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门德尔松们组团合伙坑了一次夏洛蒂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几乎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仿佛只需共同经历过此回特殊事件,就算通过了他们的考验。
他们会敞开彼此内心,真正接纳那位外来的朋友。
夏洛蒂坚决不去细想,自己最终得到那两只小鬼头的真心,到底是因为她言而有信的小饼干投喂,还是她在明白被“算计”后一笑了之的行为。
但瑞贝卡和保罗是真的开始对她释放真心了,不是带有公式化的、有些距离的相处模式,而是会流露真性情,耍耍小脾气、撒撒娇的可爱模样。
门德尔松们果然都是一群戒备心十足的猫科动物,和他们做朋友有着漫长的考验期。但只要跨过了那条边界线,他们展现出的完全是另一种生动的模样。
或许,这是身为长久以来都被苛待的犹太人,自我生成的一种保护机制吧。
有了他们的存在,夏洛蒂觉得,就算每天都要重复着上课循环,也是一种快乐。
通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也算真正的摸清了这一家子的性子。
亚布拉罕先生是不可动摇地位的大家长存在。他有着这个时代所有父亲的一切特质,威严不容冒犯。
作为范妮他们的家族小报的资助者,在真的成为报刊中尝驻的调侃对象后,他又对孩子们表现出相当风趣的一面,完全不在意被他亲爱的小不点们“口诛笔伐”——要知道当时第一次出亚布拉罕主题报刊时,夏洛蒂撰文的手都是抖的。
利亚夫人是个非常标准的名门闺秀,温柔善良,美丽端庄。她把持着整个家族的“夫人外交”,每一次的聚会沙龙都办的滴水不漏。
她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心灵导师。遇事不决找利亚,所有的迷惑都会被她破除。
范妮则是她母亲最好的继承者,当然也是第一个接纳夏洛蒂的小门德尔松。这位在音乐上有着敏锐直觉的女孩子,有时也有着自己的固执与坚持。
不过她永远爱着她的家人,背负着长姐和家中最优秀的女儿的职责,以至于你见到的她似乎永远都是温婉的。
瑞贝卡就不同了,全家最没干劲的小姐就属她。课业清一溜的良好,绝不多花一分力气。
她也是全家最肆意的女孩,虽然没有明确的目标。夏洛蒂表示:即使门德尔松里难得能出一条咸鱼,大概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咸鱼。
保罗的存在感似乎很低,但总在关键的时候表现得很可靠。虽然全家最小,对家人的爱却一点都不输他人。
平日里和瑞贝卡最亲近。嘴上在说姐姐你不能这样,实际上是最快纵容她的那个。
至于菲利克斯,哦得了吧——虽然他是夏洛蒂最先以音乐结缘的小门德尔松,虽然被誉为全家最完美的小绅士,虽然各方面优秀得一骑绝尘,但在她眼里,那都是假的。
这只竹马骄傲又较真,记仇又小心眼,表面温和有礼,实际内心一本小账簿算得可清了。
所谓青梅竹马,就是能除开所有滤镜,摘掉周身光环后,看清你的本质后,嘴上在嫌弃却依旧选择呆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当然,谁要敢说菲利克斯半句不好,夏洛蒂绝对是第一个表示要和他进行一次友好谈话的人。
菲利克斯同理。
总之,两个别扭的小孩和一众门德尔松们精彩愉快的生活还在继续。
当然关于成长,一定也会有争执与和好、欢笑和眼泪。
但永永远远,我都在你身边。
*
窗外的欧洲七叶树随着季节的轮转变换着色彩,春去秋来,夏洛蒂对这种单独的家庭教育有了改观。
它的教学进度非常灵活,随着学生接受的快慢调整着每天的学习内容。尽管稍微有些繁重,但身边坐着一位被上帝亲吻过额头的菲利克斯,归属同一教学阶段的夏洛蒂,也不得不随他一起将学习进度超前。
在有了钢琴的启蒙基础后,音乐课的器乐演奏分出更多的选择。
范妮是忠实的钢琴拥护者,菲利克斯也是同理。不过他稍作保留意见,他只是还没找到第二样想学的乐器。
保罗是第一个做出其他选择的,个子不高的他竟选择了大提琴。原本在钢琴上平平无奇的他,却能在琴弦上奏出美妙的心音。
瑞贝卡为了陪弟弟,竟然选择了两种乐器——中提琴和三角铁。夏洛蒂一点都不意外,这位小姐一定是只选了三角铁,但出于父母的压力不得不加了个中提琴。
哦,给瑞贝卡献上默哀——
这个小姑娘一定是听夏洛蒂和菲利克斯做交响乐分析的时候,误解了那句“中提琴的乐谱简单到近乎无聊”的话,才会为了搭配保罗,做出这样的选择。
小提琴和中提琴形制虽差不太多,在乐团里的地位却是天壤之别。但它们的演奏课程,其实是几乎……一摸一样来着。
再次给以为自己成功投机取巧的瑞贝卡小姐点蜡。
夏洛蒂目标一直很明确,她对器乐独奏兴趣不大,她的心一直都在乐团指挥上。所有她也没换课,继续用钢琴打着掩护。
反正上辈子为了学指挥,她也入门了不少乐器,回到家里就可以练,不必在给自己增添负担。
自从身体足够结实后,夏洛蒂唯一没有懈怠过的练习就是指挥。
即使没有乐团,没有指挥棒,每晚入睡前她都会拿出现有的总谱,完成至少一个乐章的手势动作。
看见弟弟妹妹都选择了提琴课,菲利克斯心里也隐隐对小提琴动了心。
只不过现在,他还是决定在观望一下。
当然,孩子们的课程不拘于室内课,他们至少一周会有一天时间去亲近大自然。有时候是去植物园,有时候是去爬山,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直接去森林里。
德国人似乎对森林有着一种特殊的偏爱,甚至可以归咎于一种情结。或许从小就沾染着这些树木的灵气,以至于他们的精神里都烙印着森林的印记吧。
……
父亲们不可能永远有足够的时间亲自参与孩子的教育,他们负担着更重要的职责。亚布拉罕的银行事业又要繁忙起来,卡洛斯则要开始他的任职了。
两位父亲商议一番后,决定在合适的节点退出孩子们的教育。
今年的家庭家庭教师人员变动有些大。亚布拉罕干脆把决定权交给孩子们自己。
他把必要的课程定好公布在纸上,剩下的就让孩子们自己去选他们想学的一切。
孩子们对这种做法感到新奇,兴致勃勃地勾划着课程。
夏洛蒂不以为意,这不就是大学里的上课模式——专业课和选修课么?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面前的这沓乐谱上,这是卡洛斯昨天给她的一份交响乐宗谱,创作与配器都十分有趣。
正做着研读与分析的夏洛蒂无暇顾及其他,她草草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就搁笔看她的乐谱去了。
等意向书被收走,她看完这部分谱稿后,这才融进小门德尔松们的讨论大会里。
“夏洛蒂,你选了什么课?”瑞贝卡一句问话立即让她成为焦点。
“我?我什么都没选——”夏洛蒂买了个关子,“我只是在纸上批了句‘此处请参考菲利克斯的选择。’”
原本想要迎接机敏称赞的夏洛蒂,在良久的沉默过后,收到了他们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偏过头去看她那位竹马先生——对方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惊愕,在发现青梅小姐在看他后,抬起手掩住唇,侧过脸藏住了他愉悦却又复杂的微笑。
“你们别这样……我做错什么了吗?”
夏洛蒂被这种诡异的场景弄的有些心里发毛。
“不,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们太过震惊……”范妮有些欲言又止,她挣扎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夏洛蒂,你为什么想和菲利克斯选一样的课?”
摸不着头脑的夏洛蒂迟疑着答道:“我不是和他一起上课上这么久了么,选和他一样的课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那可是菲利克斯!”瑞贝卡激动地说,“他可是个对求知有着变态欲望的人啊,你想想他的兴趣——上帝知道他的选课表里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多谢你的夸赞,瑞贝卡,你这个月的零花钱就只有一成了。”
菲利克斯向妹妹露出绅士优雅的假笑,一句话就夺走了她的呼吸。他转头看向还在状况外的夏洛蒂,和煦灿烂的笑容背后仿佛盛开着闪着钻石光辉的洁白百合花。
“你觉得我的兴趣在哪呢,可爱的小姐?”
夏洛蒂的心一颤一颤的,她仿佛又在竹马的身上嗅到了当时逼她上交欠他的信件时的恶魔气息。
“音、音乐啊?你的兴趣难道不是音乐吗?”
哆嗦的女孩子让菲利克斯十分满意,他轻轻抚了抚她可爱的棕发,有些为难地笑着说:“哎呀,真是抱歉呢,夏洛蒂,你答错啦。”
“?”
“音乐只是我的兴趣之一,我愿意对我所有感兴趣的事投入精力。”
“所、所以?”
“刚好,那张选课意愿上,除了十分女孩子气的插花、刺绣、编织这类的课程外,剩下的都是我的兴趣所在呢。”
语毕,踱着步扬长而去的菲利克斯,只给目瞪口呆的夏洛蒂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上帝与你同在,夏洛蒂。”
“你可长点心吧,夏洛蒂,他就是个恶魔——我的零花钱,呜呜呜……”
“我好像也只能说句‘祝你好运’了,夏洛蒂。”
等等,这一定菲利克斯故意是逗她玩的!
身为未来伟大作曲家的竹马先生,怎么可能分散他的精力去别的地方?
然后,第二天公布的课程表给了夏洛蒂一记重拳:
数学、地理、科学、绘画、历史、音乐、德语、法语,正常课程,没什么异议;
哲学、文学、写作、书法、英语,好像也还能接受;
古典语言、体操、舞蹈这是什么情况?还有希腊语、拉丁文?
学这么多菲利克斯你真的不会精分吗?
仿佛有一把小提琴,在夏洛蒂的脑中凄厉地拉着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其中的辛酸简直催人泪下。
不知何时,菲利克斯站到了已经快石化的夏洛蒂面前,他压着声音,遏制着扬起的语调。
“你是第一个愿意和我站在一起的人,夏洛蒂。你很有勇气,我真的很高兴。”
不,菲利克斯,这是个意外!
我现在反悔了,打个商量放过我行不行?
“你会履约吧,夏洛蒂?”
“……会的,刀山火海也陪你去……”
“敬勇敢的夏洛蒂,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现实里,菲利克斯的笑意可比旭日下闪耀的日内瓦湖。
虚幻里,夏洛蒂此刻坐在昏暗心海的礁石上暴风哭泣。
要和菲利克斯做青梅竹马,可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气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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