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门的众多弟子闹哄哄吵做一团, 纷纷站在自家大师兄那边,说自家大师兄多么多么温柔正直, 杀害阿秀的人决不可能是他, 众人各抒己见,谢红衣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以至于这神秘的修真门派竟像菜市场一般嘈杂吵闹。
贺星河喝道:“够了!”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能容纳数千人的场地鸦雀无声,贺星河缓缓走到谢晗面前, 问道:“是你做的吗,阿秀是你杀的吗?”
谢晗抬眼,不卑不亢地迎上贺星河的目光,道:“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如同水入油锅, 溅起一片巨大的声浪, 众弟子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大师兄为什么要说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师兄你就说不是你做的啊”“打死我也不信大师兄会是那种人”。
方圆忍耐了太久, 这下终于忍不下去了,冲到谢晗面前,双手攥成拳, 问道:“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 有没有杀人,你会不知道?”
谢晗沉默片刻, 还是那三个字:“我不知道。”
方圆一拳将他捣翻在地,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身负修为的修真者,只知道一拳一拳重重地打着谢晗, 他下手颇重,拳拳到肉,虽不能真正让谢晗受多重的伤,一点皮肉之苦却绝避免不了,谢晗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好几个师弟想要冲过来搀扶劝阻,谢晗大喝一声:“不要过来!”
谢梦雨焦急地喊道:“大师兄!”
方圆见他没有还手的意思,更加愤怒了,他吼道:“还手啊!不要在这儿惺惺作态的了!难道你欺侮阿秀时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吗,你若那时能仁慈一些,哪怕只是给阿秀留条命,今日我们何至于如此对峙!”
他怒气勃发,骤然出剑,凛冽剑锋裹挟着森寒真气,劈头盖脸地向着谢晗劈去!
谢晗竟依然不闪不避,他闭目不动,俨然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就在那磅礴真气即将把谢晗劈成两半的那一瞬间,一道火红的身影挡到他身前,替他卸去了侵袭而来的真气。
谢红衣喝道:“够了!休要得寸进尺!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我古月门,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在我古月门肆意欺压我古月门大弟子,当我谢红衣死了么!”
谢红衣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谢红衣愤怒地循声望去,只见沈钦笑得停不下来,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似的,“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没忍住,听谢门主这话,我还以为古月门不是个修真门派,而是一窝地痞流氓呢。”
谢红衣冷笑道:“阁下好利的嘴皮子,就是不知道修为是否和身手一样厉害。”
沈钦吊儿郎当地道:“你不用威胁我,我知道我不一定打得过你,但我也要提醒你,你一定打不过我师弟。”
谢红衣:“……”
贺星河眯眼看着沈钦,沈钦那副狐假虎威的小模样就像亮出肉爪的小猫咪,一下一下,挠得他心痒难耐。
沈钦见谢红衣无语,乘胜追击,道:“这跟修为无关,跟公道有关,谢门主既已承认要跟我们对质,严惩真凶,怎么老伯指认出凶手,谢门主倒不肯认了?还是说这指认出的凶手必须经过谢门主的首肯,谢门主同意了,才是凶手,谢门主不同意,我们便白来一趟,不如谢门主直接告诉我们,你同意我们指认谁是凶手,这样倒还省事些。”
谢红衣被沈钦刺得心中冒火,哼了一声,道:“你倒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就叫有公道了?你们随便找个人来,指着他说是杀人凶手,那人就是杀人凶手了?”
沈钦:“所谓对质,双方皆可畅所欲言,一方否认,我们可以认为另一方的供词有争议,但谢晗否认了吗?只要他否认,我们立刻掉头就走。”
方圆失声叫道:“大师兄!”
东菱亦面露焦急,他们都生怕谢晗就驴下坡,顺势否认,只有谢梦雨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方圆想要冲上去说些什么,贺星河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方圆不敢违背宫主的命令,不甘地咬住了唇。
贺星河轻声说:“相信你大师兄。”
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了谢晗,头顶鸟雀扑腾翅膀飞过的声音都清晰分明。
所有人都很紧张,除了谢晗本人,他依然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模样,甚至还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谢红衣厉声道:“谢晗!!”
谢晗垂下眼,低声道:“师父,对不起。”
谢红衣干脆不再让谢晗开口说话,态度强硬地让手下弟子把谢晗带走了,跟沈钦他们扯皮说,老汉一个人的指认不足以证明谢晗就是凶手,让他们把其他目睹了这一切的村民找来,方圆原本不愿妥协,堂堂男子汉红着一双眼睛,差点哭出来,到底被沈钦拉走了。
离开的路上,方圆倔强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谢晗?!”
沈钦本欲劝慰,却听贺星河直截了当地道:“因为你没办法凭借武力杀了谢晗,唯一能这么做的是我,但我不会帮你杀他。”
方圆紧攥双拳,一声不吭。
沈钦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是宫主不帮你撑腰,而是——谢晗恐怕也被影鬼寄生了,严格来说,杀害阿秀的不是谢晗,而是他身上的影鬼,极有可能,他自己还不知道。”
方圆被悲愤折磨得口不择言:“那我们杀了谢晗,寄生在他身上的影鬼不就死了吗?!”
沈钦和贺星河都没有说话,沈钦眼神悲悯地看着方圆,其中深意不言自明:他跟贺星河都不会帮方圆杀人,方圆若要报仇,只能靠他自己。
方圆一声不吭,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东菱生怕他一个人去古月门寻仇,叫着方圆的名字,焦急地回头看沈钦和贺星河,贺星河冲她点点头,她就连忙向着方圆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钦叹息道:“师弟,我们做得对吗?”
贺星河说:“再对不过。”
沈钦又道:“如果你是方圆的话,你会怎么做,放弃报仇吗?”
贺星河缓缓道:“寻仇,至死方休。”
***
古月门中,谢红衣正雷霆大怒,站在两侧的弟子噤若寒蝉,谢晗安安静静地低头跪着,近乎柔顺地承受着谢红衣的怒火。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那个姓沈的都说了,只要你不承认,他们就当没这回事,打道回府,这档子麻烦事就跟我们无关了,你偏要说你不知道,你是鬼上身了吗?”
谢晗抬起头,看着谢红衣,哑着嗓子道:“门主不必这么为难,直接把我交出去便是。”
谢红衣怒火攻心,衣袖一挥,谢晗的脸上立刻多了个血红的巴掌印,她疾言厉色地道:“这么说,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了?要不是我,你现在有没有全尸都两说,反而一个劲儿地顶撞我——这就是你报答师门的方式?”
谢红衣素来宠爱谢晗,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谢晗,谢梦雨也吓了一跳,忙跪下来为谢晗求情:“母亲,大师兄向来循规蹈矩,是我们所有人的表率,母亲就看在往日的……”
谢梦雨话未说完,谢晗就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求情,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谢红衣方才略略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谢晗!你若是真想……”
谢晗突然打断了谢红衣的话,说:“是我做的。”
谢红衣错愕:“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是你做的?!”
谢红衣以为谢晗发疯、不可理喻、鬼上身,唯独没想过谢晗当真杀了阿秀。
谢晗点了点头,平静地道:“那天,我,师妹,慎言、慎语和其他几个师弟一起去大王村,一开始,我们说说笑笑,一切如常,可是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我好像突然就不是我自己了,师妹打人,我没有喝止,还夸她鞭法更上一层楼,后来碰到阿秀姑娘,慎言和慎语调戏她,我也没有喝止,不仅没有喝止,我还说她肤白如雪,摸上去定然比得上上好的瓷器,之后发生的一切,是阿秀姑娘的噩梦,也是我下半生难逃的噩梦,必将折磨我到死。”
谢红衣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什、什么!怎么会?!”
谢红衣看向谢梦雨,谢晗抢在谢梦雨开口之前说道:“师父别怪师妹,这不是师妹的错,她试图拦住我们,但我们执意行凶,师妹实在看不下去,就一个人走到别处去了。”
谢红衣仍是觉得匪夷所思,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帮你师妹背黑锅?”
谢梦雨:“……”
她是个女人,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那个身体条件啊,在她母亲心中,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
谢晗笑了,笑声及其寡淡,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做的,并且我是主谋,慎言慎语只是受我指使。”
谢红衣久久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谢晗奇的用词,谢晗说的不是“他做的”,而是“他记得是他做的”。
谢晗郑重地冲着谢红衣磕了个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但我确实记得清清楚楚,是我做的,求师父责罚,师父若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有怨言,只可惜辜负了师父多年教导,诸般恩情,只能来世再报。”
谢红衣静默良久,才用游魂般飘渺的声音说道:“倘若没招惹紫霄宫,你这错,犯便犯了,外面那些人虽没修为,但贪婪、自私、狡诈,你以为他柔弱,他转头就能咬你一口,这样的人死便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但你偏偏惹到紫霄宫头上,我也救不了你……来人,把谢晗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
***
“大师兄。”
“大师兄。”
昏暗的牢房,谢晗盘腿坐着,突然听到了谢梦雨压低声音的呼喊,谢晗一转头,果然看到了谢梦雨的脸,“大师兄,是我,我偷溜进来找你了,听我说,你别再犟了,只要你跟我母亲求个情,她一定会出面保你的。”
谢晗唇边浮起一抹笑,道:“但此时此刻,死对我而言才是一种解脱,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阿秀姑娘的惨叫,我对她不起,阖该为她偿命,不然我余生不得安宁。”
谢梦雨急道:“可是、可是她死都死了!没必要让你也赔上命!”
谢晗闭目养神:“我心意已决,师妹请回吧。”
谢梦雨坚决地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她脚步轻盈地离开,因此也就错过了谢晗嘴角诡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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