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两人先前都已受伤,但薛洋伤情更重,宋岚一招一式沉稳有力,薛洋几乎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宋岚似乎不急着要他的命,在薛洋身上留下的创口角度刁钻凶狠却又不伤在要害,总给他留有一口气,泄愤似的故意要他活得久一点,以此承受更多活人才能感受到的疼痛。
可即便宋岚不着急,薛洋也是打不过宋岚的,有晓星尘在,他既说不出攻心的话,也不可能再用尸毒粉了。气恼也好无助也好,技不如人是事实,舍弃那些歪门阴招,他确实没办法反败为胜。
时间越长,薛洋劣势越明显,宋岚眼中恨意不减,反而因为蒸腾的血腥气被激得杀意更甚,长剑越来越逼近各处命门,薛洋也躲得越来越艰难。
从天空到大地,全部被淹没在无穷无尽的雨幕中。
薛洋勉强逃过夺命的一剑,拂雪没能刺中他胸膛而贴着腋下入地,他在地上滚几圈跳将起来,四肢后背仍然挨下几剑,鲜血顺着雨水在脚下蜿蜒淋漓一地。
豆大的雨点兜头盖脸砸下来,视线都被模糊,道长静立原处还是没有撑伞。
薛洋心急如焚却自顾不暇,被宋岚一掌击中,弯腰几欲呕血,又在见到那抹白衣时生生忍住,把痛苦的闷哼憋回腹中。
这不该是晓星尘应有的人生,薛洋忽然想到。
晓星尘这样的人,本该、本该活得更好,比谁都快活潇洒,比谁都受人敬仰,比谁都亮丽风光,而不是龟缩一隅,为薛洋这种人提心吊胆,还受风吹雨打。
晓星尘如今的狼狈落魄,都是因为薛洋。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
腹部中了一剑,薛洋后退阻止剑入得更深,在漫天大雨中抬起头抹了把脸,提气再入战场。
或许让晓星尘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宋岚是来带道长走的吗?道长说他回不了头,那如果薛洋死了呢?如果薛洋死了,道长是不是就没有负担了?
肩胛骨被穿透,薛洋表情冰冷,一剑刺中宋岚侧腰。
晓星尘若能回去固然是天下之大幸,或许晓星尘自己也会感到庆幸,可只要薛洋活着,他就不会放手,他也不可能为了让晓星尘回去就自我了断。
薛洋想活着,他还想和道长一起活——是同塌而眠、共桶沐浴的那种一起。
哈,这么贪婪的人,本就不配被眷顾,死也活该了。
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雨声肆虐,连兵器碰撞和喘息声都被大雨吞没大半。
忽然有重物摔散了地上的积水,薛洋被击翻在地,身下的泥水顷刻间被染红。他已是强弩之末,宋岚的剑指着心口刺过来,他也躲不开,只能用尽力气转过头去看晓星尘,动动嘴唇,无声地唤了一句:“道长……”
左胸传来闷痛,薛洋保持着仰头的动作,痴痴地看着道长。
时至今日,他什么都不想了,不再想方设法活下去,也不打算垂死挣扎。他有很多话没有说,有很多事没有做,担心道长没了他会难过,又释然道长没了他就可以过回正常的生活……
脑子里好像很乱,又好像很空,有很多遗憾,又仿佛已经圆满。是非对错他从来不考虑,平安团圆他也已不再奢求,只想再看道长一眼,再多看一眼。
宋岚也在看晓星尘。他看到两人缠斗这么久,晓星尘始终没有挪动过位置,薛洋一次次被击倒,他也如松挺立,沉默着不再求情,仿佛无动于衷。
可宋岚同样也看到,看到无动于衷的晓星尘脸上,绷带早已晕染出两个可怖的深色血洞,雨这么大这么急,都冲不淡他脸颊上汩汩而流的鲜血,汇集到下颌,连他的衣领都变了色。
他这么安静,安静得现场仿佛没了这个人;可他又这么悲伤,悲伤得无人不动容。
昔日仇敌已经被压在剑下,拂雪只要再进一寸就能要人性命,可是宋岚已经下不去手。
他用着晓星尘的眼睛,看到晓星尘无言的痛,又看到了薛洋无声的、晓星尘无法得知的呼唤,执剑的手便只能颤抖。
他恨,恨薛洋残忍,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也恨晓星尘仁慈,恨得想耳提面命让他回头,更恨自己优柔,竟犹豫一瞬便再狠不下心。
已经无法下手。
胸口被剑气压制的钝痛阵阵发作,更深入的痛苦却没有,意料中瞬间毙命的黑暗也迟迟没有到来。被注视的晓星尘始终没有动,如果不是雨下不停,薛洋甚至要以为是时间静止了。他察觉异样,慢慢转回头困惑又冷静地看着宋岚。
宋岚自始至终没看薛洋一眼,他把视线从晓星尘身上收回,闭了闭眼,咬牙抽剑,再往下狠刺过去。剑身擦着薛洋的耳朵插入地里,又被猛地拔出。宋岚调转方向,疯狂舞剑屠戮着路旁的灌木杂草,地上瞬间一片狼籍。
暴怒的黑衣道长狂乱地挥舞利剑,在某一瞬间回过头来,剑指薛洋,目露凶光,压抑而愤怒地吼出一声:“滚!”
薛洋从他剑下爬出来,毫不犹豫奔向晓星尘。
宋岚已无法面对,只能怒吼着重新拿无知无觉的草木泄愤,直砍得碎屑翻飞。
晓星尘微微抬头向着突然停歇的战场,承受着宋岚的悲愤和薛洋的期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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