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不欢而散, 这次梵境焰也生气, 干脆天天出门逛街打猎赏风看景，不呆在宫里。
女皇陛下也生气, 认为小女儿太不孝顺, 不懂她的心。
悦悦着急，担心她们两个越闹越僵，就在一个上午专门堵在梵境焰出门之前来到太初宫。
“阿娘想要联姻, 武家的儿郎不大好, 女儿却是有几个好的, 让她们嫁给宗室, 如何？”
梵境焰眉头一皱，“可行, 却很难。”
“阿娘不会满足, 武家的女儿，她肯定想要嫁到三哥和四哥家。三哥和四哥就算现在同意，也肯定是严加防范。而阿娘开了先例，太后变女皇，如果不想办法, 以后的皇后估计都想要做皇帝, 对民间的女子也有所影响, 朝臣们肯定会想办法遏制这股风气。”
悦悦心头一跳。她自然知道，这就是以后的唐朝，以后的历朝历代的君臣都严加防范“外戚干政”、“后宫干政”，对女子的行动自由施加压力的原因之一。
“那, 太子之位，你的预想，是谁？”
阿娘是肯定会妥协的，悦悦怕的是阿娘又要立三哥为太子，三哥他……悦悦只要一想起三哥在历史上的名声，就胸闷气闷。
可是梵境焰的回答却是毫不犹豫，“三哥。”
三哥更好控制。
这也是当年阿娘一力要把二哥贬走，扶持三哥做太子，做皇帝的原因。
悦悦眼睛瞪大，试图挽回，“可以立四哥吗？”
梵境焰摇头，“暂时不行。朝臣们肯定想要稳定，在这个时候要求立四哥为太子就是逼着阿娘还政的意思，他们不会去做的。顶多……”
顶多等将来阿娘百年后，再把三哥赶下来扶持四哥上位。
脑袋里“轰”的一声，悦悦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汉家君臣都等吕后去世后才动手。
避其锋芒，以最小的代价，最大的胜算，夺回权利。
政治真难。安阳公主李悦悦觉得她真的不是这块料，一时想不出来其他的好主意，干脆和小妹妹一起出门去打猎。
女皇陛下得知两个女儿一起出宫玩去了，气的直按眉心。
上官婉儿知机地上前，轻轻地给女皇揉按头部。
“还是婉儿好。”女皇陛下觉得舒服一些了，不无感叹，“这两个越来越会气我。”
上官婉儿笑笑，“那是两位公主知道陛下疼她们。”
女皇陛下一下子笑出来。
起身出来宫殿散步，边走边说，“她们两个啊，打一出生，就是千宠万宠，先皇和我都想着公主不比皇子，就该好好宠。”
“她们的哥哥们也疼她们，梵境焰更是几乎是先皇一手养大，打小儿就和一般的小娘子不一样，悦悦还好一些，虽然很有想法，可也很有女儿家的样子。但是梵境焰啊，她就是有一股子冲劲儿和勇气。先皇……”
先皇常常感叹，几个孩子里，梵境焰最像太宗皇帝。女皇把话儿咽下，望着秋日里盛开的菊花沉默。
上官婉儿安静地做个好听众，此时自然是不敢打扰她的沉思。
…………
武家。
安平王武攸绪的府上，聚集了一伙武家的人。
武承嗣的儿子们，武三思的儿子们，包括武攸绪自己的儿子，武家其他的族人，比如堂侄武懿宗，族弟武攸暨。
武懿宗，河内郡王，祖父武士逸乃是女皇的伯父，其人性情残暴，善于诬陷别人，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凶名在外，加之其身材短小，腰背弯曲，相貌丑陋，为时人所不齿，时间久了性情扭曲，如今靠着姑母女皇的提拔步步升官进爵，尊荣无比，更是嚣张跋扈，肆无忌惮。
其他人都对安平王武攸绪要辞官归隐的想法想反对，却又不敢，只有他，反应最为激烈。
“三叔你这一走了，剩下我们，怎么办？将来你想回来给我们收尸，也找不到。”
安平王武攸绪冷冷地看他一眼，“既然知道下场，就要知道收敛。”
武懿宗不忿，却是不敢再言。
武攸暨，如今在禁宫千牛卫任职，为人老实，性格谨慎谦退，发现族兄心意已决，突然开了口，“离开也好，族弟，也想回山西老家。”
他这话一出，可谓是说到了其他人的心肠。
回去老家，再怎么着，有女皇陛下在，他们也可以过得很好，还没有在长安的这种朝不保夕，担惊受怕。
一时间不光是族人意动，就连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儿子们也是意动。
安宁公主，太可怕了。
安平王武攸绪环视一圈儿，一声长叹。
“我意已决，自去归隐山林，修道修身。你们若是又要想要回老家的，现在说出来，我明儿和陛下一起提起。”
“……想留在长安的，以后不管有什么后果，不要后悔吧。”
“三叔--”武懿宗大喊一声，实在不敢相信三叔真的撒手不管他们了，“三叔你自己要舍下荣华富贵去深山老林种地，你能种的安心？”
“安心。”
武攸绪回答的毫不犹豫，他对这个堂侄早就有不满，“既然叫一声‘三叔’，三叔就提醒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生死无怨。”
淡漠却又似乎充满“道”的声音掷地有声，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
武崇训，武三思的次子，文人性情懦弱却又执拗，但是极为孝顺其父，他放不下父亲被杀一事，发现如今一大家子的主心骨三叔武攸绪转身就要离开，忍不住站出来。
“三叔，大伯和阿耶的死，不管了吗？”
武崇训眼睛发红，一副要去找安宁公主报仇的样子，屋子里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武承嗣的儿武延基，武延秀等人是直接蹦起来。
安宁公主如入无人之境地闯进来，手起刀落的时候，他们当时都在，到现在夜里还会做噩梦梦到安宁公主提着刀站在血泊里的样子，哪来的勇气去报仇？
武延基颤抖这手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武攸绪瞧着武家子弟不成器的样子，心里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气。
“你阿耶设计杀了韩王李元嘉和鲁王李灵夔等人，还有越王李贞、琅邪王李冲等人，并尽杀其党羽，他们要找谁报仇？”
武崇训不服，试图为自己阿耶辩解“他们是要造反，不该杀吗？”想起坊间人议论他们武家人的话，说不出来。
武攸绪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屋子。
四十岁不到的人，却又着七八十岁之人的老成和稳重，其一心向道的心性曾让至交好友们赞叹不已。
进了长安后面对近在咫尺似乎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他也曾经动心，或许有一段时间的迷失吧，如今却是彻底顿悟。
“陛下，臣请辞官归隐田园，终南山种地修道。”
女皇陛下微微惊讶，“攸绪何以有此念头？”
武攸绪是她几个侄子里面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个，也是她准备和小女儿提议的和亲人选，不管孙辈是娶还是嫁，小女儿应该都不会反对，缘何突然要辞官？
就听武攸绪缓缓说道：“侄儿本性情淡泊，恬淡寡欲，不喜为官。年少之时就曾立下志向做陶渊明一样的隐士，可是侄儿舍不得离开繁华世界，舍不得离开父母亲人。”
父母死后，在流放之地护着一家人坚持下来。
“此次回来长安，侄儿感激陛下的恩德，但是侄儿天性如此，实在做不来官，还是喜欢修道种田。”
作者有话要说：武攸绪，历史上后来确实是辞官归隐了，武家最后被清算的时候，免于一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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