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任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打扰到了什么, 又连忙背过身去, 连声道:“殿下恕罪, 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您继续您继续……哎不是,您先等会儿再继续啊。”
许景明简直要被他气乐了:“讨打是不是?转过来, 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外边儿去。”
“有事儿有事儿,”俞任又忙转了过来,“殿下,外头有个小厮要来求见沈公子,他说他主子叫烟儿, 在外面求沈公子救命呢。”
沈宁一惊:“烟儿哥哥他怎么了吗?”
许景明看他这幅紧张的样子, 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但面上不显, 只问他:“你认识?”
沈宁点点头:“认识, 小宁昨天跟您提起过的。”
……哦,我想起来了。
是你那天专门要买糖葫芦给他吃的那个人吧。
许景明其实不太想见那个小厮,但看沈宁一脸紧张的样子, 也知道在这种地方能有个朋友算是不容易了, 不想平白惹他心里头惦记,只能点点头让俞任把人放进来。
南苑里那些真正被抄了家没了奴籍发配进来的罪臣之后都配有一个小厮,明面上说是服侍,但也是监视。由于后者才是小厮的主要任务, 两人单独相处时多半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也有例外,像拾叁这样为了自个儿主子不管不顾来闯荆文小榭的,多半是真有些相互扶持的情意在的。
许景明却不置可否,毕竟再有什么情意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倒是觉得他扰了自己的事儿就挺招人烦的。
那个拾叁也是个人精,见许景明面色不虞连忙告了声罪,也不多扯旁的,只说他家主子高烧不退,求沈公子给想想法子。
许景明不耐烦:“高烧不退去找郎中啊,来求沈公子干什么?沈公子会医术的不成”
沈宁忙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央求:“殿下,您让小宁去看看吧。”
“他发烧你去看有什么用……”许景明皱着眉,到底还是不想让他担心,转头吩咐俞任,“去,回府去请孟大夫来看看。”
拾叁心下大定,连忙谢了恩,又道主子那边没有人照顾,他得赶紧回去。
许景明巴不得他快点走,摆摆手让他赶紧出出去了。
沈宁还是一脸担心的模样,有点想跟着过去看看。
许景明心里不大乐意:“你又不会给他看病,过去做什么?再过了病气,当心自个儿也难受。”
沈宁垂着眸子,可还是小声求着:“小宁担心,您让小宁过去看一眼吧……就一眼,小宁绝对不耽搁,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这小孩儿少有这么坚持的时候,许景明皱着眉看了看他,到底还是不舍得在这种小事上惹他心里不痛快,又只得无奈地转了口:“罢了,你担心就去看看吧……只是不许靠太近了,别也过了病气。”
沈宁忙点头,立时起了身,往外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殿下您去吗?”
“我去算什么,你自个儿去就成。”
许景明摆摆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嘱咐他,“实在不放心,你就等孟大夫给他看过之后再回来也行。他那里要是缺人手照顾,我一会儿拨两个跟着你过去,只一件——不许你亲自动手。”
许景明说着又点了两个在门外侍立的小厮,吩咐他们跟着去。
那两个小厮连忙领了命,跟着沈宁往后院走。
许景明虽然是吩咐的他们去搭把手,可靖王府里出来的人,就算是下人也比他们金贵,哪儿能让他们真照顾一个伶人去。沈宁只当许景明是不放心自己单独出来,怕自己又找机会跑了才让人跟着自己,也没有多推辞。
没想到刚进了烟儿的屋,那两个人就打水的打水开窗的开窗,唬得拾叁连忙拦着:“不敢劳烦两位大人,这些事我来就好,您二位坐下歇歇吧。”
一个小厮正在开窗子,侧身躲了一下:“无妨,你去看顾着你主子吧,府里规矩严,我不好近他身的——今天这风暖和,还是开着窗吧,过过风总比闷着好。”
拾叁搭不上手,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沈宁:“沈公子,这怎么好让他们动手啊……”
沈宁从刚才看到烟儿额上敷着帕子还烧得脸上通红的就慌了,也顾不上能不能让他们动手了,只着急地问:“这是怎么了啊?烟儿哥哥怎么烧成这样了?”
拾叁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没受什么罪,叹了口气委婉地解释:“前儿有个大人家里有喜事,点名让烟儿去唱曲儿,管事就让他去了……你也知道,他父亲原先是在御史台任职的,实实在在得罪过不少人,先前就陆陆续续总有人来寻了他去折磨出气,见了他个个跟见了死敌似的,前儿那家估计也是。”
他们这样的身份,有些话实在不能说太多,再加上靖王府的小厮还在屋里忙活着,可保不齐哪一个听见了,记住了一两句什么,传到南苑的管事那里,到最后受罪的只怕还是烟儿。
拾叁强忍着悲愤,只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直接拿鞭子往死里打的,抬回来的时候人早就晕过去了,浑身没一处好地儿……昨儿就烧起来了,可管事只给了一副药,吃了也不见好,摆明了是不想再管了。”
沈宁这才注意到烟儿露在外边的手背上都有两道鞭痕。
是真的没一处好地儿。
这样的伤沈宁之前其实也没少见过,只是最近被许景明养得舒舒服服的,再看这样惨烈的伤痕都看不得了,惊吓之余,心里竟多了几分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愤恨。
“就算有仇不是烟儿哥哥结的仇,凭什么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沈宁眼圈儿都逼红了,一时间只觉得世道不公,“凭什么啊?烟儿哥哥又没有惹到他,凭什么啊?”
沈宁说着就要往外走,拾叁忙拉住他,心惊胆战的问他:“你做什么去?”
沈宁死死地咬着牙,又急又气,声音都在发抖:“他们欺负人,我要去找殿下做主。”
拾叁吓得要捂他的嘴,又不敢真的上手,只能拉住他的衣裳低声劝:“你冷静些,咱们是些什么身份,那些人又是个什么身份?靖王殿下就算再宠着你,能为了替一个伶人出头就去发落了他们吗?”
沈宁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里突然有些发凉。
这话说得没有错,理原本也是这个理,可就这么说出来,沈宁心里头听着还是觉得难过。
他知道这样不对,殿下已经对他很好了,他不能这样不识好歹又得寸进尺,那样会让殿下觉得他很不乖。
他不能这样的。
拾叁见他冷静下来了,又低声劝他:“我知道你是想帮忙,可这种事……说到底都是个人造化,咱们根本没法儿帮忙。”
沈宁抿着唇,闭着眼点了点头。
他知道的。
这些道理,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们这样的人,原本就是各有命数,挣脱不得的。自己不过是被殿下带在身边宠了几天,竟就生出了些不平之气。
他又凭什么呢?
拾叁压着声音:“好了,想通些就好了,何必自苦呢?靖王殿下现在既然对你上心,那你就好好地跟着他,听话些,总能少受些罪的。”
拾叁顿了顿,又道:“烟儿前几天就想让我想法子把这话带给你了。他见管事和靖王殿下的小厮都出去找人,就知道你准是又逃了一回,心里着急,可又跟你见不着面,没法劝你……你听话些,别再往外跑了罢,要是真惹恼了靖王殿下,谁也救不得你了。”
沈宁没想到自己逃跑那事已经被烟儿知道了,但他也确实不准备要跑了,就乖乖点了点头:“你放心,也让烟儿哥哥放心,我不跑了,等烟儿哥哥醒过来你就告诉他,一定让他放心。”
往常几次沈宁被抓回来都会被罚个半死,可每次烟儿过去看他的时候,他伤还没好就惦记着要再往外跑,好容易这回改了口,拾叁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相信他是认真的了,心里稍稍放心了些,点点头安慰他:“好,等烟儿醒了我就告诉他。”
沈宁低着头,看着烟儿身上的伤就害怕:“打得这么重,还在发烧,烟儿哥哥真的能……”
后面的话沈宁实在不敢说了,眼泪打转。
拾叁实在不会哄人,况且他心里也是真没底,毕竟人已经烧了一天了,能不能救回来实在两说。
跟过来的小厮机灵,瞧出来他们心里担心,忙笑着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沈公子别担心,殿下已经吩咐人去孟大夫了。他常年为后院里的夫人公子们诊治,医术高明,定能把这位公子治好的。”
另一个小厮正端着一盆水进来,也跟着一边劝着沈宁一边边把水递给了拾叁,“井里的水还凉些,你去替你主子换条湿帕子吧。”
拾叁忙敛了心绪,道了声谢接过去。
沈宁想再靠近些看看,被那个小厮拦了一下:“公子别挨得太近了,当心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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