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
润玉跪坐在蒲团上,着一身素白,只余衣襟一道黑色的孝服,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刻着一块牌位。
桌台上挂着一身红衣的漱漓踏浪而来的画像。
锦觅找到他时,润玉已经刻好牌位,将它立于桌上,恭敬地跪在它面前。
锦觅走到润玉身边同他跪在一处,对漱漓磕头行礼。
“觅儿身上有伤,怎不在洛湘府养伤?”润玉语气带了一丝不悦。
“我早好了,倒是你”,锦觅转头对上他的泛红的眼尾和憔悴的面容,“是不是又没好好休息?”
润玉望向漱漓的画像,“若我闭上眼,娘亲死于琉璃净火的画面就会不断出现。好不容易找到她,听到她说不后悔生下我,却是在生离死别前。欲孝而亲不在,润玉,又一次失去娘亲了,那些记忆怕是无法忘记了。”
锦觅握住他微凉的手,“没有一种记忆是值得被遗忘的,无法忘记就好好记住。既然你娘亲是爱你的,她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么虐待自己。只有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她。”
润玉苦笑道:“是啊,逝者已矣”,而他什么都无法挽回。娘亲留在夜明珠中的记忆,无数次提醒他才是龙鱼族灭族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任性地跃出水面,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个温暖的怀抱忽然抱住他,她埋在他的肩窝,“这样我就看不到你,伤心的话就哭吧,把难过和眼泪一起冲走。”只希望这次之后,别难过了好不好?
至亲的分别,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空洞的,哪可能三言两语就把人带出悲伤,锦觅想,她现在能给的也只有一个拥抱了吧。
润玉抱住怀里的人,双臂渐渐收紧。闭上眼,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下,积压已久的后悔愧疚悲伤和仇恨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不想叫她见到自己如此软弱的一面,却又因这时有她陪在身边而窃喜,她真的来了。
父帝的关心过于吝啬,母亲给予的爱太过疼痛,旭凤给的陪伴如同施舍。若非遇到了真心待自己的觅儿,恐怕他仍会死死抓住那最后一丝温暖吧。
只有她给的爱才叫他看清什么是全心全意对他好,好到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妄想。他从出生至今的一万七千年里,从未得到过真正的温暖,除了她,这样好的她真的是该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存在吗?真的不会,如同其它的温情一般稍纵即逝么……
再度睁开眼,润玉已收起眼中的情绪,“你到底从哪里来,为何如此美好?”
那个丧尸横行,朝不保夕的世界可一点都不美好啊,锦觅抬头,如今她已经知晓他的所有,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也该需要一人来分享了,“我有一个秘密,不过要等历劫回来再告诉你,那时你可别嫌弃我啊。”
“我怎会嫌弃你”,润玉垂眸注视她的双眼,那双翦翦杏眸中全是自己的影子,仿佛无人可入她的视线,除了自己。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啊……
他抬手捂住那双眼睛,掌心感受到睫羽扫过。
“怎么了?”锦觅拉下他的手,不解道。
“无事”,润玉担心她跪久了膝盖不适,便带她到坐到椅子上。离开前挥手一道灵力掩去漱漓的画像和灵位,如今父帝尚不知他已知晓生母,为恐多疑的父帝将他生母与天后之死联系起来,他连光明正大地拜祭母亲都无法做到。
锦觅取出那只发簪给他,道:“明天就是缘机仙子算出的历劫时间了,这几十日明明是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却不能陪在你身边。这个发簪我加了空间之力进去,可以将灵力转换为空间之力,你要是想我了可以玩玩这个。”
润玉接过白玉簪子,拂过簪身,清凉润泽,如同她的真身霜花一般,“此簪,用什么做的?”
“……就随便从爹爹的宝库里拿了个结实的冰玉啊,你不喜欢吗?”
润玉捏着发簪的手渐渐用力,“本源之力唯有自身可使用”,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道,“你拿什么做的?”
锦觅笑着说:“……我把力量引入冰玉里,就是一下子输多了点。”
润玉深深地对着她的双眼道:“怕是连觅儿自己都未发觉,你说谎之时怕对方怀疑便会看对方的眼,又习惯以笑掩饰情绪。为何要瞒我,这里加入了你的霜花真身?”
“我就是想看真身它结不结实,谁知道一掰就断了,不能浪费……”,锦觅对着他声音越来越小,一个两个都这么快发觉了,“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但爹爹帮我补好了,还多送了很多灵力,你别生气啊。”
“哪里是你对不起我……”,润玉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润玉只有你了,别伤害自己,可以吗?”这是他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住的宝物,怎能因自己受伤。
“可我也想保护你啊,那个情劫,娘亲和芳主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它,我怕……”它要是真的应验了该怎么办?
“润玉不会让情劫阻碍你我,只要我在一日,便护你平安康乐一日”,润玉又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只想与你长长久久,享受神灵漫长岁月。”
“这是你答应的啊。”
润玉温和浅笑,驱散了近日愁容,“为你立誓”。
上神之誓,天地为证。
…………
入夜 洛湘府
月色中的临霜阁寂静安宁,夜风习习吹过,树叶轻轻摩挲摇曳,发出沙沙声。
白衣仙人悄然出现在锦觅床头,双手掐决召唤出锦觅藏在身上的逆鳞。银色鳞片现于半空,在月华中折射出温润光泽。
一道蓝色光华在他指尖形成,顺着指引没入逆鳞之中。“凡间时辰与天界不同,我无法时刻护她周全,望你带着我的记忆与灵力,护她凡尘一世安宁。”
做完这些,他再度把逆鳞放回原处,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终于到了锦觅历劫的日子,因果天机轮回盘边,洛霖、临秀、润玉还有狐狸仙都来送锦觅。
“花神,时辰已到,可以下界了”,缘机仙子提醒道。
“好,我只要跳下去就可以了对吧?”锦觅望着看不到底的大洞,突然恐高了。
狐狸仙立刻说道:“对,小锦觅你尽管跳,老夫会在观尘境中看你长大成人的,弥补爹爹我未见过你孩提时期的模样。”
“咳咳”,正牌爹咳了一声,“觅儿,凡人最苦,趁此机会好好体会人生百态。”
“好,那我就去了”,锦觅看了他们一眼,“最多百日,我就回来,别太想我啊”,说完就纵身跳下,享受失重的刺激。
轰!一道惊雷霎那间劈下。
“天劫?”润玉诧异道,“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众人忧虑时,缘机仙子掐算出因果,道:“这是花神的上神劫啊,如此正好,天道劫难,待花神历劫归来,死劫也可解了。”
“机机,你能算出这个什么劫难吗?”月下仙人问道。
“这个嘛……”,缘机仙子看了看润玉,道,“是情劫。”
“什么?”
“情劫?”
知道情劫一事的润玉蹙眉,觅儿的情劫在凡尘?正当他思索之际,背后一股力量推来,本就带伤的身体一时未避开,直直地落入因果天机轮回 盘中,消失在众人面前。
临秀:“这……”
狐狸仙高兴朝下面喊道:“情劫诶,大侄子你要好好把握,和小锦觅好好谱写一段旷世绝恋啊!”,“机机,每段情劫都是可歌可泣的故事,老夫我又可以感受爱情的美好了~”
“呵呵”,缘机仙子默默转身。
“月下仙人”,洛霖凉凉地说,“夜神下去了,这几十日谁去布星挂夜?”
狐狸仙语塞:“这个……额……”
洛霖叹了口气,只好与天帝请个罪,再让星宫府的轮流值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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