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梦境

    伽楞寺。

    “贫僧观这凶兽身上的魔气虽有, 但应该是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魔气, 并没有上尊所说阴谷所化的魔气,莫非是上尊弄错了?”

    既远将变小的祸斗放入梵音莲座上,那祸斗已经被玄策下了法术,缩小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人,黑色的尾巴都没办法收起来,这小人因困在梵音莲, 上蹿下跳,也跑不出这朵莲花, 整个小人气鼓鼓地坐在莲上开口大骂:

    “臭修士,跟那毛狮子都是一伙的,老子又没有把你们怎么样,就联合那只毛狮子来搞我, 等我出去一定要烧死你们,没心肝的臭修士!”

    既远阿弥陀佛了一句, “施主,请积点口德。”

    祸斗又开始骂了起来, “死秃驴,别在我面前唠唠叨叨的,我看见你们和尚就烦!”

    这祸斗的双眼虽被挖走, 可作为上古凶兽,依旧不影响它的视野。

    玄策长眉一蹙,掐了个手决,莲上的祸斗立马被一道冰刃砸在头顶, 他哇地一声叫了出来,“臭修士!臭修士!有本事我们打过!”

    玄策敛着眉眼看它,“若再出言不逊,我就把你扔进百灵山庄的淬火池,正好我徒儿凛然想练一把神兵,还缺个器魂。”

    祸斗闻言,果真闭了嘴,它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黑黢黢的眼眶溢出黑气,看起来邪气十足。

    “我徒儿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错。那阴谷与祸斗相斗,被它吞入腹中,阴谷是阴邪所化,被这凶兽吞噬,理应使它膨胀数倍,魔气大涨,可这祸斗非但没有涨修为,自身似乎因为双眼被挖而逐渐虚弱。”

    不然关凭玄策的修为,还镇不住这个上古凶兽。

    既远听玄策所说,脸上也闪过困惑,“我观惠能大师的手札,所知这祸斗之所以是凶兽,是因为千年前偷吃了上镜的狄魔果,它虽然到处祸害凡间,烧田掠地,但不曾吞吃凡人,只食妖兽死后的金丹,因此惠能大师才没有将它赶尽杀绝。”

    “这祸斗若真吞了阴谷,也不至于如此虚弱才对。”

    玄策若有所思地点头,“岂非如此,便是那阴谷魔气已经逃出它的腹中,落入修真界。”

    祸斗还在小声地骂玄策,玄策突然捻起两指,将它的尾巴捏住,整个倒了过来,又轻轻摇了几下,祸斗嗷嗷乱叫,很快脸色难看了起来,憋红的脸做出呕吐的动作,嘴里开始往外面倒东西:

    一堆没有吐出来的灵果核子,两个不知道哪里吞来没有消化的金丹,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烧鸡鸭腿等等凡间食物。

    唯独没有所谓的魔气。

    “啊啊啊,臭修士,我要杀了你!”祸斗看见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整个又炸了起来。

    玄策给梵音莲加了道禁制,彻底听不见祸斗的声音。

    “看来阴谷已经逃走,是我的疏忽。”玄策原先带着祸斗回了临仙宗,但临仙宗上上下下都看不出这个凶兽有什么异样,想到伽楞寺曾经困住祸斗三百年,才过来确认一番。

    没想到祸斗的身上确实没有阴谷魔气,他们从阴阳八卦阵中带出来的阴谷已经落进修真界,真真是大事不妙。

    既远的言语中也袒露担忧,“下镜之战以来,妖兽便未曾与修真界休战,此番阴谷若出,恐怕各大妖兽也不会放过机会。”

    妖兽修炼比修士难上许多,因此有许多妖兽走歪门邪道,专门吞吃修士金丹,或者修炼邪术,若能吞食千年阴气滋养的阴谷,必定是魔气大增,化为己用,到时候修真界还有谁能敌过呢?

    赤炎疆域的妖邪本就蠢蠢欲动,若知道这个消息,又将倾巢而出,修真界难免又是一场大战。

    “若真至此时,策必将倾力相护。”

    既远弯了弯腰身,“上尊是真君子。我等也必将义不容辞。”

    玄策欠身回了个礼,“既然这祸斗非是恶兽,我便借用贵寺的化莲池一用,将它身上的污秽与魔气洗净炼化,算是还挖眼之仇。”

    事实上,祸斗身上魔气最重的地方就是它的双眼,狄魔果就是妄语恶果,所谓“见言不见,不见言见,乃妄语之流”,所见有所偏见,狄魔果认为最大的恶源是在眼睛,祸斗的眼睛被封亭云所挖,加注在它身上的魔气也逐渐减少。

    但挖眼之仇有因果,玄策担心这因果会轮回在封亭云与容新的身上,便想还祸斗的一个恩。

    既远点头,“化莲池就在寺庙后山,只是上尊需得注意,这化莲池的禁制一旦开启,务必要静心凝神,不可生魇魔、不可乱心智、不可半途而废,否则必将前功尽弃,反噬在上尊身上。”

    玄策了然,“策必当注意。”

    化莲池是惠能大师在世时用来驱邪气、洗涤尘心的莲池,化莲池中的泉眼曾经是惠能大师的好友所赠,万年不会枯竭,灵力充沛,泉水生生不息,加以术法相持,能洗掉污浊魔气,保持纯澈赤子心。

    但这莲池一旦启用,需得一个周年才能重新自洁,且这样的地方自然被修真界的人馋涎,因此,为了让化莲池不被世人轻易污染,慧能大师遍布结界,寻常人无法打开。

    既远将玄策带到后山,手持法杖念了一段经文,他的身后竹林蓦然荡起强风,一阵沙沙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法杖上的罡铃响动,不多时,结界开出一道柔柔的亮光,“上尊,这道结界已经打开,三天不会合上,需要贫僧在此地为你守阵吗?”

    玄策想了想,开口道,“不必。听闻鸣江近来也不太平,这处是伽楞寺,不会有什么狂徒来阻止我,三日后是我徒儿结道侣之日,我会尽快驱魔完毕去参加大礼,大师尽管放心离去。”

    既远颔首,“可是容新小友与百灵山庄少庄主的大礼?”

    玄策长睫半垂,温润的神色不复,“大师也听说了?”

    既远阿弥陀佛了一声,“相逢红尘内,贫僧有幸识得天锦城城主,他曾求至我师父门下,望我师能收容小友为徒。”

    玄策意外地抬眸,“容城主竟然找过园融前辈?”

    既远叹息合掌,“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我师父说他无法收下这个徒弟。”

    玄策皱眉,似有些不悦,“为何?”

    既远解释道,“入我门下,需得往后不入凡尘、不问情仇,师父说容小友的尘缘不在伽楞寺,还说他铸魂未成,流落他乡,终有一日魂归来兮,方可妄断情仇。”

    玄策静默良久,攒动喉结,“那他的尘缘在何处?”

    既远神情不变,但眼中又似闪过悲悯,“他的尘缘也不在上尊这里。”

    -

    红绸暖帐,轻纱被夜风浮动,宽敞的屋内尽是喜庆的大红色,案台上的楠木桌摆了两个红烛,帐内的屏风榻上铺了锦缎。

    有个乌发披肩的少年卧在榻上,削瘦纤长的直腿肆意地横在榻边,喜服略略披着,胸口洁白的里衣露了出来,交叠的衣领不知何时松开,细腻白皙的肌肤很是灼人。

    少年抬眼,英气的眉眼没有丝毫阴柔之感,乌泱泱的眼珠闪过一丝亮光,菱唇一撅,对着迈进门的人嗔道,“怎么才来?我要吃那个,给我端过来。”

    进门的人闻言,果真给他端起了盘子,盘子上是一颗颗饱满欲滴的樱桃,少年捏了一颗含进嘴里,红唇白齿,樱桃的汁水染红了他的嘴角,少年丝毫未察觉,喉结处轻轻滑动,喉咙发出叹喟,“好甜的。”

    端着盘子的人伸手,要去给他擦掉唇角的红汁液,少年狡黠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软舌一带,汁液已经被卷进唇齿之间。

    “我还要吃。”少年如是说。

    端着盘子的人自顾自地将樱桃拿了起来,又把盘子往外推了推,“喂你。”

    少年似乎不太乐意,他微微侧头,露出线条绷直的锁骨,光滑平整的骨窝处可以放好几颗樱桃,那人这么想着,似乎也这么做。

    少年英眉一挑,含怒的凤眼瞪过来,“拿开!”

    那人偏偏不拿开,俯身下去,吻住了锁骨的樱桃,少年挣开他的怀抱,反被那人擒住双腕扣在榻上,宽大的喜服摊开,少年纤细劲瘦的手臂动弹不得,如玉的肌肤与大红锦缎形成鲜明对比。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脸来,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封亭云在卧榻上猛然睁眼。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封亭云运转灵力,将五脏六腑间冒起的冷凝之气压了下去,只是心头的悸动依旧揣揣不已——

    梦境中的那个少年是容新没错。

    可为什么那张脸,却是叶师弟?

    封亭云微微颤动的手按住胸口,下了榻,他走到案边,生息吐纳,匀长的手指抚摸这把凌云剑,凌云剑近日沉寂万分,已经不复先前的躁动不安,封亭云用识海探视,却发现凌云剑拒绝与他共识。

    邪刀出世,祖母病重忧心,百灵山庄的琐事都加注在他这个少庄主身上,况且还要准备亲事,封亭云日日忙得脚不沾地,这是这月以来唯一一次在子时前歇息,一合眼,多年清心寡欲的他,偏偏做了个古怪的梦。

    古怪吗?

    实在是古怪至极。

    红衣乌发,烛光暖帐,少年本该就是他的道侣。

    十里红妆,万古情长,此生入尘便只得一人。

    封亭云手指停在凌云剑鞘上,灵气缠绕剑柄,凛凛寒光乍现,室内竟然风涌云动,犹如那日容新跪在静思壁前誓言坦坦,“叶师弟只是个弟弟,跟师兄是没法比的。”

    剑身猛然四合,室内的微风骤停,仿佛什么也没有过。

    封亭云的神情变化莫测,眼中的红光一闪,倏尔又消失不见。

    百灵山庄淬火池。赵老夫人一手被侍女搀扶着,一手执着仗,忧心道,“仙子,此番可有把握能镇得住这把列兵?”

    黄盈盈点了点头,“我已布好阵,等罗沙石炼化好,便可以催动阵法一试。”

    “这邪刀曾经在古战场上杀人如麻,现下又饮了六个壮年男子的鲜血,离嗜血妖邪一步之远,若不镇下,必定是个麻烦。”

    黄盈盈安慰道,“老夫人何必忧心,修真界翘楚辈出,若此阵法行不通,总该也有别的法子,驱邪除魔之道,定是修真界共同的责任。再说还有少庄主这样的仙君在,总归不会有意外。”

    赵老夫人却没有松气,“但愿如此。”

    第二日,众人聚在淬火池旁,准备投以罗沙石成阵,却发现淬火池里的邪刀列兵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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