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拉回数小时之前,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

    众所周知,日本是一个岛国,在日本的经济贸易之中,海运是最常用也是最重要的运输方式。

    而作为日本最大的港口城市,横滨每年的货物吞吐量可达上亿吨之多。可以说,控制了横滨,就控制了三分之一个日本。

    无数的船舶在这里聚集,每一刻钟都有无数的船只离港也有无数的船只进入横滨,每一次都伴随着交易额上不断上升的数字。

    而此时此刻,横滨港近海的某处豪华邮轮上正在举行一场宴会。

    这是一场规模相当盛大的宴会,由横滨几家知名的财团合力举办,除了商界之外还有相当多各行各业的人士参与。

    按照预定,这场宴会将会持续整整三天。

    三天之内这艘邮轮都不会靠岸,而是在近海处徘徊,邮轮上的宾客们可以在这处与尘世隔绝的世外之地好好地享受难得的时光。

    世外之地?

    只要有人所在的地方,便永远算不上世外之地。

    如今已是最后一天了,怀揣各种心思的人如今都已经表面上熟络了起来,正适合发生点什么。

    作为一艘豪华邮轮,这里的一切设施都是顶尖的,高达十几层的船舱顶部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清澈的池水倒映出与海水完全不同的色泽。

    时间已经傍晚,因为晚上还会有晚宴的缘故,游泳池这边的宾客并不是很多。

    此刻,泳池附近的一间更衣室中。

    “你在说什么?公司受到了指控?”

    “月山财团曾经答应过的……”

    “死的不是港黑的人?这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绝对不可能出错,我亲自确认过了,那绝对就是港黑的人。”

    “不不不,今晚不行,我得明天中午才能回去。”

    “对,这件事等我回去再说,先拖住他们。”

    “那就先这样。”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很明显是有人在打电话。

    更衣室内的声音消失了,房门被打开,一个脸上挂着异常明显黑眼圈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男人踏出门口,谨慎地四处观察了一下,周围并没有旁人,只有远处泳池边的遮阳伞下一个身穿比基尼戴着墨镜的女人躺在那里,似乎已经睡了很久。

    男人这才放下了心,大踏步地离开了这里。

    遮阳伞下,年轻的女人拉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深紫色瑰丽的眼瞳。

    太阳缓缓地滑落,在海天相接之处被海水吞没,大片的海水和天空都被染上金红的色泽。

    被这样的色泽所笼罩着,所有的一切美丽得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惊心动魄的美感。

    站在泳池最外侧的少年大半个身子都趴在栏杆上,双手托着脸颊,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片金红的天空。

    好像整个人都沉醉了,被这片本不应存在于人间的盛景所同化。

    晚宴如期举行,地点是船舱顶楼的宴会厅,面积几乎占据了整层,头顶上一墙之隔的便是那个超大号的游泳池。

    仔细听来仿佛有水声,也不知是来自于头顶还是来自于窗外的海面。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室内的灯光明亮如同白昼,往窗外看去便是一片黑暗,能看到的就只有玻璃上倒映出来的宴会厅中众人觥筹交错的景象。

    这里有商界精英,有医生,有学者,有艺术家,有各行各业的佼佼者。

    他们肩负着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乃至于这个世界的未来。

    悠扬的音乐在大厅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酒香、食物的香气以及与会宾客们身上的淡香水味。

    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身着白色衬衣打着领结的侍者穿行于其间,人们谈话的声音伴随着或矜持或开朗的笑声,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异常和谐。

    气氛正好。

    盛放着甜品的长桌前,个子不高的少年正端着一碟欧培拉吃得正欢,脸颊鼓鼓的,一脸满足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可爱。

    这种源自于法国的顶级蛋糕平日里很难吃得到,甜品店里号称欧培拉的歌剧院蛋糕通常而言都是正宗法式欧培拉的减缩版。

    就冲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零食,这一趟来的也绝对不亏。把自己的脸颊塞成了一只花栗鼠的江户川乱步这样想着。

    在又解决完了一碟提拉米苏之后,暂时性塞不下任何东西了的江户川乱步随手拿了一杯果汁,开始游走在大厅之中,权当散步消食。

    穿正装果然好不舒服啊!江户川乱步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感觉好像有点勒太紧了些。

    然而作为一个生活白痴,我们可爱的乱步桑并不会解领带。

    拽来拽去的后果就是结打的越来越死,最后赌气握着领带一拽之后猛然收紧,喉咙在受到突出其来的压力刺激之后猛然咳嗽了起来。

    然而过分收紧的领带让咳嗽这样的动作都不能顺畅进行。

    啊,要死了。

    “你还好吗?”

    头顶上忽然响起柔和的男音。

    然而此刻的江户川乱步并不能有效地组织语言,只能胡乱地摇了摇头。

    一双手伸了过来,一边虚扶着江户川乱步一边轻柔地帮其拍打着后背,试图帮忙理顺气息。而后那手的主人便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双手绕到胸前,灵活的手指三两下便解开了领带。

    充足的空气涌入肺泡,江户川乱步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眯着眼睛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平心而论,这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虽然大体上应该是个东亚人,但似乎有几分欧洲的血统。一双眼睛异常深邃,睫毛很长,低垂着眼睑的样子看上去温柔极了。鼻子上架了一副金色的细金属框眼镜,看上去倒是像一位学者。

    男人站得很挺拔,比江户川高了大半个头,因为帮忙整理领带的缘故,不得不微微放低了身子。他穿了一件橙色的衬衫,并没有打领带,领口处的两个扣子是开着的,从江户川乱步的角度能够隐约看到锁骨。

    某一个瞬间,江户川乱步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语,秀色可餐。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如果是一种甜品的话那一定非常好吃。

    不过似乎……

    江户川乱步抽了抽鼻子,他似乎真的从男人身上嗅到了什么香甜的气息。

    骨节分明的手仍旧停留在江户川乱步胸前,细心地将早已经被扯开的领口整理好,扣子一粒粒扣好,而后重新打上领带。

    动作优雅而细致,认真地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这样的态度显然让江户川乱步觉得很受用,高傲地昂起了小脑袋接受着男人的侍候。

    这一次领带并没有系太紧,刚好的松紧度让江户川乱步觉得很满意。

    “好了。”在整理完一切之后,男人看着江户川乱步那副像是小孩子一样自大而又高傲的表情,似乎是觉得相当可爱,忍不住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伸手摸了摸江户川乱步的发顶。

    江户川乱步并没有反抗,非常乖巧的给摸了,甚至像被顺毛顺舒服了的猫咪一样蹭了蹭男人的手掌。

    男人对此显然有些惊讶,但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再好不过,于是原本打算放下去的手又多撸了两把。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男人的神色中传达出这样的感叹。

    江户川乱步乖巧地任其施为,在对方终于收回了手之后目光灼灼地看了过去。

    “你藏了什么好吃的?”

    “吃的?”

    男人的表情有些讶然,想了想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打开了包装放在手心。

    江户川乱步凑近了些,双手非常自然地抓住了男人衬衫的前襟,低头嗅了嗅其手心的糖果。

    葡萄的味道,问起来酸酸甜甜,吃起来么……江户川乱步就着男人的手把糖果吞进了嘴里。

    果然就是这个味道!江户川乱步开心地昂起脑袋,脸上是一副满足的表情。

    嗯,完完全全就是一只被喂食的猫咪。

    男人忍不住又抬手揉了揉头。

    “我是一名大学教师,你可以叫我阿纲,你呢?”

    “大学教师?”江户川眯了眯眼睛,“教什么?”

    “意大利文。”

    虽然回避了问题而提出反问的态度可以说的上是倨傲无礼,但男人并没有计较这个,而是好好地回答了江户川的问题。

    还真是个温柔的男人,的确很符合教师这样的形象。

    “嗯?你会意大利文?”江户川乱步露出相当感兴趣的表情,“说来听听。”

    命令似的语气,十足的任性。

    但显然,温柔的男人对于这种小任性表现得相当无可奈何。

    在微微地思索了一阵之后,男人开口了。

    “Ti amo

    Stefano Benni

    Io ti amo

    E se non ti basta

    Rubero/ le telle al cielo

    Per farne ghirlanda

    ……”

    在展现语言之美的时候,显然诗歌是最合适的选择。男人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韵调,像是一曲钢琴和大提琴的合奏。

    诗歌并不算太长,当最后一句缱绻的音调落下时,像猫一样的少年歪了歪脑袋,无辜而纯真地开了口——

    “你是在向我求爱吗?”

    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你的意大利语讲的非常流畅而且几乎没有口音,这不是在短时间内多加练习就能够做到的。这说明了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曾生活在意大利语的环境之中。听说意大利人都喜欢浪漫,一见钟情是他们最喜欢的爱情模式。”

    “所以,你是在向我求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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