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想起了媳妇和儿子,季泽难免思绪纷飞:在家他把儿子带在身边,媳妇就冷冷淡淡完全不往前凑;他这一走,母子俩就朝夕相处,亲亲热热。
儿子在信上说想他了,问娘亲想不想娘亲应了一声……想到这里,他又喜忧参半,因为他到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媳妇相处,更不知道要如何讨好他媳妇。
不过季泽并不担心母子俩在京城的安危:他留够了人手,更和皇帝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他笃信十姑娘的遭遇,比如挑唆谋害这些事儿不会发生在他媳妇和他儿子身上。
即使他媳妇对他始终心存防备,但他依旧信任着他媳妇。季泽又把儿子的家信看了一遍,想起儿子的小脸自然就想起了他媳妇。
当年宫中百花宴上,皇子们都在,年轻的姑娘们几乎都去围着适龄的皇子们,唯有他媳妇站在树下微低着头,遥望着人群……他观察了好久正要上前,刚好见到他媳妇翻了个白眼,更小声嘀咕,你们长得不好看但想得都挺美。
他媳妇嘀咕完再一抬头,就跟他对上了眼。
他媳妇神色登时一变,眼泪说来就来,声音都在颤抖,“求求你别说出去。”说完表情一收,又是个嘴角含笑的婉约美人,“说出去他们估计都不信哈。”然后转身走了。
他就这么对他媳妇一见钟情了。
每次回忆他都觉得无比有趣无比生动,他媳妇太特别了,表里不一都能如此坦荡如此可爱。
季泽就这么自己产糖,自己把自己齁住,再一次。
却说千里之外的京城楚王府,任微自然对便宜丈夫收到家信后作何感想一无所知,只是碰巧她此时也在琢磨她这个当搭头一样白给的丈夫。
没办法,就算她有心忽略,小胖子也会有意无意地替他爹刷刷存在感。
小胖子从任微这里感受到真切的爱意,就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思,总想叫父母两个人重归于好:虽然不会说出来,但他看得出在一次大吵后,娘亲就不搭理爹爹了,之前提起爹爹娘亲都没好气呢。
不得不说,小胖子要是在任微刚穿过来就来这手,她不仅会不耐烦,还会反感甚至是迁怒。
如今穿过来已经一个月,她不仅是适应了一些,更关键的是调整好了心态,很多事情都能坦然面对。
这期间发生了些诡异的“同步”,让她疑惑的同时对原主似乎更认同了一点,或者说因为记忆融合得多了,她的认知都因此小有改变。
她看着原主留下的账目和备忘,上面笔迹和自己并不相同,但真让她提起毛笔来写字画画,别说给别人看,她自己要不是事先知道,一样分不清哪个是原主写的哪个是自己刚写的……
当然,这可以解释成肌肉记忆或者习惯成自然,但在家信末尾小胖子签名旁边画了个栩栩如生的小柿子之后,任由小胖子捧着信笺惊呼,任微进行了严肃的哲学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要知道原主可不会画画。
奇妙的笔迹重合,原主跟她本人起码八成以上相似的容貌——嗯,原主比她本人更美更年轻,再加上一个像她本人高达九成的小胖子,还有表里不一的戏精本精作风,她就算不愿意嘴上承认,心里也有点……冥冥之中只有天意的感觉。
她现在相信不是随便谁都能穿过来。
只是要她彻底认命那不可能,以后要是能有机会穿回去,她必定会尝试,但在这之前,她得先活下来而且活好点。
不管是活下来还是活好点,她承认她需要楚王的庇护。
所以她反复考虑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和楚王好好相处——原主当初消散的时候说的也是尽量报仇,好好对待小胖子,剩下的全都交给她了,让她看着办。
原主的愿望,未免太真实了。
不过要求楚王庇护,她当然要有所回报:医术无疑是个回报的好选择。万一有朝一日,她得和楚王分道扬镳,医术不仅够她吃饭还能让她有能力自保。
于是她在整理心情之余也不耽误她继续啃医书背药典,尤其是心神不定的时候学习是最好的静心方式,对她而言没有之一。
任微和小胖子这边“岁月静好”,太妃那边以及忠勇伯府已然热闹了起来。
先说太妃这边。
太妃果断清理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果然收获不小:这些有问题的丫头和婆子大部分是内务府送进来的,少部分是从牙婆那儿买的。
内务府送来的里面必有太后的吩咐……太后数十年如一日乐得看她笑话,太妃早习惯了。而后者明显是让人收买了,太妃不耐烦亲自处理,便交由大管家帮着审问,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太妃和季澜听说这结果并不意外:有心算计二姑娘的“正主”感受到风吹草动早就跑了,跟忠勇伯府那边一样。
太妃休养了几天,精神头略好,就把闺女带在身边,盯着她也教着她。
二姑娘今天十五岁,之前颇为骄纵也不免叛逆,母亲和哥哥连番苦口婆心她能听进去多少还不知道。但因为身边换了新人,她想做点什么,身边伺候的明面上是照办了,之后都跟太妃和季澜报备,于是她做事很是掣肘,也就老实了不少:估计是想先混过这段母妃和哥哥齐齐盯着自己的这段时间。
王府二姑娘被被母亲和哥哥轻拿轻放,但忠勇伯府的十姑娘就没这么走运了。
因为二姑娘憨归憨,胳膊肘又不往外拐。十姑娘真就能为了一己私心,王府和忠勇伯府的名声她都不要。
这样的姑娘长得再好,能指望她得势后提携娘家吗?真若能高嫁,不在一念之间把娘家毁了就算不错——忠勇伯和伏二爷在听过全部经过后就是这个意见。
伏三爷也非常失望,不过他终究是个“慈父”,不打算把十姑娘丢进家庙,而是和老太太恳谈了一番:请老太太把十姑娘带在身边仔细教养,过几年把她许配给个寒门士子就是。
老太太其实很不喜欢小儿子的原配卫氏,连带着也不喜欢卫氏生的九姑娘。卫氏从嫁过来之前一直到身死都稳稳压着儿子……这可是她最最喜欢的小儿子!
说实话卫氏死了,没有拖累儿子,她还隐隐庆幸,谢过佛祖。
不过没多长时间,她就发现高兴得太早了,也幸亏小儿子心软,没有把九丫头如何,不然真要是按照之前她们想到的最坏的办法……忠勇伯府上下也得全兜进去。
当时那心有余悸之感,她至今记忆犹新。
十几年过去,九丫头嫁给楚王,还提携了她父亲一把,老太太心里再别扭,也得承认卫氏可比张氏会教孩子。
伏老太太念叨过一番往事,眼中含泪,拍拍儿子的手背,“你该对王妃再好些。这回……先让你大嫂过去赔罪,讨讨口风,回头你选个好时候再和王妃说说话。”
伏三爷郑重应了,“儿子知道,母亲放心。”
忠勇伯府那边的处置结果,任微先从伏三爷写给她的家信上得知了大部分,细枝末节则是从亲自跑来赔罪的忠勇伯夫人,也就是原主的大伯娘这儿补全的。
忠勇伯府的处置结果,怎么看都是想“废物利用”,再榨取一下十姑娘的剩余价值。
任微叹道:“请几个女先生,给家里的姑娘们讲一讲史,尤其是后妃列传之类。父亲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豁然开朗,如今更是襄助良多。”她就差直说想给姑娘谋个好前程,先补补智商了。
忠勇伯夫人也不知听没听出弦外之音,只一个劲儿地应是。
伯府目前还有些家底,女孩子们自然要上学读书,但伯府的教育水平……也就那样。
有一说一,伏三爷自私冷血是真的,但不涉及利益的时候伏三爷也能温情脉脉:原主也是整个伯府里唯一一个让伏三爷亲自教育,真正接受了一对一精英教育的姑娘。
单就这一点来说,连原主的堂兄弟以及异母弟都比不上她。
须知当年伏三爷中了二甲头名,也就是殿试第四。他要不是个一表人才翩翩佳公子,如何能让原主那个探花出身的左都御史外公瞧得上?
之后两边消停了好几天,任微正在家刷医书,忽然接了个帖子。
原来大齐皇室有这么个习惯,就是春夏两季由宗室亲王郡王国公家依次主办赏花宴……按说楚王不在家,应该轮不到任微这个楚王妃,但这次的帖子就这么大喇喇地到了任微手里。
任微便把楚王的心腹们都叫到外书房,挂了个透光又透风的珠帘意思了一下,“诸位怎么看?”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秒懂,抬手往皇宫方向指了指,“又是那位老人家要看笑话?”
楚王的心腹们先后点头。
任微也不装了,冷笑道,“王爷不在家不过一年,这就堵门欺负人了不成?”须知原主嫁过来这么多年,赏花宴一次都没轮到她头上过。
记忆里皇后和原主关系平平,属于彼此都没啥交情却也绝不会使绊子那种:人家丈夫在边关坐镇带兵,她在京里欺负人家媳妇,皇后又没疯。
太后不一样。
她和太妃不和,又一直看楚王不顺眼。楚王娶了原主,太后顺带着看原主也很不顺眼……太后的手还伸不到前朝去,折腾折磨人也只能从女眷下手。
太后恶意满满的原因原主记忆里没有,小说也没提到过,任微就寻思是不是因为楚王没有支持太后的亲生子宣王,而且不仅仅是“不支持”?
不怨她多想,卫家倒霉应当从先帝的皇后太子先后离去去世这儿算起,只分析既得利益者的话,皇帝和太后可都有嫌疑。
金色的帖子都送来了,太后就差明晃晃地告诉她赏花会上我会安排人作妖,任微不会也不能进宫跪求太后收回成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横竖她也不差能人来使唤,眼前这不坐着这好几个吗?
负责和楚王妃接洽和商量这次赏花宴的正是……任微穿过来就见到的狗男人,太后的小侄子封北亭。
这家伙故意选在傍晚时分上门拜访,和太后一样不安好心。封北亭死皮赖脸地磨蹭到了晚饭后,目光闪烁,一直都在说废话兜圈子。
任微不知道封北亭一个劲儿拖延想做什么文章,但她已经很不耐烦了正要开口赶客,大管家先跑了进来,“王爷回来了!”
任微一听就蹭地站起身来,见大管家面色不太对,她便知道出了事,抱起惊喜的小胖子吩咐道,“带路!”
封北亭也站起身来,瞪大眼睛心里无比意外:他得到的消息可不是楚王回京!
任微抱着小傲天刚穿过抱厦,迎面见到坐在步辇上的楚王季泽。她快步走过去凑近直视:只看眼神,楚王应该是介于清醒和不大清醒之间。
季泽目光一扫,视线就落在了任微,以及落后几步的封北亭两个人身上。
他当即热血冲脑,“你!”只喊出了这一个字,他使力挣扎想要飞扑过去的时候,眼前就是一阵模糊,若非身边心腹眼疾手快他能从步辇上栽倒,以面抢地。
封北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顶着楚王那猩红的双眼,居然伸出胳膊,想要挽住任微的肩膀。
任微还抱着小胖子,却不耽误她从头上取下金簪,对着封北亭身侧就是一下。
封北亭声音都发不出,捂着伤处,栽了。
作为大夫,任微最是知道哪里不会致命却能吃足苦头。
她利落地丢开那支金簪,轻飘飘道,“渣渣。”说完她又从头上取了支簪子,木头的,对着目瞪口呆的楚王眉心又是一下。
楚王瞪大着眼睛,心里不知多少心绪齐齐翻涌,然而这些都敌不过这一簪子的效力,他脑袋一歪,晕了。
一时间这屋里简直落针可闻。
众人看看晕了的王爷,再看看倒了的封北亭,最后目光落在了气定神闲无可匹敌的王妃身上:他们似乎懂了王爷为什么非王妃不可。
然而众人又见王妃忽然抬脚,面无表情地踹了王爷肩膀一下……嗯,他们又似乎什么都没懂。
任微才没乱来:卫氏的小册子上说了,找准穴位一簪子扎晕之后再在肩膀上补一下……后面这一下是止痛定神用的,省得病人醒来头疼欲裂。
就算明天楚王季泽肩膀处会淤青一大片,也不是她对季泽凶她的故意报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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