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Op.50:教你指挥

    德弗里恩特对演唱马太受难曲的兴致高昂到令人惊叹。尽管复原工作辛苦繁重, 极其消耗每个人的精力, 但只要确定一段唱段,他便能恢复最好的状态将其试唱出来。

    复原巴赫作品的秘密基地安在柏林声乐学院, 令他感到由衷的幸福只要上完专业课, 他就能无限沉浸在声乐演唱中。

    三人分工明确, 合作默契十足。

    尽管这种忙碌的日子在德弗里恩特的生活中鲜有, 他依旧觉得充实快乐。

    这间办公室既是他们的工作间, 也是休息室。今天在和夏洛蒂核对完昨晚整理出的成果后, 身心的畅快放松带出了压抑在身体里的疲倦,等德弗里恩特回过神来,他发现她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轻浅的呼吸声,平静的睡颜, 青年看见少女眉间的舒展开来,心中一片柔软。

    他浅浅地打了个哈欠。

    窗外的阳光有点迷眼,困顿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这会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德弗里恩特轻手轻脚地拉开大办公桌边上的一把椅子, 也学夏洛蒂的样子, 趴在桌上进入梦乡。

    直到某个熟悉的声线,像炸雷一般回荡在室内。

    “唔菲利克斯啊, ”德弗里恩特在看清来人后, 努力打起精神赶走睡意,“干什么没干什么啊就是一起小憩了会儿。”

    被吵醒的夏洛蒂正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 一脸状况之外。

    这令青梅先生胸口的那一团妒火, 顿时被加入助燃的柴薪。

    “哈一起什么小憩”菲利克斯对着好友挥动着言词利剑, “我曾是那么坚定地相信你是一个绅士, 而现在,我严重怀疑你的礼仪化作一根残破的骨头,被流浪狗吃得渣都不剩”

    “嘿,菲利克斯,这就是一次很正常的朋友哦,可以降级到同学份上的午间休息,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我们三个人不也曾在这间屋子里休息过嘛。”

    “哦,我亲爱的爱德华先生尊贵的脑子里还存留着三个人场面的记忆那您应该理解,您的这种行为对一位单身女性的名誉会造成多大伤害”

    质问的尾音在室内回荡。

    菲利克斯微微喘着气,夏洛蒂总算清醒过来,而德弗里恩特的双耳染上了红晕。

    在三人的相处中,头一次经历这般尴尬的场面。

    “是我的错,我没有多想这一步。夏洛蒂,我向你道歉请允许我改天再郑重向你致意。”

    德弗里恩特最终在菲利克斯斥责的眼神下退败,选择灰溜溜地离开。

    他有预感,再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一定是他当场被好友生拆的结局。

    “菲利克斯”

    “闭嘴,夏洛蒂,你是女孩子,好好保护自己不行吗”

    夏洛蒂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菲利克斯毫不掩饰情绪,也是她第一次无法理解引爆这种情绪的原因。

    片刻的哑口后,依旧理不出头绪的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对话“你是在生气吗我们以前不也经常趴在一张桌上休憩嘛,那时候你可没有强调我是单身的小姐呢”

    “呵,我亲爱的夏洛蒂,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

    看到下意识想要接话的夏洛蒂,菲利克斯不怒反笑。他将压在肘下的那叠谱曲手稿仍在办公桌上,在安静的室内,它被衬托成一声巨响。

    少女被纸张击打桌面的声音惊得一颤。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她便觉察到青年陡然压迫逼近的身躯,看到那双跳着火焰的墨色瞳仁。

    菲利克斯双手撑在桌上,死死盯着他怒火的源头,居高临下地宣泄着他的不满。

    他第一次如此大声地和眼前的这位小姐说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炙烤着,整个人都快无法呼吸了。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他才克制住自己不要情绪失控。

    竹马先生几近失声,颤抖着对着青梅小姐喊道“你要把我和爱德华那家伙相提并论吗”

    眼前的青年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样,但夏洛蒂却觉得此刻的菲利克斯有些陌生。

    少女的心脏开始逐渐加快跳动的节拍。他的异常让她无所适从,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骤然被改变了一般。她张了张嘴,声带却不能自由地发声。

    明明是他在冲她发火,但在对视的那一双深邃的墨色里,她又找到了未曾改变的温柔。

    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她没有在他的眼神中逃避开。

    就和往常一样,以柔软包裹锋芒,以缄默回应无声。

    但少女无法忍受良久的沉默,最终,她还是选择开口呼唤他的名字。

    “菲利克斯”

    听到那熟悉的腔调,菲利克斯抿紧下唇,不再泄露一个字音。

    他收回手臂,缓缓站直了身子,两人被一张长桌分隔开来。他就这般静默地盯着夏洛蒂,紧贴后腰背起的那只手,渐渐将手指用力攒聚在手心里。

    “夏洛蒂”

    默契地想要继续说话,在唤出对方名字后竟变成欲言又止。

    或许有万千情绪在胸口喉间激荡着,在快要漫出口舌时,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句式。

    再一次变得沉寂的室内,空气渐渐稀薄得快让人窒息。夏洛蒂不安地捏拽着手边的衣裙,将垂落的平整料子捻出几缕褶痕。

    似乎需要解释清楚,似乎又什么都不必说。

    夏洛蒂的视线里像是散落了一堆的总谱,满满的都是花白的纸张和墨色的五线,思绪纷乱到无法正常思考而她现在,必须要快点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这是最终的曲谱版本吗菲利克斯,我教你指挥乐团吧,怎么样”

    “你说什么”

    备受煎熬之下,她突然闭眼颤抖着提出建议。

    他突然不知如何接话了,仿佛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一般。

    答非所问,跳跃飞快。

    不按常理出牌。

    是夏洛蒂的风格。

    就像在黑夜中找到那束指路的烛光一样,夏洛蒂似乎在对方的话音里听到了一丝转机。

    她不由地兴致高涨,思维高速运转,给自己的提议搜寻到了最完美的理由。

    只见少女轻快地说道“对,指挥,想想看,是你复原的马太受难曲,理应由你来担任它的首演指挥,这才能称之为完美不是吗”

    青梅小姐的一举一动都被竹马先生瞧在眼里。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她的心思菲利克斯再清楚不过。

    停顿片刻后,青年极为隐秘地冷哼了声,而后干巴巴地继续提醒她“别打岔,我以为,我们俩讨论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那你究竟在懊恼些什么嘛一进来就把我吓醒你要赔偿我的午睡,可怜可怜我吧,亲爱的菲利克斯先生,我真的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少女急了,见形势不妙她干脆直逼问题的根由。但少见地,明明是极其平常的论述,话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丝撒娇的味道。

    青年心中的莫明火气也已渐渐平息,回想方才的举动,他察觉出了自己的异常。

    夏洛蒂对他而言很重要,但这种重要理应不至于让他情绪失控。

    或许,在他内心的深处,某个人的存在,一直都处于一种极其特别的位置。

    心脏的跳动的节拍被打乱,菲利克斯似乎抓到了一丝灵光抽丝剥茧后剩下的核心,充斥着理性的荒诞和感性的理所应当,令他整个身心都受到震荡。

    熟悉的声线再次发出追问,将黑发的青年从思绪的漫游中拉回现实。

    推门所见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他懊恼地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很想当面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又对答案抱有一半的恐惧和一半的期待。

    最终,似乎挣扎了一个世纪的他用明显的、别扭的腔调试探着问道“我只是很诧异,有点儿接受不了嗯,比如刚刚你和爱德华”

    “哈,就这你想什么呢,菲利克斯,我和德弗里恩特上帝啊,我和他只是朋友不对,要不是因为你,我和他的联系也就最多停留在助教和学生上”

    直到此刻,夏洛蒂才知道自家竹马到底脑补出了什么百转千回的剧情放在百年之后,男女同校一起在桌上午休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儿,这都是时代的错。

    夏洛蒂脸上平静的表情再也挂不住。就像方才的青年一样,她也双手撑着桌子,就差整个人跳到桌面上了,极力将二人的距离拉近。

    在少女倒豆子般的飞速和某个碍眼的合作人撇清关系后,菲利克斯着实有些难为情。他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淡漠的神色,却在听到她依旧正式地称呼某人的姓氏后不禁扬起了嘴角。

    “你原来也会八卦这种私人问题呀,难不成”

    “停止你不切实际的想象我不会,我没有,你想多了”

    空气不再紧张窒息,看着放松下来后面色略带尴尬的竹马先生,夏洛蒂忍不住逗弄起他来。

    原本正在暗自开心的菲利克斯,听见青梅小姐的打趣后,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般,慌乱地辩解着,企图掩饰自己那份被戳中的小心思。

    平定心神,努力将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的小门德尔松先生,机智地选择转移话题“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我亲爱的夏洛蒂小姐,你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让勒诺大小姐饶有兴味地挑挑眉毛,一脸不以为意“嗯哼”

    “你准备怎么教我指挥”菲利克斯一本正经地敲定了接下来谈话的主题。而后他顿了顿,带着些隐秘的期待,温情地看向少女,“还有,你准备在我身上花费多长时间、耗费多少精力”

    “直接从你的复原稿开始。让我想想,要整合双乐团加双合唱团的配置”一旦说起正事,夏洛蒂一点都不含糊。她细细换算了下日期,顿时有些惊恐地抓了抓头发,“上帝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个完整的乐句里的每一个小节,我会把我拥有的心得体悟、指挥技巧全部教给你”

    “期间内,菲利克斯,我可以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只要你需要我。”

    “当然,至于期限和时间,那就直到你对指挥乐团丧失兴致为止直到你成为一个成熟的指挥家,不再需要我为止。”

    青梅小姐斩钉截铁的坚决成功令竹马先生的内心洋溢着甜蜜的满足。他压下内心的雀跃和眼底的欣喜,笑着凑近她。

    “gut,请您务必对我履行你的承诺,夏洛蒂。”

    “那是自然,菲利克斯,因为你的事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小事”

    至此,那座临近爆发的火山终于休眠。一切都是鸟语花香,一切都是宁静祥和,一切都点缀上童话般的七彩泡泡。

    然而

    “菲利克斯”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某个早已离开的人又折返回来,欣喜地叫着作曲家的名字。

    小门德尔松先生几乎要用尽全部的理智才能压下额间那根狂跳的青筋。

    爱德华德弗里恩特,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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