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许景明昨天惹了事儿,今天早晨被叫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肯定要在御书房待上半天,怕那小孩儿再傻乎乎地等着自己回去,早早地就派人告诉沈宁别等自己先用早膳,没想到安排好了别人,只剩下自己还饿着肚子。
他实在不想在宫里吃,又莫名觉得让那小孩儿知道自己转悠一圈居然没地方吃饭有点尴尬,正边走边想着自己该去哪儿吃顿饭,再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到了悦春楼的门口。
许景明回身想走,但连马带人和几个随从早就被大早晨还很敬业地出来揽客的姑娘们围住了。
许景明开始头疼,看向俞任的时候,正好从他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震惊。
哦,看起来还带了点儿谴责。
俞任跟了他这么多年了,知道自家殿下的性子,虽然是真的风流成性,但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喜欢,失去兴趣前从来不同时招惹旁人的。
昨天还好好的带着那个沈宁出去玩儿呢,下午才带着人从外城回来,甚至今天早晨还怕他饿着让人回去传话,这才过了多一会儿,突然就不想搭理人家了?
许景明觉得自己有点解释不清,想走又走不掉,只好被几个姑娘们半推半拥地带到了雅间里。
早晨还没睡的姑娘们多半是些还没接客的淸倌儿,或者是些不太成体统的二三流妓子,相貌才情算不上出挑,老鸨怕她们伺候不好,急急忙忙地让人把睡下的那些姑娘们全叫了起来。
都为了自己把人叫醒了,许景明觉得自己再走就更不合适了。
也是有点图新鲜,许景明半推半就地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靖王殿下也算是悦春楼的常客,老鸨知道他们这种天潢贵胄的规矩,叫来的都是尚未梳拢的花娘,齐齐地站了一排,清纯艳丽花枝招展的也算各有千秋。
只是许景明见惯了这些,反倒有些兴致缺缺的,随手点了两个人留下,就十分不耐烦地把其他人都赶走了。
但俞任留下没动。
许景明有些意外:“你怎么了?有事儿”
“殿下昨天答应了沈公子要陪他试衣裳的。”俞任面无表情地提醒他,“还说要给他挑个玉坠子。”
许景明被他气笑了,“我这现在……不是,他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怎么的?我就是在这儿玩会儿,你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俞任依旧面无表情:“属下知错,但您确实答应了。”
许景明大觉扫兴,偏这事儿他也有点心虚,况且他也是从小跟着自己长起来的奶哥哥,哪儿能为这点事就发落了他,只好妥协道,“行行行,你回府传膳,我吃完就回去,成不成?”
那两个留下的姑娘看着离开的俞任面面相觑:“爷,您这小厮怎么还……”
带过兵的人大多护短,俞任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人,还轮不上别人说嘴。他摆摆手:“家里夫人管得严,不干你们的事,别多嘴。”
那两个姑娘忙应是,只在心里不住地犯嘀咕。
方才明明听那个小厮说的是“公子”,想来是个娈童一类的人,怎么就成了“夫人”了?
俞任像是真防着他被外边儿的狐狸精勾走了魂一样,一顿早膳准备得特别快。许景明连首曲子都没听完,那边都已经摆了桌了。
许景明头疼:“不是,你跟我说,你到底收了那小孩儿多少好处,我翻倍给你行吗?”
“殿下明鉴,就是沈公子给,属下也不敢乱收啊,”
俞任一边利索地给他换了茶,一边解释,“不是收了好处,就是……属下觉得,沈公子比您之前收的姑娘公子们都安分,也都……咳,属下斗胆说一句,也更懂事,不给您招事儿。”
“那倒是,他是挺听话的。”许景明低头笑了笑,“行了行了,我就是想找地方吃顿饭……一会儿就回去。”
俞任撇了撇嘴:“您来吃饭,那点什么姑娘啊。”
“惯的你是吧,一句一句的还没完没了了?”许景明佯怒,“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真觉得我不敢发落你呢?”
俞任从小是和他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深厚,也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并不害怕,只笑着告了声罪,道:“属下是担心您一身脂粉味儿,再惹得人家小公子心里不舒坦。”
“他还能知道心里不舒坦……罢了罢了,你们俩先出去吧。”许景明示意俞任给她们俩赏了些碎银子,把人打发了出去,这才无奈地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到这种地方只点菜不点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有什么毛病呢。”
“那不是这话,殿下。”俞任毫不留情地补刀,“您也没点菜啊,只是来这儿借个地儿吃饭而已。”
许景明觉得自己这样更像有毛病的了。
“那我来这儿图什么呢,”许景明无奈,“真是……我他娘的好好的,来这儿干什么。”
虽然只在里面待了一顿饭的功夫,但身上染上点儿脂粉味儿是肯定的。
不太浓,但挨近了肯定能闻见。
靖王殿下在秦楼楚馆里放荡了多少年,头一次为着身上这点儿风流味儿发愁。
不仅发愁,还有点偷腥过后的心虚。
“我身上味儿不大吧?”许景明闻了闻袖口,“我觉得还行……不细闻应该闻不出来吧。”
“可能不太行,殿下。”俞任有一说一,“属下站在这儿都能闻见。”
许景明头疼:“那怎么办……算了算了,我回府把这衣裳换了吧。”
俞任又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可是您无缘无故地回府换衣裳,沈公子肯定更怀疑啊。”
“他能怀疑什么,一小孩儿,懂什么……”许景明想了想,“那这样,前天让绣房给他做的衣裳做出来没有,我顺道给他拿回去。”
俞任为难地挠挠头,总觉得自己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之后自家殿下会把自己踹去看马场。
“可……属下刚才回府取早膳的时候,已经让人把那几套衣裳都送过去了。”
许景明:“……”
你他娘的。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勤快呢。
许景明脸色板得像上坟,只想把他踹去刷马厩。
俞任及时开口:“但是您之前说要给沈公子选的玉坠子还没送过去呢。”
许景明脸色稍霁。
还好,还好。
悬崖勒马,虎口脱生。
找好了理由,许景明心里顿时一松,不紧不慢地换了衣裳,还很悠闲地去库房里挑挑捡捡了好半天挑了两块玉佩,这才打算回南苑。
俞任看了看日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都可以顺便把午膳一块儿捎带过去了。
换了常服的许景明一身轻松,心里也踏实,觉得现在已经没有自己应付不来的事儿了,也不让俞任跟着,自己进了荆文小榭,还转身关上了内室的门。
许景明再转过身的时候,正好和沈宁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明明也没有什么,可许景明心里发虚,硬是在其中看出了满满的控诉和委屈。
……刚才还信心满满的靖王殿下突然又有那么一点心虚。
“我刚才回府了一趟,是去挑玉佩了。”
许景明不等他说话,先举着手里的东西开了口,“顺便换了衣裳,没别的事儿。”
许景明说完,又有点想扇自己两巴掌。
艹,这他娘的说的叫什么话。
还不如全一口气儿秃噜出来呢。
好在沈宁并不知道他这一上午的具体行程,只是听回来传话的人说靖王殿下又被叫进御书房了,担惊受怕了好半天,现在看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心里才踏实了下来。
他不知就里,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昨天无意间闹得动静太大了,觑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问:“殿下,他们说您被皇上传到御书房去了,是……是因为小宁吗?”
“啊——不是啊。”许景明蒙了一下,立马反应了过来,接话接得无比迅速,“嗨,没什么事儿,甭担心。”
靖王殿下早朝后被叫到御书房是日常保留节目,就连他自个儿都习惯了,一时间居然没能理解这小孩儿这么紧张的原因,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解释了几句:“就是昨天和我那个侧妃闹得有点僵,人家娘家人告……诶等会儿,你这是怎么的?在担心我?”
可能是太久没有被人这么担心过了,许景明反应了一会儿才觉出来,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他是今上嫡亲的兄弟,手里又握着兵权,别说被叫去御书房这种小事儿了,就是一把火烧了那间御书房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估计别人也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以前的姑娘公子们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嘘寒问暖的有,心疼他身上的伤的也有,但是担心他被皇上怎么着的……这还真是头一回。
要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的也就罢了,可这小孩儿眼底一片真切,半分虚假都不掺的。
许景明心里不知是熨帖还是无奈。
他摇摇头,看了看那小孩儿,发现那小孩儿也在看着他。
差点儿对视上的时候,沈宁慌忙就低了头,许景明只看到他脸色微微有点泛红。
然后就看这小孩儿轻轻的,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啊……有,有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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