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妇人。
“吕妈妈?”这回,连潘夫人都惊住了。
这吕妈妈和唤雪听雨二人不一样,她是娆儿的乳母,虽说打娆儿出生开始她就侍奉在府内,但,她却没有卖身给潘家。所以,潘家落难,她并不在受牵连的名单中。
若她没记错的话,潘家罹难后,她该是被接回家去颐养天年了。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傅公子是如何找得到她人,且说服了吕家人,让她跟过来的?
吕妈妈头发灰白,精神倒是不错。其实比起在家住着,遭几个儿媳的嫌弃和白眼,她更愿意伺候在夫人和小姐身边。
从前她在潘家做事,既有体面又有钱,家中儿子儿媳无不巴结奉承她。她以为,他们当真是孝顺的。
可自从潘家出事后,那些所谓的孝顺就忽然不见了,且一个个连场面功夫都不愿做。甚至她一个儿媳还说,她曾是罪臣家奴,日后是要给他们带去麻烦的,若她真疼几个儿孙,希望她一个人住乡下去。
住去乡下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这几个儿子失望至极。
本来她都打算收拾包袱离开了,而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人寻上门来。听了那人说的话后,她毅然决然选择跟着过来。
她就当从没生过那几个,余生就打算继续跟在夫人和小姐身边了。
日后若小姐生了孩子,她就给小姐带孩子。
吕妈妈对潘娆来说,是极重要的人。在潘娆才两三岁的时候,潘母曾随潘父放过外任,当时因潘父外放的地方比较贫瘠,环境不太好,没舍得带几个孩子在身边。
所以,在潘娆小的时候,其实一直是这个吕妈妈陪着的。
潘娆长到如今十六岁,除了这几个月外,其余时间,几乎可以说是一刻也没离开过乳母。所以,当看到唤雪听雨二人的时候,她虽感动,却也还好,反正没到感动得流泪的地步。
但见到吕妈妈后,她鼻头一酸,就不争气的哭了。
这么多人看着,她觉得丢人,只把脸埋在吕妈妈胸口,不肯让人瞧见她落泪。
傅世安静默立在一旁,瞧见妻子这副模样,他微微颔首,唇角也不自觉挑起一抹笑来。
而一旁潘夫人,却朝傅世安这边望来一眼。
傅世安是个很敏感的人,又是自小习武,敏锐力洞察力不是一般的强。潘夫人才望来,他便也探了目光过去。
和岳母目光对上后,他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潘夫人含笑道:“你有心了,竟能这般为娆儿着想。”
傅世安恭敬回道:“这些都是小婿应该做的。”
潘夫人:“日后娆娘能有你照拂,我和她爹不管在哪儿,都会十分放心。”
这是潘夫人第一次当着傅世安这个女婿的面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
虽说之前她就觉得女儿日后安安心心跟着这位傅公子比较好,但大多数都是私下里和女儿说,在傅世安面前,她从未说过。但今儿见他为了女儿能这般费心,她想,谢隽来与不来,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就算日后谢隽来了,她想,凭这傅公子能力和手腕,他能让娆儿跟谢隽走吗?
她觉得是不能的。
与其到时候他们夫妻为了一个谢隽而离心,不如此刻她就明确表明立场。她想,这傅公子是聪明人,只要她这个做岳母的认可他,哪怕日后女儿做出些什么会惹恼他的事情来,他该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而不去计较。
同时,她也打算要做些什么去推这小两口一把,不能让他们总是止步不前。
所以,潘夫人对女儿说:“吕妈妈她们赶路过来,想必累极,且让她们先休息休息。你不是说就这两日就要和女婿一起去金陵了吗?既是去办大事的,就好好一起商量商量。你既有这个心,便也要担起这个责任才行。这事你务必要办成,莫要掉以轻心。”
其实,就是想在女儿此刻最感动最容易继续对女婿产生好感的时候,给他们二人一个独处的机会。
傅世安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过来,忙抱手道谢:“那小婿就暂且不打搅岳母了,小婿先带娘子告辞。”
“好,你们去吧。”潘夫人依旧笑容慈爱。
潘娆这会儿情感比较丰富饱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于母亲和丈夫一来一去的话外音,完全没看出来。
离开潘夫人的西厢后,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入了正屋。
傅世安负手缓缓踱步走在前面,潘娆垂头踱莲步跟在后头。傅世安三步一回头,看看妻子在干什么。
回了内室,只夫妻两个在的时候,潘娆非常认真的和他道谢。
道完谢后,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她又沉沉叹息一声,似乎挺无奈的。
“瞧,我又欠了你一回。”
“你我之间,何需算得这么清楚。”傅世安回。
潘娆咬唇,回不上话来。其实,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是真的有被他感动到的。
心里有那么一块小地方,为他而沦陷。
有感动,有愧疚,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暖和甜。
只是这一些,她不会和他说,她也知道不能说。至少,暂时是不能说的。
傅世安目光轻转,继而笑道:“既然大嫂能找上门来,想必是你绣技了得。娆娘若真感动于我找回了吕妈妈,不如绣个荷包作为谢礼送给我吧?”
虽然娘从小教育她说所绣之物不能授于外人,但她觉得此番情况不一样,也不能执拗于娘亲过去的教诲。所以,只略迟疑一瞬功夫,潘娆便笑着答应了。
“好啊。”
既是答应下来,她立即让采荷捧菊去找绸布和绣线来。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潘娆静坐窗边穿针引线,傅世安就陪在她身边,认真看着。
他虽之前见过她的绣物,但,却从没亲眼瞧见过她是怎么手指灵活一针一线把东西绣出来的。
大家闺秀,果然是外面随随便便的一个绣娘不能比的。这么好的她,他自然不会将其示于众人面前,让任何一双肮脏的眼睛都能瞧见她。
傅世安心中自有较量,但一时没说。
既然岳母有心给他制造这个机会,傅世安自会好好把握住。所以,在潘娆认真做着手上绣活的时候,傅世安良好的发挥了“不懂就问”的好学生品质。
在刺绣这一行,潘娆是专业的。所以,不论身边的人问出什么问题,她都能又快又准的答出来。
傅世安善于引导,哪怕是一起呆了一整个下午,也不至于没话说。
上午哭过,下午累过,所以,才吃完晚饭潘娆就困倦得睡着了。
隔日一早出发前夕,潘岁余突然开始闹起小脾气来。
因为这次事情算是比较严重,所以,大房一家三口都打算赴金陵。而这几日潘岁余一直和傅裘一起玩,听傅裘把金陵城描述得多么多么好,潘岁余十分向往,就闹着想要一起去。
之前傅世安没提,是怕岳母舍不得,且也觉得这孩子未必就愿意去。
此番见他有这个想法,傅世安自是要满足他的。
所以,傅世安弯腰抱起潘岁余,温声说:“好,那就一起去。”
傅裘立即拍手:“太好了,我又可以和弟弟一起玩了。”同时冲他眨眼,压低声音倾身过来,“瞧,我说了吧,你只要说,三叔肯定同意。”
傅裘这会儿被他父亲抱着,傅世荣闻声,毫不客气就抬手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下,同时冷着脸暗示他不要话多。
傅家在金陵自也置有宅院,且那边一直都安排有管家护院和丫鬟婆子,就和松阳这边一样。平常傅世安和傅世荣俩兄弟都是常常各地来回跑的,也常在金陵一住就是多日,所以那里自然也需要一个像样的家。
从松阳到金陵,快的话不过两日的车程。等车队抵达金陵城内的傅宅时,已经是次日的黄昏了。
傅裘跟着自己父母回了屋,潘岁余则跟着自己姑父姑姑回屋。
“我晚上要和姑姑和姑父一起睡。”吃完饭后,岁余小朋友鼓足勇气说。
这里的丫鬟婆子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不想和陌生人睡。之前在松阳的时候,他都是和祖母一起睡的。现在祖母不在,他最熟的就是姑姑和姑父了。
所以,才有此不合理的请求。
潘娆也舍不得侄儿,就在她难为情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傅公子说的时候,那边傅世安走了过来。
“好啊。”他答应了下来,同时,将潘岁余从妻子手中接过,轻轻松松就举高高,然后扛他坐在自己肩膀上。
潘岁余兴奋的拍手:“那晚上我们三个一起睡。”又说,“我要睡中间,以前爹爹娘亲在家的时候,我都是睡中间的。”
潘娆刚刚露出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然后瞬间消失。
她才反应过来,若是岁余跟在身边的话,她和傅公子就不能分床了。若是分床,他必会问,说不定还会好奇,明儿再去告诉裘哥儿……
想到这里,潘娆尽量镇定抬眼去看身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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