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宁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来没有人, 会用这样的口吻, 质问他的决定,眼前这个愤怒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和他理论一番的女人, 还是他那个乖巧柔顺的妻子吗?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为什么会没有资格?你是我的妻子。”
南荇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脚下撞到了保安放在地上的那个背包上。
背包倒了,袋口松了, 一堆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一个漂亮的手工越剧盔头, 一个信封,还有几样手工编织的围巾、手套。
南荇半蹲了下来,捡起了越剧的盔头,她的手指从柔软的绒球上轻抚而过, 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王奶奶戴着老花镜在修剪绒球的模样。
信封厚厚的,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打开来一看, 整个人都呆住了。
里面是一沓钱, 上面还有银行的手封印鉴。
一万块。
这是什么意思?
她再也顾不得对霍宁辞潜意识的畏惧, 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迎视着霍宁辞的目光:“就算我是你的妻子,那也不是你的附属物, 你怎么能这样不和我招呼一声就赶走我的客人?”
她越想越着急,“你到底对阿妈说了什么?她怎么会给我留钱?又怎么会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我告诉她,你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让她以后不要来骚扰你,”霍宁辞一脸的冷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看见你过得好了就像水蛭一样叮着你吸血。”
“阿妈她不是这种人!”南荇用尽力气、带着哭腔地反驳。
霍宁辞的眉头拧了起来,有点压不住火气了:“小荇,她是怎么样的人,我不关心,我只知道,她不值得你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家暴了这么多年却毫无作为,她不配当一个母亲。”
南荇懵了一瞬。
被她深埋起来的过往,忽然被赤.裸裸地拿了出来,摆在了两个人的中间,她忽然有种被扒光了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有种想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喃喃地问。
“查一查就知道了,”霍宁辞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忍,放软了语气,“你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在,他们再也不可能伤害你,但你也不能心软,对坏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懂吗?”
南荇连连摇头,哽咽着道:“你不懂……阿妈和那个人不一样的……宁辞,你把人心都想得太坏了,阿妈只是来看看我,一定没有其他的想法,她还给我留了钱,你看……不一样的……”
她捏着那一沓钱,心都疼的发抖。
这一定是杨念娣一分一分攒下来的,自己都舍不得用,却省下来要给她。
可她却连一杯水都没招待杨念娣喝,把人从家门口赶走了。
“有什么不一样?她身为你的监护人之一,有责任要保护你,就算她一个人对抗不了陈建,也应该竭尽所能寻求帮助,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难道她不是陈建伤害你的帮凶?”霍宁辞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用你的妇人之仁来为她开脱呢?”
南荇抹了一把眼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被家暴,并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的耻辱。
只有将过去坦荡荡地摆在自己面前,才算是真正从那些阴影中走出来了。她不能让别人这样误会杨念娣。
“不是的,你说错了。”南荇迎视着霍宁辞的目光,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冷静了下来,语声清晰有力,“你天生就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可以掌控很多人的命运,也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难以置信的苦难,你只知道阿妈没有阻止陈建对我的暴力,可你却不知道,在十昭镇,很多女孩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在他们眼里,生出来以后打一打而已,有什么好委屈的?打老婆都是理所当然的。你还不知道,那里要是去报警家暴,只会收到和稀泥的结果,最后还会得到再打一顿就服帖了的报复。在这样一个地方,你让阿妈怎么去求救去保护我?”
霍宁辞愣住了。
“你们生活在大城市里,有规则、有法律、有警察,可是那个小地方,只有氏族和父权,阿妈只能用她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保护我,替我挨打,有一次她的胳膊被打断了,只能咬着牙自己绑了个木板继续干活……”眼泪从南荇脸颊流下,她想起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想起了自己的努力和挣扎,“是,你可以鄙视阿妈的软弱和屈从,可是,你不能这样把帮凶的罪名定给她,你知道吗?我能顺利和陈建划清关系回到南家,是阿妈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她不想让我离开,却还是为了我忍痛放了手,你们都只是这样高高在上地想当然,从来没有身在她的位置,根本无法理解她的苦难。”
霍宁辞有点狼狈。
仔细一想,他收到的报告里,的确只写了陈建的行为,其他并没有调查,刚才看到杨念娣,他本能地因为陈建而产生了厌恶的心情,只想着把所有从前相关的一切都从南荇的记忆里抹去。
是他太片面太霸道了吗?
他沉默了半晌,好半天才道:“好了,算我考虑得欠周到一点,你别哭了。”
“你不是考虑欠周到,你这是根本没有尊重我,”南荇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在你眼里,我的意见都被你忽略了,要不是保安送来了这些东西,你连阿妈来过了都不会让我知道,宁辞,你……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我只是你的附属品而已……”
她后退了一步,飞快地转身往外跑去。
霍宁辞一个箭步抓住了她的胳膊:“小荇,你去哪里?”
“我去找她,你放手,这么大冷天的,她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到了这里,却被你赶走了,她在这个城市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南荇强忍着呜咽,用力地挣脱了霍宁辞的手:“你别拦我,要不然我会更加讨厌你的!”
南荇奋力奔跑,穿过了公园,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车来车往,马路盘旋错综,延伸向远方,看不见尽头。城市那么大,她如此渺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她擦了擦眼泪,分别给关系好的亲朋好友发了消息,让他们帮忙想想办法。
南慕川安慰她,“别担心了,我找人开车分头去马路上找,你赶紧回家去,等着别乱跑。”
“哥,你记得找一找那些天桥、地下通道。”南荇猜测着杨念娣会在哪里落脚。
“好,我知道,”南慕川叮嘱,“你快回家去,外面太冷了。”
南荇胡乱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这边电话刚挂,贺毓然的电话进来了,劈头就让她别着急,“现在是春运高峰,阿姨应该没法马上买到回去的车票,可能会找小旅馆住下,我找几个朋友从你家附近的旅馆开始找。”
“你找最便宜的那种旅馆,”南荇急急地补充,“她没钱,也舍不得住好的。”
“行,你别太担心了,尽力找,多花点功夫总能找到,实在不行找警察叔叔。”贺毓然安慰道,“安州市很安全,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放心吧。”
“那旅馆这里就拜托你了,”南荇感激地道,“我去火车站看看。”
“你一个人?”贺毓然担心地问,“青青马上会过来找你,你等她一起。”
南荇和郁青青在火车站碰了面。已经快八点了,火车站里人还很多,售票处排着长队,两个人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候车大厅需要车票才能进去,她们只能在外面干瞪眼。
南荇灵机一动,去广播室播了广播找人。
分别用家乡话和普通话播了两遍找人公告,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人,看来应该也不在候车室,两个人沮丧地出了广播室,站在了火车站的大广场上。
广场的风呼啸而过,寒风刺骨,南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杯热巧克力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一看,是贺毓然。
“你们俩怎么回事,”贺毓然忍不住责备,“大冷天的,都不知道防寒,出来找人围巾手套都不戴,还在广场上吹风。”
郁青青用手捂着热巧克力,不停地跺脚:“组长,你来得太及时了,我都快冻成冰疙瘩了。”
南荇喝了一大口,带着热意的液体从喉咙滑下,和心底的暖意一起汇聚在胸口,驱散了寒意。她感激地道:“谢谢你,毓然。”
“我朋友都在帮忙找,有消息了会通知我,我不放心你们俩,就过来看看,”贺毓然盯着她看了片刻,关切地问,“和霍宁辞吵架了?”
南荇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又怎么了?总不能是他把你的阿妈赶走了,你才要到处找人吧?”郁青青很生气,自从知道霍宁辞强迫南荇中断实习并且不让她接触时尚圈之后,她对霍宁辞的偶像滤镜就消失了,从崇拜到反感,几乎没有过渡阶段。
“有点误会。”南荇轻声道。
郁青青气得不打一处来:“小荇,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不管有什么误会,他也不能代替你赶人啊,他把你当什么了?叫我说啊,他这种脾气,再有钱没没什么了不起,待在他身边能喘不上气来,太压抑了。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和他掰扯掰扯,过不下去就别过了。”
“青青,你胡说什么!”贺毓然斥责了一声,“劝和不劝分,哪有你这样瞎出主意的。”
郁青青一脸的忿然:“组长,我看你平时挺开明的,怎么也忽然有这种封建观念了?过得不好还要硬凑合在一起,这不是现代的婚姻观。小荇又不是靠着霍宁辞的穷光蛋,她也是大小姐好不好?用得着受这种委屈?”
贺毓然正色道:“我不是封建,吵架的时候最不能感情用事,你这样火上浇油会影响小荇的判断。”
他看向南荇,语声温柔,“小荇,好好和他沟通,他如果是真心爱你,应该会考虑你的感受。但是,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支持你。”
南荇心绪复杂,默默地点了点头。
“走,我们去找个地方暖和一下,”贺毓然往四下看看,又解下了自己的围巾递给南荇,“你捂一下,别冻感冒了。”
“组长,你过分了,”郁青青瞪他,“我也没围巾,你怎么这么厚此薄彼呢?”
“员工拍老板马屁,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贺毓然开玩笑道,“再说了,你脂肪厚,没事,还能撑五分钟。”
郁青青气坏了:“喂,你这是在笑话我胖吗?我才比小荇胖了三斤,就是脸圆了一点好不好?”
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南荇的嘴角微微上扬,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手机震动了几下,南慕川在微信里问她在哪里。
南荇回了一个“火车站广场”,又问他找得怎么样了。
南慕川迟迟没有回复,南荇有点着急,正要打电话过去,郁青青戳了一下她的手臂,努了努嘴。
顺着郁青青示意的方向一看,霍宁辞站在底下车库的出口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南荇鼻子一酸,扭过头去。
“小荇,”霍宁辞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疲惫地道,“她在我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争取双更,跪求评论打点鸡血,给我化身八爪鱼敲键盘的力气!干巴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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