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正逢中秋,月华如水,玉盘似的月亮从一个树梢跳到另一个树梢,终于静悄悄地升到了最高空。

    天女峰难得的热闹,陆遥雪设了宴,阖宫上下一同庆祝,上百张桌子次第排开,无数美味珍馐流水一般地被美貌婢女端上桌,众人无论是否心怀鬼胎,面上都是言笑晏晏。

    面具男子坐在陆遥雪下首,他单手支颐,黑衣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衣领大敞,露出健壮的胸膛。

    沈钦和贺星河混在人群中,也随着众人坐上桌,他们的位置距离陆遥雪不远不近,沈钦偷偷在贺星河耳边说道:“那个面具男像不像以色侍人的男宠?”

    贺星河:“……”

    沈钦八卦的欲望上来,很是心痒难耐,继续道:“师弟,你说他什么来头啊,不会是山下相公馆里跑出来的吧?”

    贺星河不动声色地白了他一眼。

    沈钦暗笑,他一看到贺星河这股子高岭之花的劲儿,就想逗他,于是继续故意说道:“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不过若那面具男有你一半的颜色,定能恩宠长盛不衰。”

    贺星河挟了一块猪头肉扔进沈钦碗里。

    沈钦:“……”

    他从来不吃猪头肉,也不吃内脏,贺星河明明知道。

    贺星河解释道:“听说吃什么补什么。”

    沈钦:“……”

    随着他二人的一番拌嘴,陆遥雪宣布正式开宴了,她衣着素净,面容苍白,没有一丝喜庆的模样,开宴以后,她第一个拿起筷子,下箸之前,她看了看坐在她下首的面具男子,面具男子正眯眼看着远方,陆遥雪动作顿了顿,放下了筷子,拿起酒杯站了起来,道:“今愿诸位年年岁岁如今日,圆圆满满。”

    陆遥雪亲自敬酒,弟子们自然没有不喝的道理,所有人、包括面具男子都站了起来,冲着陆遥雪遥遥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钦嘴唇未湿,坐下的时候一抹嘴,同桌上其余人说:“今日不醉不归!”

    那一轮圆月逐渐东行,众人酒至半酣,或多或少开始展露醉态,方圆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说他想他那在山下尘世间挣扎的父母,想他的未婚妻,说他有时候会后悔来这穹窿山,跟他们在一起哪怕忍饥挨饿也是好的,沈钦亦开始半真半假地抒怀,他在原先那个世界父母早亡,无甚可留恋的,他留恋的是那个世界本身。

    只有贺星河清醒地端着酒杯,很是格格不入。

    沈钦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贺星河皱着眉头看他:“???”

    沈钦借着醉态兜头揽住他,与他头靠着头,低声道:“你没醉过吗,哪个喝醉酒的人像你一样硬邦邦的?”

    贺星河:“……”

    他及其勉强地道:“好吧。”

    沈钦想看他怎样装醉,只见他坐直身体,哐叽一下砸桌子上了,酒杯都被砸得跳了起来。

    沈钦:“……”

    好吧,仔细想想,也不怎么违和。

    未至散席,就有人呼呼大睡起来,好些人面上露出迷迷瞪瞪的微笑,简直就像是偷香得逞的登徒子,甚至有人当场就做起了不雅之事,而沈钦这一行人却反而变得清醒起来,面具男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立刻站了起来,道:“不好!中计了!”

    他环顾四周,朗声问道:“是哪位道友造访紫霄宫,提前知会一声即可,我们定会好好招待,这点粗陋饭食,倒犯不着惦记。”

    沈钦一改醉态可掬的模样,越众而出,笑眯眯地道:“我这春宵一梦,滋味如何?”

    春宵一梦类似七日醉,能令人置身美好的春梦中。这是沈钦随手从天星门的后院里拿的,独孤无奇告诉他,这药药性不烈,加入酒中,效果才更佳。沈钦让方圆等人将这春宵一梦加进酒中,让面具男子的人喝下,而他们的人多半假意喝酒,再暗中将酒倒到地上。

    面具男子失笑:“沈钦?想不到你自诩名门正派的弟子,竟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贺星河冷冷地道:“你也有资格说别人下三滥?还记得你们是怎么谋夺紫霄宫的吗?”

    面具男子叹了口气,道:“那现在你们想要怎么做?”

    贺星河笑了,道:“很简单,拿命来。”

    面具男子又叹了口气,道:“这你可真是为难我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柄剑一剑洞穿了他的胸膛,他转过头去,竟是陆遥雪,陆遥雪的手仍在颤抖,勉强镇定地道:“我要为我母亲报仇,为宫主报仇。”

    面具男子眼神温柔缱绻:“我的好雪儿,说了你也不信,你母亲的死跟我无关,至于贺鹏举,那不是你自己杀的吗?”

    陆遥雪尖叫:“要不是你跟我说是秦珏杀了我母亲,我怎么会背叛他们?!”

    面具男子无辜地道:“那是你的选择,乖雪儿,别激动,莫动了胎气,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出事。”

    也不知道面具男子用了什么法子,余音未落,他就突然凭空消失了,下一瞬,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陆遥雪的身后,他一掌拍向陆遥雪的肩,陆遥雪往前一踉跄,口中腥甜,捂住了肩膀——刚刚她刺的竟只是面具男子的一个幻影。

    面具男子没来得及再做什么,贺星河便跃至他身旁,五指成爪,直掏他的心窝,使他不得不折身回防。

    沈钦则带着方圆围剿面具男子的下属,一个纸包的春宵一梦加进那么多酒里,效用到底打了折扣,只有三分之一的人仍沉迷梦境,余下之人经此一变,都恢复了神志。

    方圆意气风发地举着剑,大喊一声:“你们这些贼人,滚出我穹隆山,还我紫霄宫安宁!”

    又有一人大喊:“今日便要为宫主报仇血恨!”

    面具男子修为本就不如贺星河,又莫名被他压制,越是交缠,越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贺星河以指为剑,削断了面具男子一绺头发,若不是他躲得快,断的就是他的耳朵,贺星河乘胜追击,面具男子退至大殿上首,他眼神一闪,竟捞住旁边的陆遥雪,往身前一挡,贺星河后退不及,一掌拍向了陆遥雪的胸口。

    陆遥雪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但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她挂在胸前的项链爆发出一蓬耀目白光,陆遥雪愣了愣,两行眼泪猝不及防地掉出了眼眶——那项链是秦珏送她的。

    那一年,她还没遇到面具男,跟秦珏关系很好,她替秦珏种了满院子的杜鹃花,秦珏送了她一条项链,嘱咐她无论如何不要摘下来,没想到里面竟藏了个护身阵法。

    面具男子亦没想到陆遥雪竟没死,愣怔了一瞬便给了陆遥雪机会,陆遥雪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扎进了他的心窝。

    面具男子柔声道:“雪儿,你竟想杀了我,我可真伤心,不过你肚子里还有我的种,我原谅你,后会有期。”

    陆遥雪尖叫道:“闭嘴!我会打掉这个孽种!”

    面具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向着半空一撒,漫天都是雾气,他大喊一声“撤”,便和一部分手下隐匿进了雾中。

    沈钦气急欲追,被贺星河拽住了手腕,他摇了摇头,道:“山下自有人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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