个马马虎虎却漂亮的刀花,将手中的太刀收进了刀鞘。
某些时候的三河看起来十分温顺,很难判断她是柔弱无骨的菟丝花,还是隐藏着锯齿和獠牙的年轻屠夫。
这也是她格外引人……不,吸引承太郎注目的原因之一。
明明是个不老实的小骗子,又总是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矛盾又可爱。
承太郎不由自主看向了身旁的三河。
似乎是熟知这个“游戏”原因,现在三河的表现和她平常表演的乖巧大相径庭,有些放肆,也更自然。
承太郎下意识就要勾起嘴角了,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表情。
因为他注意到了远处的第一只“野外怪物”。
矮小而壮实,蓝色的皮肤,挥舞着长矛,长着野猪的脑袋和獠牙,却拥有着类似侏儒或地精的身体,有那么一点像西方神话故事中的哥布林。
“那是什么?”
承太郎拍了拍三河的脑袋,示意她看向远处猪头人身的怪物。
承太郎的声音一向低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离三河的耳朵有些近。
但他和三河的距离保持在一个非常舒适的位置,既不会令对方觉得烦躁,也能显得亲近。
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和他的外祖父乔瑟夫一样无师自通。
“……我一直叫它们猪头怪。”
“……不过应该是莫布林(Moblin)”
三河艰难的从脑袋里扒拉出了它们的学名。
她向承太郎笑了笑,揉了揉被弄痒的耳朵,拔出太刀面向了眼前的猪头怪物。
被惹怒的莫布林气势汹汹的向他们冲了过来,却被三河一刀挑飞了手中的矛,又被白金之星拎起了耳朵扔进了森林里。
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莫布林很快消失了。
……子供向的游戏实在是太轻松了。
“因为是魔物,所以它们死亡会直接消失。”
三河扭头一笑,告知了承太郎。
精力充沛又开朗活泼的人往往非常耀眼,唯独在承太郎的眼里,三河似乎笑的有些太多了。
看三河的样子,如果刚刚承太郎没有出手,她会独自一人处理那只莫布林。
这不是正常人在特殊环境应有的表现。
“哪怕是梦境,你也太冒失了。”
他用一贯平静的语气回应了三河的话。
三河凝噎了片刻。
“……但梦境外和梦境内,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认真的回答了承太郎。
——对三河来说是没有区别,反正都属于她,对她而言都是虚构。
“……其实现实中的我已经死了。”
三河抬起了脑袋,坦诚的对承太郎说道。
“我是死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三河认真注视着承太郎。
她并没有在这一刻隐瞒,因为她想知道人们被告知“世界并不真实”后的反应。
“你是说……死而复生?”
承太郎扬了扬眉,仔细辨认着三河的表情。
“不,应该说‘整个世界’是虚假的。”
三河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世界’是虚假的,也是她创造想象出的。
承太郎呼吸一滞。
……怪不得他会觉得违和。
人生并不是游戏,三河对待生命的态度太儿戏了。
他认为三河是存在认知错误的。
……面前的少女或许有着比较严重的心理缺陷和认知障碍,才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和判断。
一言不发,承太郎伸手摘掉了三河的太阳帽,把自己的帽子扣在了三河的头上。
他的帽檐几乎遮住了三河的大半张脸,也弄乱了三河柔软的头发。
三河郑重其事的表情,被他这种突如其来孩子气的举动打断了。
“我是真实的,你的人生也是真实的。”
他平静的回答道。
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三河的问题。
——她对待生命的冷漠出自于错误的认知。
*** ***
花京院那边,情况仍是一团糟。
少女玛琳坚定的认为波鲁纳雷夫是她的父亲,并称呼他为“塔林”,离开他们的小屋,村庄里的其他居民同样叫波鲁纳雷夫为“塔林先生”。
看着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波鲁纳雷夫,玛琳又急又委屈,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好在有花京院的安慰,她逐渐平静下来。
玛琳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小动作,能立刻泄露她的内心。
她在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咬着指甲,焦虑的时候会两只手放在身侧,指甲敲击着指甲——她和三河的习惯非常相像。
她还有一颗能另日本人立刻喜爱上的虎牙,三河没有像她那样笑过,所以波鲁纳雷夫和花京院不知道三河是否也拥有这样可爱的牙齿。
她仿佛是三河柔软、温和的“影子”。
好在玛琳重新打起了精神,向波鲁纳雷夫和花京院讲起了梦见岛的历史。
“离开岛屿”和“风之鱼”对村民而言是禁忌,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海岛上,从生至死不会踏出岛屿半步。
玛琳对“海岛的守护者”风之鱼并不了解,那是在玛琳的父亲塔林先生在醉酒后无意间说出的秘密。
现在波鲁纳雷夫成为了“塔林”,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在村庄里有一间神奇的阅览室,居民们有任何问题都会去那里,据说阅览室的书本能给出一切答案。
书中也一定会记载“风之鱼”的位置。
到达阅览室后,整整三层高的书架还是惊吓到了初来乍到的花京院和波鲁纳雷夫。
波鲁纳雷夫并不是喜欢阅读的人,他蹲在地上翻着书籍的插图,没看几本就烦躁的打起了哈欠,花京院典明比他有耐心许多,但也总是被书背上灰尘呛起一串咳嗽。
反倒是少女玛琳,爬上了高高的木梯,坐在梯子上翻着书,她的速度比两位男士快得多,甚至还好心情的晃着脚尖。
只不过她总会用书挡着脸观察花京院,露出了小鹿一样湿润的眼睛,自欺欺人的遮着绯红的脸。
她以为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了。
虽然这么说很不合时宜——但在场的两位男士都被她可爱到了。
花京院甚至为了让自己不要笑起来,悄悄咬着自己的舌尖。
玛琳的样子简直就是年幼的、不谙世事的三河。
虽然有那么一点小差别,却一点都不违和。
最先找到了答案的人也是玛琳。
在夕阳西下前,玛琳合上了手中的最后一本书,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表情,跳下了梯子。
“勇者先生,我找到让您和‘父亲’离开这里的方法了!”
她重新洋溢起了笑容。
“风之鱼的位置在山顶,穿过森林一路向上就能到达啦。”
说着她就迫不及待的把那本书塞回了书架里。
花京院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在轻轻抖动。
于是在他们离开前,绿之法皇悄悄伸出了细长的触手,勾中了那本书,将书翻了开来。
绿之法皇作为花京院的眼睛,再一次阅读起了玛琳藏起来的书。
——
【风之鱼是我们的守护者】
【它沉睡于海岛最高的山顶,穿过森林即可到达。】
这和玛琳说的是一样的。
——但后面的文字,却震惊了花京院典明。
【岛屿的生命,生活在这里的我们,不过是风鱼之梦。唤醒风之鱼,一切不符存在。】
【唤醒风之鱼,既是死亡。】
——外来者可以离开,玛琳却会死去。
——她向他们隐藏了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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