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小姐我确认我从未见过您您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
“”
在这句话说完后,沉默再一次光顾了走廊。
数学家那散去的尾音似乎还在廊间回荡着,夏洛蒂有些复杂地望着狄利克雷。她发现这位先生在和自己的视线相撞后,就立刻慌乱地低下头, 紧张得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才好。
为什么会对一个根本就不会和音乐搭上关系的数学家这么影响深刻, 甚至还能脱口而出他的论文题目呢答案很简单,因为夏洛蒂曾经做过关于他的报告。
虽然忘了是什么课上的要求,但她永远记得当时的场景那应该是一堂选修, 导师就站在讲台上, 好笑地看着自家学生一个接一个地将手伸进讲桌上的纸箱里, 抽出纸条打开后一脸懵的模样。
这门选修的作业需要他们去做一份人物报道。似乎是导师的恶趣味, 箱子里的人物一个音乐家都没有相反的, 学生们的哀嚎化作了当天他耳边最动听的旋律。
而夏洛蒂抽到的, 正是狄利克雷。
她还记得回到座位上掏出手机后,飞速搜索这个人名后出来的简介带给自己的冲击当年她有多开心在大学不用学数学,看到他的职业后就有多绝望。
数学家, 教师。
解析数论的创始人, 现代函数概念的定义者。
还有一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音乐家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的“狄利克雷函数”。
那个夏洛蒂很耳熟的, 依稀记得好像是物理相关的“欧姆定律”的定义者乔治西蒙欧姆,曾是狄利克雷的老师;
那个要不是因为喜欢上了数学,一定会成为优秀语言学家的卡尔雅可比, 正是他的好基友, 他们一起鄙视过柏林大学数学系的教学内容, 说它是“简直过分地简单”;
那个被称作“数学王子”的约翰卡尔弗里德里希高斯是他的偶像, 追星的小迷弟最棒的礼物就是由亚历山大洪堡牵线、高斯亲笔签写的推荐信
当然最令夏洛蒂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这位数学家妻子的名字瑞贝卡狄利克雷。
顺带一提,这位女士的原姓是门德尔松。
对,眼前这位害羞腼腆的先生,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菲利克斯的妹夫。
哦,上帝
多么戏剧的安排。
“抱歉,小姐,是我太过于唐突,您可以不用回答我那个愚蠢的问题”
对方长久不回话让狄利克雷有些紧张,并不擅长社交、尤其适合女性相处的他,说话声越来越小。
察觉到对方的不自然,夏洛蒂轻步上前。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这位先生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后撤一步。
“小、小姐”
“您的书,狄利克雷先生。”
夏洛蒂好笑着将那本算术研究递给了他,看着他瞬间雀跃着收下。
这位狄利克雷先生,果然只有在数学面前,才会像是要发光一样。
“该说抱歉的是我,不小心看到了您再扉页上的签名,这才得知了您的名字。至于知道您的论文我想关乎费马大定理的证明,也是值得被世人稍微寄存在大脑里的毕竟它的出现,像是一道新的里程碑。”
“您太让我惊喜了,小姐,这可不是一般的淑女们会知道的事您也喜欢数学吗也喜欢研究那些美妙的式子吗”
一时口快的夏洛蒂不禁被噎住。
喜欢数学
对不起,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我的兴趣在这里我姑且算是个音乐家吧,”她扬了扬手中的乐谱,笑着说,“不过音乐家和数学家也有相似的部分呢你们用数学符号讲述真理,我们用音乐符号倾诉内心。”
数学家有些震动。
他很喜欢这位初见的小姐最后一句评说。
“那么,我可否知道小姐您”
“嘿,你们俩呆在这干嘛呢狄利克雷老师,你要错过今天的数学教学吗”
不知何时,瑞贝卡突然从夏洛蒂的身后崩了出来。
她抓伏着夏洛蒂的臂膀,可爱地探出头,用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注视着狄利克雷。
然后夏洛蒂发誓,就这一瞬间,她在那位腼腆先生的眼里看到了花开。
“瑞贝卡哦,好、好的,我马上就去教室那小姐,请容我先告辞。”
狄利克雷眼中的鲜花暂停了开放。他的惊喜在想起自己的职责后就被工作的认真代替,行过礼后,他走过两位女士的身边。
在进教室门前,他偷偷地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正巧,瑞贝卡一直回过头看着这位数学家的一举一动,她调皮地给了他一个k,看着他涨红了脸慌乱地开门进去。
“亲爱的瑞贝卡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可以对我敞开一下心扉”
用余光瞥见这位门德尔松小姐的一举一动,夏洛蒂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意味深长地问着话。
“敞开心扉什么话和古斯塔夫有关
噢,上帝呀他只是我的家庭教师,还是个短暂代课的数学研究狂而已”
嘴上说着厌弃的话,却字字听起来有些心中不平,尤其从她嘟囔的可爱小嘴来看,瑞贝卡一定是口是心非。
得出这一结论的夏洛蒂挑眉,期待地揭露她露出的破绽。
“古斯塔夫原来你们早已互换姓名了呀”
“哎呀,你别打岔你怎么认识他的他可从来没这么面带期待地和女谈过”
夏洛蒂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微微的醋味,她看着瑞贝卡小女儿态十足的模样,目光越发的柔和。
“你别不说话啊,夏洛蒂你,该不会对他有兴趣吧”
“上帝可鉴,我永远爱着交响乐团数学家这种神奇的生物,让我敬畏就行了安心,我只是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比一般人要稍微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瑞贝卡热切看着夏洛蒂的眼神就像一只盯着鲜鱼的猫咪。
她环住少女的手臂,讨巧询问着关于某人的讯息。
“比如呢”
“比如他的姓ejeune dirichet其实是两部分,拆开就是e jeune de richeet,意思是利克雷来的少年很随意,却也有趣,对不对”
“还有吗”
“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你手里的这本书”
瑞贝卡看着手里的那本算术研究,立即放开夏洛蒂将它藏在身后。而后又懊恼自己这般明显的欲盖弥彰的行为,干脆仰头厚着脸皮地辩解。
“门、门德尔松从不畏惧数学,我就是突然对它又了兴趣不行呀”
“哦当然可以,只是我们对万事都提不起劲的瑞贝卡,也有这么投入的一天,菲利克斯知道了,一定会特别欣慰”
“呵,你能不能别时不时就提某个人的名字”
“不能,我毕竟是来给他懂总谱的呢。”
“”
“好吧,亲爱的,我就小小地好奇一下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呢”
瑞贝卡张张嘴,并未吐出半个字。
轻轻摩挲着那本书的封页,她突然就安定了。
“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或许他太过真诚和透彻,让我一眼就能和别人区别开。又或者,他第一次给我讲数学时,像海獭一样的举措,过分地可爱了吧”
喜欢是一瞬间。
它很突然,突然到你察觉这份情感时,正好瞥见那朵玫瑰的绽开。
当夏洛蒂听完女仆的通报走下楼时,在会客厅里见到的是一脸喜色的范妮。
她有些诧异,不太清楚门德尔松家的长姐来找自己的用意。
还未等夏洛蒂走近范妮,这位可以当作名门淑女模板的女孩,立即放下茶杯,朝她飞奔而来。
范妮欣喜地给了少女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拉着她的手在大厅里欢快地转着圈,肆意地放声笑着。
夏洛蒂第一次见到范妮这样的不娴静。
但她依旧被这种银铃一样的欢笑所感染,纵使不知缘由,她也愿意陪着分享喜悦。
“夏洛蒂,我的曲子出版了”
从新落座的范妮等气息平复后,激动地将随身的曲谱集递给了夏洛蒂。
“我的快乐只有和你分享了,我特意挑选了一本送给你,坚决不让菲利克斯在做第一人啦。”
夏洛蒂接过曲册,她由衷地为范妮感到高兴。
但她看到这本集子的封页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十二首歌,曲作者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巴托尔迪。
夏洛蒂突然懂了所谓的出版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复杂地看着依旧欣喜雀跃的范妮,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范妮,你还是把作品归属到菲利克斯名下了”
“我无所谓的,毕竟它们的确出自门德尔松之手,我非常乐意让它们姓门德尔松菲利克斯对此也没有异议”
范妮察觉到夏洛蒂话语里的落寞,她扬声开始辩解,却在夏洛蒂那双湛蓝的眼睛注视下渐渐失了底气。
门德尔松家的长姐不太明白,少女的蓝眼睛里的受伤,究竟是为何。
捏紧书册,夏洛蒂抑制住心中的气愤。
她没法去指责任何人,没法去高呼心里的呐喊。
闭上眼,她只能在心里替那个人委屈。
在现代,这种行为可以算得上是万人唾骂的剽窃。
它们都姓门德尔松又如何呢
为了实现姐姐的愿望,它们也叫菲利克斯谁能体会这个骄傲的少年在白金汉宫做客,被维多利亚女王赞扬意大利人的美妙时内心的感受呢
但他只是笑了笑,就在那样的场合告知了世界真相
它是范妮的作品,真正的曲作者并不是他。
“范妮,我很抱歉,我无法因此感到快乐
但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毕竟我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在舞台上指挥交响乐团我知道,以你的身份,再加上女作曲家,出版一首曲子有多艰难。
这或许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方式,但对不起,我内心很拒绝它
亲爱的,我知道你有多优秀,你应该比我更容易冲破那层枷锁该死的,或许自私的是我我是那么那么希望,它们能够署上范妮门德尔松的名字”
范妮错愕地感受着夏洛蒂颤抖的拥抱。
以及在她的颈项间传来的,少女无助的啜泣。
她知道的,夏洛蒂所有的悲伤和哀痛来自哪里。
是因为菲利克斯,只有弟弟才会如此牵动她的心神。
范妮轻轻拍打着少女,慢慢想想,也就明白了她的顾虑。
“夏洛蒂,我不会说的,它就是永远的秘密。”
这句安慰刚说出口,少女的哭声却更加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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