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还很正经的阅读会, 最终在小姐们的欢欢闹闹下变作了轻松和谐的下午茶。
在场的两位绅士宠溺地任由她们变更聚会主题。他俩的书籍被放在身侧,端着茶杯安静地听着女孩子间的可爱话题。而相互交换了爱情理念的三位女士们,在这个夏日的午后, 之间的情谊似乎更加深厚亲密了。
当茶点饮用殆尽, 西垂的落日变作暖橘色, 快乐热闹的一天在此要画上句点。
夏洛蒂早已行过道别礼, 菲利克斯非常绅士地顺势提出送她回家夏洛蒂愉快地接受他的好意, 而瑞贝卡暗自给了自家兄长一个无力的白眼。
大概是在说就一条街的距离而已, 太阳还那么高呢, 某人这般积极究竟图个什么
至少这个隐晦的眼神菲利克斯是这样解读的。
起身送人的时候他回头冲瑞贝卡浅淡地笑了笑, 算是对妹妹眼神的回应。
图谋还能有什么图谋么
一切都不过是礼仪标准, 外加,我乐意而已。
少年陪着女孩子踏过柔软的从草坪, 穿过宽敞的前庭, 终于冲宁静来到了有些喧闹的大街上。
门德尔松家有着一种独特的审美偏好,或许是因为本身犹太人身份的缘故, 他们的居所总是和外界的繁华相隔得很开。如果非要找一个形容,那大概最合适他们的词汇是隐士。
但有意思的是, 尽管他们是低调的, 却并不排斥交流与融合。因此这些天生耀眼的门德尔松们的所在地,总会慢慢地变作某些圈子的中心。
矛盾, 却又那么合理。
正如室外车水马龙, 屋舍内却安宁得像是世外桃源。
回头瞧了眼大宅的门设, 夏洛蒂转身, 有些惬意地听着街道上的车流人声。她双手手指交叠,向下撑了撑指掌和手臂。刚想将手臂上举,舒展一下身子,突然发现自己正临街而立,身边立着一位礼仪考试次次满分的先生。
微微有些脸热的女孩子立马端正了身姿,她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少年。
她返现他双目平视着前方,但嘴边却挂着愉悦的笑容。
行吧,还是没能逃脱菲利克斯的眼睛,看他装着若无其事却还在笑着的样子就知道了。
夏洛蒂轻叹口气,随即放弃挣扎。
她提议一起去走走,少年欣然应允。
一路无话,夕阳在街道上拉长了那一对纤长的影子。
再过响闹的车轮滚动和人声,都无法打碎那双逐渐靠近、并肩前行的男女的宁静氛围。
少年率先发声“夏洛蒂,能一起说话、走路、吃饭就是你的爱情抱歉,我实在无法遏制我的好奇心,毕竟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念,有些”
女孩子立即接话“新奇还是惊讶哈哈,菲利克斯,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曾经的我,也是可以和范妮、瑞贝卡讨论那些爱情小说的对不对”
哑声。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不再开口提问,等着她的解答。
“其实完全不必惊讶的,菲利克斯。书里的也好,剧本里的也罢,那样的爱情尽管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着实吸引人,但我觉得没有饱受考验的平淡爱情也不错
十年如一日,能和一个人永远有话说、有步散、有饭吃,没有厌倦还能在续一个十年、下一个十年
这么想想也觉得真实不可思议,如此反倒是另一种极致的浪漫了。”
夕阳给夏洛蒂带笑的面容镀上一层暖金色。菲利克斯甚至可以看见那些可爱的光芒,在她的发丝间乃至睫羽上跳跃。
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在此刻变得深邃许多,似乎从纯净的天空化作了温柔的大海。
少年隐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越来越清晰。
他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她,恍然间发现她的眉眼已经长开,个子也变得高挑,纵使还有些青涩,但的的确确算得上一位美貌的淑女。
夏洛蒂不再是当年那只翻墙的枣红色小鸡崽了。
尽管她眼中的光芒依旧如初见,但菲利克斯确定,她已经是正处如花年纪的迷人少女了。
“最后一个问题,夏洛蒂霓虹灯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从未听过这个词”
“霓虹灯呀,它就是唉,等等,菲利克斯,你为什么会想起问它”
“我怕我未来的爱情会用这样奇奇怪怪的词汇来为难我,提前做做功课可以吗好了,别笑啦我承认,是那该死的求知欲在作祟可以了吧”
“噗哈哈哈,未来的爱情菲利克斯,放心放心,你的那个她绝对不会有机会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哈哈哈”
“正经点,小姐,别笑啦所以,霓虹灯到底是什么”
少年有些懊恼地停下脚步,他狠狠瞪着那个几乎要笑到捧腹的她,有些破罐破摔。
“我不笑了,先生。霓虹灯它就是,哈哈,就是像星星一样的灯火呀。”
“像、星星一样”
“是的,它们很微小,一串一串的,挂在树上、围栏上甚至是垂在天花板上闪闪烁烁的,像星星一样。身处霓虹灯瀑布下面,看它门随风荡漾,真的很浪漫呢。”
“听起来似乎是把萤火虫系在线上挂起来”
“噗,系萤火虫菲利克斯,天才的想法这样的霓虹灯就不浪漫啦还有,你去哪找一位那么巧手的手艺人,既能保证萤火虫的生命,又能把它们串在线上”
“”
在这个还未通电的时代,电灯还未发明出来的时代,或许霓虹灯真的太过遥远了。
此生,大概只能见到电灯点亮夜晚吧。
夏洛蒂原本心中还有些许惆怅,却因为菲利克斯的萤火虫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她背着手浅笑着看着他,用眼神示意自己到家了。
少年这才从霓虹灯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他有些纳闷,为什么今天散步的路怎么那么短
将德译本的仲夏夜之梦递给少女。他忽然记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夏洛蒂诧异地打开,发现是曾经的那份乐团聘书。
抬手压了压并不存在的礼帽的帽檐,菲利克斯将自己真实的身躯藏在手臂后。
他有些别扭,却依旧郑重地说道“别再忘记你的职责了,我亲爱的小姐,签了合约,就要好好履行它。”
是夜,临睡前,夏洛蒂看着书桌上那本仲夏夜之梦和聘书微微出神。
轻易就失去的东西似乎又那么轻易地就回来了,不真实地就像一场梦一样。
或许它就是一场梦,而菲利克斯,就是实现梦境的小精灵和莎翁笔下的那个爱恶作剧的小精灵完全不一样。
她笑了笑,带着那本书投入柔软的床铺。
今晚,这部喜剧可伴入眠。
仲夏夜之梦序曲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尽管见证着这首曲子从无到有,一行一行地出现在作曲家的五线谱手稿上,夏洛蒂至今还觉得有些像做梦。
是的,就跟梦境一样仿佛眼睛一闭一睁,如梦至醒时,它就安安顺顺整整齐齐地化作菲利克斯笔下可爱的小音符,躺在了谱纸上。
这首序曲完成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问世。
在过去的那个圣诞节上,菲利克斯和范妮用双钢琴的演奏形式,在莱比锡大街的门德尔松大宅里以二重奏完成了它的首次亮相。莫谢莱斯当场为菲利克斯的进步惊奇这个少年像是在创造奇迹一样,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连续写出如此出彩的作品。
有了大师的肯定,仲夏夜之梦序曲在什切青上演似乎就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当然,菲利克斯带去波兰的序曲是管弦乐版本由他亲笔修改,夏洛蒂在乐团中验证过每一小节,确保完全符合作曲家的创作意愿。
今天,夏洛蒂是来给菲利克斯送最终定稿的总谱的。比较某位吹毛求疵的作曲家,在音乐上对完美有着几近病态的偏执。
在走廊上快步行进的少女翻阅着曲谱,确认着这些纸张没有遗漏。
但当一个人低头不看路时,上天总会让他们吃些苦头。
这不
碰纸张顿时从怀中跌落,撒了一地。
“我的曲谱”
“我的演算纸”
两声尖叫伴随着两个人的跌落,带着那些四散分落的纸片,齐齐地回荡在走廊里。
而后同时抬起头,在对方惊愕诧异的眸子里瞧见了彼此。
“抱歉,先生,是我走路时在看曲谱,撞到了您”
“抱歉,小姐,是我走路时还在计算,撞到了您”
同声的歉意再次使得走廊陷入沉默。
夏洛蒂忍不住轻笑出声,而那位梳着偏分短卷发的先生几乎害羞得要将自己埋进脖子间的围巾里。
“我们先捡拾地上的纸张吧”
“嗯好”
夏洛蒂率先身体力行,她发现和自己的乐谱混在一起的纸张里,满满的都写满了数学式子。密密麻麻的罗马数字加上数学符号,令她不由得一阵头晕。
她难道是撞了一位数学教授吗
这般想着,她有些好笑地准备顺手去拾起那张天书。
“小姐,别动我的演算纸是有顺序的,您别动,让我自己来”
对方有些惊恐地快速吩咐道,指着少女手中的那张纸像是被捏住了自己的命脉一般紧张。
夏洛蒂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珠般的词句,惊吓到纸张从手中掉落。她错愕地看着那位先生,发现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得救了一般。
少女眨了眨眼,而那位年轻的绅士松落的围巾里的脖子瞬间就红了。
他想起自己方才的话,顿时一阵手足无措的慌乱,最后干脆拿起手里仅存的纸张,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对不起”
歉疚宛若蚊声。
纯情羞怯可爱到这种地步的男士,夏洛蒂表示真的是头一次见。
她随即回答说“没关系的,先生,我的曲谱也是有顺序的要不我们各捡各的”
对方唯唯诺诺地说了声好,开始低着头捡自己的东西。
夏洛蒂快速收捡了所有的谱子,发现对方真的在一张一张按着顺序跳着捡。
他小心翼翼把曲谱和写着公式的纸张划分开来的动作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少女笑着看着这位先生的背影,她突然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正摆着一本摊开了封页的书。
好奇心使然,夏洛蒂弯腰捡起了它。
disquisitiones arithticae
竟然是1801年版的“数学王子”高斯所著的算术研究。
夏洛蒂随意翻了翻,当即就被里面那些星罗密布的拉丁文劝退了。
在这个时代有兴趣看这本书的,不是数学爱好者就是数学研究者从书页里随处可见的阅读笔迹来看,这位先生一定是两者兼具。
毕竟这本书在现在,还是少有人可以看得懂的理论尽管在现代,任何一个学过中学普通代数的人都可以理解,但它毕竟不是个数学的初学者们看的。
少女发现,这本书尽管处处都透露着经常使用的痕迹,但它却被保存的非常好。
它的使用者一定十分爱惜。。
准备阖上书本还给那位先生,夏洛蒂无意间瞥到了扉页上的签名。
gejeune dirichet。
她怔了怔,有些不确定地蹦出法语来“éoire sur \'iossibiite de queques équations déterées du cquie degré某些五次不定方程的不可解”
刚好捡完最后一张演算纸的他惊讶地转过身,眼中闪着晶亮的星辉。
“小姐您竟然知道我的论文那是我两年前在巴黎发表的抱歉请原谅,我实在太惊喜了”
“真的是狄利克雷”
她咽了咽口水。
“是的,我就是约翰彼得古斯塔夫勒热纳狄利克雷。”
他抱着那一叠稿纸,腼腆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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