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经历太梦幻了青梅小姐的父亲在讲台上, 而她站在一旁做一位异常称职的教学助手这可是在柏林声乐学院
上帝见谅, 菲利克斯生平第一次在课上神游千里,还是在他最喜欢的音乐课。
讲台上的卡洛斯在看到某个黑发小子的瞬间, 心中便生出一种焦躁。
这位曾经的皇家乐团的乐团长、夏洛蒂的好父亲、现在柏林声乐学院的音乐系讲师, 十分不满此刻双眼见到的画面。
他费尽心机地搬家, 想让女儿远离这个家伙, 没想到自个家搬到了少年家对面;他鼓动女儿趁早修习了理论知识, 跳过研读大学直接成为自己的助手, 没想到那个小子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课堂。
卡洛斯表示心中的闷气无从发泄尤其在看到菲利克斯竟然在他的课上走神之后,这位绅士捏碎了一小截粉笔。
是哪个家伙带他来旁听的这般随意进出我的教学场合别让我查出来,不然我一定让他的结业难度变成双倍
我的课难道有那么无聊吗当着我的面走神,谁说某个小门德尔松是个严格律己、尊师重道的标准绅士的
呕着气的教书先生预示着接下来教室里的教学必定不会轻松愉快。在这种反常的低气压下, 除了某个助手面带微笑之外,学生们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等着下课时间的到来。
那个讲课宛若和煦春风的卡洛斯先生呢他去了哪这位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心情不好、别来惹我的讲师, 我们绝不承认他是这门课的老师
度秒简直如年, 到底是谁惹老师不快的你必须向我们谢罪
柏林声乐学院的某个休息亭。
恍惚着陪同好友上完专业课,目送卡洛斯离开教室后, 菲利克斯就被德弗里恩特拖到了这。
好友一路上都难掩勃勃的兴致或许这种高昂的快意, 在他给菲利克斯写邀请信时,就已经暴露无遗了。
但说到原因, 似乎是个未解的谜题。
不过现在, 这个谜题似乎要迎来揭晓的时刻。
青年作曲家收了收飘忽的心神, 不再让某个调皮眨眼的棕发少女的身影占据脑海, 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歌唱家好友的身上。
但一想到方才课堂上德弗里恩特那般自信的“眨眼睛”论调,他便不着痕迹地轻哧一声,松开捏紧袖口的手指,准备结束和好友的会面后,再去找那个谁细细算算帐。
“别再故作神秘了,爱德华说吧,你如此热情地邀请我来柏林声乐学院,究竟为了什么”菲利克斯端坐正色,慢悠悠地吐词,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平缓的问句里。
“还记得我心里跟你说的吗和那个巴赫的曲子有关的”德弗里恩特兴致勃勃地说道,“嘿,菲利克斯,还记得最近几封信里提到的建议吗那都是出于她”
“她呵,我亲爱的朋友,我正诧异你最近怎么突然开了窍,原来你背后有人支招啧,这个她别有些意味深长呢”
“最天才的门德尔松先生,您也对女性存有偏见吗在此我要特别声明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姐呢。”
黑发的少年不由轻笑出声。
在音乐上对女性怀有偏见好友这是脑子被钢琴琴盖砸了吗想想他家中的那位极富天分的姐姐,还有某位小时候就能驾驭一整个乐团的青梅他要是敢流露半分偏见的想法,想必早就被这两位小姐抓去面壁思过,顺带附上一沓诚挚的忏悔书了。
门德尔松先生只会绅士地赞美。
偏见不可能的。
还未等菲利克斯表明立场,便被德弗里恩特的突然起身打断。他看着好友晶亮的眼中跳跃着光,话音还带着些欢快的上扬。
“哦,菲利克斯,她来了”
歌唱家的骤然兴奋令作曲家有些不解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饱尝相思之苦后,终于见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恋人。
他微微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过身子瞧一瞧,却被身后来人熟悉的话音惊得动作停滞。
“哟,菲利克斯、德弗里恩特,你们都在这呢。啊,原来你要给我介绍的好朋友,就是这位先生呐。”
黑发青年再也坐不住,他猛地转身,只看见青梅小姐背着双手对着他喜笑盈盈。
“夏洛蒂,就是他”
“夏洛蒂,竟是你”
撞上两位先生的异口同声,少女的脸上笑意更加灿烂了。
“等等,夏洛蒂菲利克斯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不对,刚刚你们互称了名字上帝啊,你们竟然认识”
德弗里恩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简直太过巧合。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惊呼出声。
“是的呢,德弗里恩特,我和他很早就认识啦。”少女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竹马,欢快地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菲利克斯,好久不见哟。”
“的确好久不见呢,我亲爱的夏洛蒂。”
回应青梅小姐的,是来自某位少年略带些咬牙切齿的声音。
略带些小混乱的开场过后,夏洛蒂和菲利克斯用眼神达成共识一个给予当前安抚,一个表明秋后算账。
撇开那位还在错愕中的德弗里恩特,凉亭里的三人整体的氛围还算和谐。
夏洛蒂总算知道了自己被邀请进这次会面的原因这两位先生曾满怀期待地去找过策尔特院长,再告知对方他们的宏图伟志他们想要复原巴赫的马太受难曲,极力主张为这部作品举行公演后,便被无情地轰出了院长办公室。
“经验丰富的老将都知难而退了,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却锲而不舍,似乎这只是一场儿戏”少女完全可以脑补出当时策尔特说这话时,脸上那种略带嘲讽的表情已经字里行间的怒气,顿时便钦佩起他们的勇气来。
听完事件前奏,夏洛蒂小心试探着后续,她斟酌着问道“所以呢你无法反驳,就这样被策尔特先生嗯,请出来了”
“嘿,夏洛蒂,那可是策尔特柏林音乐学院的帝王我发誓,我在门外听到他斥责菲利克斯的话,我背后都是凉的”德弗里恩特似乎并不接受这种评述,尝试着自我辩解,“不过,菲利克斯,考虑一下,由我们将这首最伟大的基督教音乐重新带给人们,这难道不是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事吗”
“得了吧,德弗里恩特,你可是让菲利克斯独自一人面对了策尔特呢。”
青梅小姐将视线转向她的竹马先生。
他在她那双温暖的眸子注视下,安静地沉默着没有出声。
“夏洛蒂,你是否觉得我的行为没有意义”良久后菲利克斯尝试着开口,话音里有些落寂和彷徨,“是否也觉得我天真到异想天开”
完全无法想象,天才到一骑绝尘的竹马也会有不自信的一天,夏洛蒂连忙抓着他语句的尾音开解道“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呢,菲利克斯相反的,我觉得你在做一件伟大的、足以被载入史册的事。”
“你说什么伟大你是在安慰我吗”
“不,菲利克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复活巴赫”
黑发的青年微张着唇,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
棕发的少女没有停歇,将那些金色的赞美表露无遗。
“一开始,我并未有多想,我只是很单纯地在德弗里恩特递来的问题册子写上我的见解菲利克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也有幸参与了这件伟大的事业里。”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复原出巴赫的马太受难曲,那就只有你了因你的天赋,你的勤勉,你的认真,你对宗教的虔诚以及你对音乐的追求和热爱。”
“若你觉得这条路过于辛苦,那就算上我吧。一个人走路会孤单,但有人相伴就能走很远我会陪着你,倾尽我的所有帮助、鼓舞你,直到你完成这项伟大的事。”
或许,菲利克斯自己从未想过要放弃复原巴赫作品这件事。恩师的不理解并不会阻碍他前进的步伐,就连此刻展露出的迷惘,都只是他前行路上的一颗石头。
踏在石头上,脚掌有所感知。即使有片刻的迟疑,但终点绝不在此。
他将心里的沮丧讲给夏洛蒂听,并不是渴求赞同、急需肯定去坚定信念。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听她长篇大论后,内心会生出一种温暖的满足。
“嗯,那就让我们几个年轻人,去完成马太受难曲的复原夏洛蒂,这会很辛苦,但我拒绝接受你中途退出。”
“我早就跟你签过合约了不是吗,我的聘主先生放心吧,菲利克斯,你若是敢露出一丝颓败,我可是会用曲谱敲你额头哟。”
让异想天开不再天真
让不可能变作可能
只要你在我在,那都不是虚妄,是真实。
“等等,我有一个疑问就算我们完成了它,我们也绕不开策尔特先生”
差点沦为布景板的德弗里恩特弱弱出声,并举起了一只手臂插入两人中间,彰显自己的存在。
“依照今天这局面,策尔特先生肯定不会愿意给予我们的复原稿一个眼神我甚至能想象我再一次见到它们,会是在院长办公室的垃圾桶里”
青年演员思绪飞快,毫不停歇的妙嘴继续补上致命的一刀。
“这里是院长的地盘我是说,咱们就算复原了谱子,合唱团也被策尔特先生把着关上帝啊,我们要怎么在他手里拿到合唱团的排练许可”
“别说了,德弗里恩特”
“闭嘴,爱德华”
对于煞风景的行为,人们通常会都会报以相同的气愤。
德弗里恩特在一双无奈的眸子加上另一双冒火的眼睛注视下,毫秒间便正襟危坐,脑门上就差印上大大的乖巧一词。
亭外一阵风拂过,卷起几枚落叶,把它们吹成几只打着旋的枯叶蝶。将亭内默不作声的三人,映衬得格外落寂。
方才高涨的通天豪情转瞬间偃旗息鼓,只余下良久的沉默。
“嘿,你们就只会打直球吗曲线救国吧,先生们”
夏洛蒂脑中灵光突闪,她回忆起近来声乐学院中的剧目安排,似乎有了可行的解决方案。
“难道你们不知道,还有一个词,它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被陌生语言刺激到神经的德弗里恩特一脸状况外,只得呢喃着“什、什么”
熟知青梅脾性的菲利克斯轻叹一声,配合着说道“或许,写信给歌德讨论大清国的语言相关该被我安排进日程表了但现在,小姐,我想你不必再引经据典”
“亨德尔的阿西斯与加拉蒂亚”夏洛蒂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菲利克斯,去帮策尔特院长排练它吧。你去主动请缨的话,不仅可以顺利换取到合唱团的使用权,就连演出需要的音乐厅,某位先生都会给你安排妥当呢”
马太受难曲的合唱团、演出地点敲定得一帆风顺,顺带还附赠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三人近来便在里面核对材料、修订乐谱和试唱复原曲段。
双乐团加上双合唱团的配置,让这部大作品原汁原味的修复变得困难重重。但在付出成堆的咖啡,成捆的蜡烛,成沓的曲谱纸,浓重的黑眼圈以及不计其数的奔走、查阅、核对的代价后,这首巴赫的作品的复原工作终于迎来了尾声。
菲利克斯抱着他最新的一版修订稿,怀着有些激动的心情打开了那扇办公室的门。
巴赫的大曲子只剩下几处待定核实的乐段,如果告诉夏洛蒂她可以上手从开篇开始排练乐团,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门开
和煦温暖的下午阳光从窗中洒进来,停落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两个熟睡的人发间。
几份附着歌词的谱纸零星散落在桌上,少年和少女伏在桌上,虽有几本大部头横在两人中间,绝不暧昧的距离在光线的点缀下显得格外和谐自然。
但在菲利克斯失去光亮的眸子里,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碍眼。
笑容停滞、消散,眼中墨色弥漫开来,双唇紧抿。
心中万千情绪波荡出惊涛骇浪,无情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们在干什么”
完全不符合一位绅士正常的说话音量,像是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下汹涌而炙热岩浆般,这声饱含着怒火与嫉妒的质问,骤然在这间空旷的室内回响。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