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隽离开傅宅后,留了几个人下来,静候在傅宅四周,以便随时给他递消息。而之后,他则直接打马去了敦王府在金陵的别院。
敦王太妃于半年前来金陵别院静养,太妃和谢隽的祖母敏卉公主私交甚好。所以,既来了金陵城,谢隽自当要登门拜访。
顺便,他也想让敦王府的人帮他查这傅家三爷的去向。
待找到了人,不管娆妹欠他什么,他来还。同时,傅家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只要他能办得到,他都会选择妥协。
只为求他一纸和离书。
他想,若以日后谢家为傅家靠山这个条件交换,想必这傅三爷不会拒绝。无依无靠的商人难存活,这位傅三爷若是想继续发展傅家生意,必须背倚权贵。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就是这个道理。商人素来唯利是图,他想,这位傅三爷,也不例外。
敦王府的人并不知道谢隽会突然造访,门童把消息报进去后没一会儿,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就小跑着迎了过来。
少年十七八岁模样,生得高瘦清秀,颇有两分女气,却也有身为男儿的阳刚之气。
“谢二哥,你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声,我好安排饭局约几个朋友给你接风啊。”少年是如今的敦王爷的次子,叫朱锦帆,陪着祖母来金陵别院尽孝的。
谢隽和他十分熟悉,并不客气:“想吃饭喝酒,随时都有机会,不差今天一天。”
又问:“太妃老人家呢?我去请个安。”
朱锦帆:“祖母已经知道你来了,正盼着你去呢。走,我带你过去。”
一边说,一边又叨叨:“哼,你一来,祖母可高兴了。本来就嫌弃我,现在眼里更没我这个亲孙儿了。改明儿我去和皇伯爷去求个旨意,让你给我家老太太做孙子,我去给你家老太太做孙子去。”
谢隽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并不接话,只笑笑。
朱锦帆小嘴叭叭叭,一路叭到太妃院子外头还在叭。
“和你做同龄人,可真是惨极了。有你这个天之骄子搁前头比着,还给不给我们这些纨绔子弟活路?依我说,你就不该这么好,这么好做什么?累不累。文能治国武能卫国你累不累?看,像我这样,天天闲云野鹤吃吃喝喝,多舒服啊。人生嘛,就是要懂享乐,这样才快活嘛。”
“到了。”院子门前,谢隽抬手指了指。
他脑袋很疼。
且此番心中很烦躁,并不想听他在耳边叽喳吵闹。
“呃……”朱锦帆看一眼,率先跨进去,“那就走吧。”
又开始继续唠叨:“我倒要看看,祖母一会儿怎么稀罕你。”
谢隽是天子骄子,连皇上都对他偏疼三分,何况别的宗室勋贵。加上敦王太妃和敏卉公主私交好,太妃更是多喜欢谢隽几分。
不过谢隽此番来有正事,并非话家常,说了几句后,就把此来目的和敦王府祖孙说了。
“什么,潘姑娘嫁了人?”朱锦帆怒瞪双眼。
他本是想说几句潘娆的不好的,但想着那潘娆在谢二哥心中地位,也就识趣闭了嘴。
谢隽面色凝重,沉声道:“她非自愿,一切怪我。”又道,“我此来便是带她走的,只是如今需讨那傅公子一纸和离书,她也好走的名正言顺。”
太妃不是谢隽至亲,有些话不好说。所以,也只能不问、不管。
“好,王府里的人,你有需要的话,可随意差遣。”太妃说。
谢隽忙抱手谢恩:“多谢太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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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世安并未离开金陵城,妻子在这里,谢隽也在这里,他不可能真的离开。
并非他想逃,只是怕留在府中等谢隽来,他会怕她选择跟谢隽走。她那么急着报了恩,那么不想欠他什么,若她求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放她走。
又如何舍得她一再求自己。
不想放手,又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逃避。
金陵城最大的酒楼福满楼,此刻傅世安正负手静立于窗边。天一日比一日冷,外面又下起鹅毛飞雪来,傅世安就静静望着窗外,冷眼看着这座城池。
自从她嫁来傅家后,这几日,他每日做有关她的梦,都会梦到些从前不会梦到的东西。
梦里,她本与自己夫妻和鸣,可谢隽却忽然横刀夺爱。
他不知道梦里的一切是预示着什么,还是说,这只是他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不管怎样,他都会竭力避开。
左右谢隽于金陵城内呆不了几日,京中他的人暗中报了消息来说,英国公府老太太敏卉长公主病重,情况危急。想来,就这一二日谢隽便也会得到这个消息。
谢隽素来孝顺,若敏卉长公主病危,他不可能不回去侍疾。
等他走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静立窗边良久后,冷风吹得醒了神,傅世安便把窗户关上了。才折身往里去,就听门外有人“哐哐哐”有节奏扣了三声。
这是暗号,傅世安一听就知道是外面打探消息的人来复命了。
“进来。”他理智又冷静的吐出两个字来,脚下步子没停下,走到屋内火盆边坐下后,这才抬目朝门边走来的人看去,平静问,“谢隽去过傅家了?”
来人抱手弯腰回话道:“回三爷,谢二公子已经去过府上。”
“也和夫人见面了?”傅世安语气依旧淡淡,仿若十分不在意般。问了句后,伸出两只十指修长手背白皙清瘦骨节分明的大手来放在火盆上面取暖。
“是。”那人说,“不过听说是隔着屏风见面的,且当时亲家夫人也陪在一旁。”
对此,傅世安并不意外。
潘夫人从前是朝中重臣贤内助,自是有其深谋远虑在。她老人家心中肯定也明白,如今娆娘跟着他,远比跟在谢隽身边要好太多。
“岳母是知轻重的人,我明白。”傅世安认真说了一句。
略一停顿后,又道:“千万不要小觑了这位谢二爷,他能力手腕,怕是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高。此番他既还在金陵城内,想必是留了人监视着傅宅,你们万事注意着些。”
着重加了一句:“尤其不能让刀疤他们几个在谢隽的人面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是,爷说的这些,属下都明白。”来人恭敬又严肃应了一声后,又请示,问,“接下来,属下等该如何做。”
傅世安又恢复了方才的状似不在意和漫不经心,闻声抬眸扫去一眼,而后淡淡说:“不必做什么,得看那边会做什么。一切见机行事就行。”
“是。”
到了晚上,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下午出去的人又过来了。
这次,神色却十分急切。
“三爷,不好了,那谢二公子动用了整个敦王府的护院和府兵来寻您的下落。眼下,怕是要寻到您的所在之处。眼下,如何是好。”
外面雪已经停了,夜色朦胧,天上几颗星辰若隐若现。
窗户依旧大开,傅世安负手立在窗前,略抬首仰望苍穹。
闻声没有立即回应,过了良久才说:“知道了。”
他既知敦王太妃在金陵静养,又知敦王府素来与英国公府交好,所以,谢隽此举,并不出乎他意料。而对此,他也早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安排几个人,只要不伤及根本,下手越重越好。”沉默良久后,傅世安忽然转身说。
“三爷!”来人忽然跪了下来,惊慌,“这谢公子乃是皇亲贵族之后,若伤了他……”
“你跟在我身边多年,看来还是不够了解我。”傅世安冷冷出声打断,跪在地上的人忽然抬起眼看来,傅世安目光冷摄,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不是让你们重伤谢隽,是让你们重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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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白天见过谢隽,潘娆回了内院,一直静坐窗边不说话。
岁余几次想去找姑姑,都被潘夫人拦下了。
“唤雪听雨,你们带岁余出去玩吧。”
把孙子打发走后,潘夫人亲自端了饭菜朝窗边的女儿走过去。
“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先把饭吃了。”
潘娆看了眼身边案几上摆着的几样清淡小菜,摇摇头:“娘,我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潘夫人知道女儿为了何事没胃口,她索性挨着坐下来,继续说:“正因为谢隽是好人,所以你更不能害了他。事到如今,你我母女二人皆没有退路可走。”
“听说姑爷还要为了你参加来年的乡试,我瞧他日后未必不会有出息。他出身不算好,又疼你怜你,他在傅家又掌权,不会让你受欺负。如今这样的人,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潘娆如今其实纠结的不是跟不跟谢隽走,该说的娘都说了,她都懂。
只是,谢隽越是不肯放手,她越是觉得对他有亏欠。
知女莫若母,潘夫人是看着女儿长大的,自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一针见血的提点:
“娆儿,若想安好,必须有取舍,必要狠得下心。如今对谢隽狠一些,其实也是为了他日后好。彻底断了他念头,请他回京,莫要再说些别的让他误会的话。”
潘娆轻轻吸了口气,侧头来冲母亲笑,答应了:“女儿知道了。”
正要吃饭,外头采荷却突然急匆匆闯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三爷受了很重的伤,被人扛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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