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台上, 朋羊朝喻子翔看了过去。
他靠着围绳, 眉头紧皱, 他的眼睛盯着仓库墙上的一角,他显然在思考。
他穿着黑色, 他好像很喜欢黑色。她想着。
但他的球衣总是白色的。无论是在皇马还是在英格兰,白色都是球衣主色。
之外的, 她看到的,他也会穿很夸张的颜色, 譬如橙色。
而不管这个男人是什么颜色的,他的乖张不变。一如去年初夏, 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泳池边重逢时, 他给她的感觉。
朋羊想起来, 她以前也经常在《OK!》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他。他是英格兰八卦报纸和杂志的宠儿。时尚杂志同样热爱他。
他刚才说她是dra queen, 他自己何尝不喜欢成为焦点?
朋羊听皮埃尔说过, 只要喻子翔想,他可以是更衣室里废话最多的,也可以是更衣室里最八卦的, 嘴巴最毒的那更是不用说。
皮埃尔从来不喜欢真的谈论喻子翔。皮埃尔告诉她这些, 可能是希望她知道喻子翔其实没那么“酷”, 或者是, 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又或者,她把皮埃尔想的太小气了,皮埃尔并没有撒谎,也没有丑化喻子翔, 更没有说多不堪的细节。皮埃尔不过是跟她说了一点他队友私下里的真实面貌。
就算皮埃尔不说,朋羊也都清楚。
皮埃尔以为她印象中的喻子翔是什么样的?白马王子还是黑马王子?喻子翔显然都不是。他更像是卡通片里的搞笑反派首领。
在维加斯的泳池边,菲尔-比斯利好像用过类似的形容嘲讽喻子翔。
是,喻子翔是知道怎么招女孩儿们喜欢,但他显然更知道怎么融入,并在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群体里,占据一席之地。那从来不容易。这是为什么他的朋友和哥们那么多。
但他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他难道以为只要他主动邀请了她去他家,她就会乖乖跟他回家?
她才跟皮埃尔分手!
也许那发生过太多次了,他跟女孩儿们说这句话,女孩儿们喜滋滋地答应。
所以他那么自信?
他的确说过,这种事他从来不需要运气。
朋羊感到很荒谬,也有点觉得被冒犯。
她拿了手机出来,低头拨电话,准备往梯子走,嘴上跟喻子翔说,“你不是来练习的吗?你练习吧,我打电话让人来接我……”
朋羊话没说完,她被人从侧后方拦腰抱了起来。
她一惊,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她抓紧了手机,再下一秒,她一只胳膊搭上了喻子翔的肩膀,然后她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微微侧脸看向她。他脸上所有的玩世不恭都消失了,眼睛里的也是。他皱了一点眉,他的目光透着挣扎。
他漂亮的脸离得她很近,近到她只要稍稍往前探,她的鼻子和嘴唇都能触到他的皮肤。
他身上的味道是诱惑她的味道。
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近到她的整个身体就在他怀里,她的一只胳膊贴着他的颈后皮肤。她的呼吸在他的下巴,在他的前颈。
她看到他的喉结不安分地动着,他脖子上的青筋也跳动着,她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个嗜血的吸血鬼,她很想很想咬上去。她抑制着冲动,控制着呼吸。她舔了舔嘴唇。
她也感到了他的紧绷。他出汗了。
他迷人的下颌和性感的唇线近在咫尺。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她,短瞬落在她的上身,他的气息十分不稳。
“我重么?”她的嘴唇动了动,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她知道她更应该说的是“放我下来”,但她没有说。她的心跳的很快。
他仍然看着她,他的眉头没有松开,他摇了摇头。“我可以抱着你做深蹲,我也可以背着你做引体向上。”他的嘴唇慢慢也动了,他的声音很低,明明是两句吹嘘自己的玩笑话,但他说出来一点也不好笑。
朋羊不知道他怎么了。就算她第一次是跟喻子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直觉告诉她,喻子翔现在在想的已经不是那件事。但也不单单只是性。他好像在做什么决定。
“我不是你的杠铃。”她佯怒道,配合了他的笑话。
喻子翔一边嘴角微弯,很快恢复原状,“那你想当我的什么?”他有点揶揄地问。
他的声音,让她的脚踝不知该放松还是该绷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往拳台下走。
朋羊估摸自己整张脸都红了。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小声说:“我自己会走。”
他朝她邪气笑了笑,是很好看很勾引人的笑容。
他低声说:“我知道。但我发过誓了。”
她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
她左手食指不禁去触他脖子上的那银链子,她的指尖滑过他脖上的一点皮肤。她看到他的喉结飞快动了两下,他整个身体一下绷得更紧,抱住她的双臂也在收紧。
她抬眼看他,他眉头皱得很深很深,他在竭力控制呼吸以及一切。
她小心呼吸着,小心笑了笑。她的食指只是勾了一下那根银链子,立刻松开了。
那是很漫长的一段路,漫长到彼此都不知道要出多少汗,是否会窒息。那是很短暂的几步,喻子翔走下拳击台,停下来时很犹豫,但他还是缓缓把她放下了。
直到她完全站稳,他的手才完全松开。而后,他转过了身。
“我们还没有谈完。”喻子翔正要拎起他的黑色运动包,但他没有拿起来。他回头看她,“走吧,告诉我你住哪。”
朋羊报了酒店的名字。
喻子翔点点头,有些出神地说,“过去需要一会儿。”
朋羊也点头。
他们往外面走。他就在她身侧。他没有拿他的包。
没人说话。
明晃晃的白炽灯下,他像变了一个人。
他像一个陌生人。
不对,她于他,就是个陌生人。
他们走出了俱乐部。
朋羊于是看到了那辆哑光黑的兰博。
其实她几年前就在报纸上看到过。
那么,这是第二辆,她想,也可以算第一辆。
“别担心,我不会开很快。”喻子翔走向他的车,回头冲她笑着说。
他这样笑,也没有带走那丝陌生的气息。
朋羊开始觉得坐上那辆车不是个好主意。但她依然坐了上去。
他在发动车子之前,先放了歌。
是他们去年视频时聊过的Ene《Supern》。
朋羊坐在副驾驶上,很轻很轻地呼吸着,她每块肌肉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她的面部表情早已变得凝重,她没说话,只是把头发拨到耳后,望向窗外。她触到自己的耳廓,滚烫滚烫。这辆车无疑载过无数的漂亮女孩儿,而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大概都没有坐第二次。
她不想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这首可以?”
她听到他随意地问。
“随便。”她随意地回答。
听上去没有高兴,没有不高兴,他们的声音都是。
喻子翔没再说话,他发动了车子。
他的手在方向盘上,他偶尔会弹两下手指,嘴里跟着Ene哝几句。
他的声音低得朋羊几乎听不到。
但她能清晰地听到Ene唱:“I can’t be your supern, can’t be your supern...”
难言的欲望与矛盾,一点一点蔓延在车里。
在某个时间点,喻子翔关掉了歌。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抱歉,我应该放你的歌。”
朋羊没搭话。她感到她心里升起了一点点愤怒,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所有的这些让她难以读懂的举动。
喻子翔没有再放歌。
车窗外,没什么车,没什么人。
这是仲夏的午夜伦敦,一切看上去都很美。
车里,喻子翔开始说话。
“我睡过的女孩儿,如果皮埃尔感兴趣,我会把那女孩儿的手机号给皮埃尔,同样的,皮埃尔也给过我女孩儿的手机号……”
朋羊整个人一懵,喻子翔是不是神经病?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你觉得我想听吗?”她大声打断他。她完全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喻子翔有很多面,皮埃尔也是。皮埃尔自己都说过他有时候也可以是个nwhore。
但她可以选择不看到他们的这一面。喻子翔却非要给她看。
喻子翔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他声音平缓,不受干扰,继续说着,“这在所有职业足球俱乐部或者国家队的更衣室里都很常见。一般情况下,那些女孩儿也都不介意。事实上,她们很乐意一个接一个地睡球星。就算八卦报纸知道了,除非那个女孩儿很有名,不然也没太大新闻价值。菲尔,你还记得菲尔?你应该记得,他Instagra注你了。菲尔一开始有点那么看你。”
朋羊懒得吭声。她知道菲尔一开始很“轻视”她。
“但你不是那些女孩儿。你也不是皮埃尔一个普通的女朋友。你是他纹在皮肤上的女孩儿。你们是过去一年全世界最火热的情侣。”
朋羊垂了眼,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这个夜晚,她见到他后,刻意忽视的事实。
“如果我现在真的对你采取行动,以我对皮埃尔的了解,他不会再跟我说话,他甚至可能会要求转会。我们更衣室会出问题,我们球队会出问题。那都不是我想看到的。”喻子翔说到这看了看她,她依然望着车窗外。
朋羊冷笑了一声,很轻很轻,她的声音也很轻。“你就那么自信你采取了行动,我就会答应你?所以,我刚跟皮埃尔分开,我就那么迫不及待跟他的队友约会?”
喻子翔好像没听到朋羊的话。“我会跟皮埃尔谈谈,但不是现在,你们才刚分手……”
“我想下车。”朋羊快速道。
喻子翔依然在说。“最重要的,如果我们现在马上在一起,八卦媒体就像是收到了圣诞礼物。之后,会有很多人骂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看上去蠢吗?”
“不,我不认为你一定会答应我,我甚至不认为你准备好向前走了。吸引力从来不是全部。但我的确觉得你会在意皮埃尔的感受,以及公众的看法。我只是必须把这些跟你说清楚。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 喻子翔说完朝她轻浅笑了笑。他处于他的节奏里,并不受她情绪起伏的影响。
朋羊也看向他,他没有跟她对视,他重新目不斜视。
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感觉没错,他的侧脸比他哥哥的更凌厉和张扬。
他上车后始终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他若无其事地谈论这一切。
朋羊也已经明白,他的“挣扎”,如果他真的有的话,在上车前都完成了。他已经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这是为什么他说去他家不是个好主意。
他跟她调了整晚的情,他直到现在才把真正要跟她谈的说出来。
他可以比他哥还理性和冷酷。
只是朋羊同样很清楚喻子翔说的都是对的。她原本也懂得这些道理。从她去年夏天,选择跟皮埃尔开始,这些问题就存在。
这个夜晚,她被自己心底一群愚蠢的蝴蝶冲昏了头脑。她被一次又一次朝她袭来的海浪冲昏了头脑。她忘了海浪最终会离她而去。
“你刚才好几次差点吻了我,最后还抱了我,不算越线?”她有点讽刺地问。
“我没吻,不是么?我说了我抱你是因为我发过誓了。”
“你很虚伪,而且自私。”
“我知道。你也有一点。”
“谢谢。”朋羊微笑着说。这个微笑,咧地她身上哪哪都疼。“谢谢你为我考虑。你说的我都明白,并且理解。还有,你也没说错,我暂时没有开始一段新恋情的打算。过去一年我很累。”她涣散的目光投向车窗外,他们正在过桥,她忘了这是哪座桥。“但如果我准备好了,我不会等你。”她很冷静地说。
喻子翔盯着前方,他的双手都在方向盘上。他顿了顿,漠然道:“我没有要求。”
朋羊低头笑了笑。
他当然不会要求。这必然是双向的。他不会为了她停止他的日常。他可能也不确定他的兴趣能持续多久。一年了,算是很久了。他跟何靖岚的恋情也就半年左右的时间。
何靖岚说的是对的。他刚才说她不够了解男人,也是对的。
“喻子延?”他突然问。
“我就只有这一个选项?”朋羊好笑地反问。
“我相信你有很多。不过,如果是他,记得告诉我,我希望从你这里知道。”
你为什么要装作你真的在乎呢?朋羊很想问他,但她失去了跟他说话的力气。
这一次,不用她去拍死小蝴蝶。它们不仅早就奄奄一息,它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飞起来了。
他们过了桥。
她看着窗外喃喃道,“你会的。”
喻子翔不再出声。
车里也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
这是一段不算近的路程。
但后来的时间,朋羊没有了时间概念。
终于快抵达酒店时,喻子翔忽然说:“我不希望每一次跟你分开都是以吵架终结。我们可能不能当朋友,但也不是陌生人或者敌人。我很愿意给你发条圣诞快乐的信息,如果收到你的回复,我也会很高兴。”
朋羊点了两下头。她已经被他称作dra queen,她不想再复杂化一切。
英文里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他们的关系,acquaintance,泛泛之交。或许什么时候,他们还用得着彼此。如今他们之于彼此,都是有价值的社交关系。
他们没见过几次。她清楚的记得每一次,但她现在只想忘了。
喻子翔停了车,扭头跟她说:“晚安,希望你在巴黎一切顺利。”
“谢谢,晚安。”朋羊露出礼貌的微笑。
她没有看他的脸和他的眼睛,她祈祷过了今晚,她都能彻底忘了。
*
第二天早上,喻子延到达vis俱乐部时,某个拳击台上躺着一个人。
喻子延不太意外,他走到拳台边时,那个人也醒了。
喻子翔起身,伸了个懒腰,没看他哥,只是说,“我去淋浴,你等着挨揍。”
喻子延笑了下,“你跟她说清楚了?”
喻子翔翻下拳台,背对着他哥说,“她心里都知道。”
“你有别的选择。你可以为了她转会,失去荣凯这个朋友……”喻子延嘲讽道。
喻子翔回头,“如果你是我,你会这么做吗?”
“不会。风险太大。”喻子延说,也往更衣室走,“而且,那不会是她想要的。事情可能变得很丑陋。”
喻子翔耸耸肩,一副那你还说的模样。他迟疑了一下,问了出来,“虽然你一向很混蛋,但我还是很难相信你再也没有打给过她,尤其……要知道她为那个夜晚和你写了一首歌,她念念不忘了很久……”
“因为事情不是那样。”喻子延也耸耸肩。“但跟你没关系。你赶紧去淋浴,然后等着挨揍。”
“你知道我一向是让着你吧?”
“我不知道。我很好奇你不让着我是什么样。”
……
*
七月,巴黎的天气比伦敦还好。
朋羊中午到达预定好的酒店时,琳达和牛大王已经在等着她。除此之外,还有她团队的几个助理。
琳达的穿着与巴黎的夏日很搭,牛大王今天穿的不太rapper——这一年来,他很多时候更像一个商人,今天也如此。
朋羊戴着棒球帽和墨镜,她都不打算摘下。她原本也不打算说话。
但琳达在酒店的电梯口跟她说:“看来你还不知道,你昨晚从喻子翔的车里下来,被拍到了。《太阳报》非常兢兢业业,你在八卦头版。”
牛大王朝朋羊撇嘴摊手。
朋羊稍微愣了下,但她马上不在乎地说:“他只是送我回酒店,我们没什么。”
琳达和牛大王的目光不约而同瞟向朋羊身后。
朋羊转过身,见到了好像很久没见,实际只是过了半个月的,前男友,皮埃尔-荣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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