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都城, 平安京。
盛夏的蝉鸣绵延不绝, 在日光的炙烤下逐渐升温的空气, 从缝隙中钻进了常年密不透风的房间。
这是整个产屋敷宅邸中最为安静的一处,是家主的幼子, 产屋敷无惨的院落。
身形消瘦的少年有着一头微蜷的乌发,松松地在身后挽起, 颊边被遗漏的碎发从肩头滑落,坠在胸前半掩着俊秀的侧脸。
在他的身前摆着一张矮桌, 桌面上的书翻开了一半,压在书页上的手指透着无力的苍白。
低低的咳嗽声在和室内响起, 他的脊背微躬, 嶙峋的骨像是要钻破单薄的皮肤。
—
鬼舞辻无惨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仍是产屋敷无惨的时候, 也曾养过一只“宠物”。
—
日头渐移, 从西边的天空落下猩红的晚霞, 平铺在地平线上将世界染成了萎靡的昏暗。
无惨对于时间一直都没什么观念,因为身体孱弱,他常年都得待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 所拥有的最多的表示时间。
在他所出生的那个年代, 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其实很多, 可无惨的身体状况却限制了绝大多数方法。
再有趣的东西, 倘若日日面对,也会觉得颇为枯燥。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无惨又看完了一本书。他抬起头来,静静地盯着木格的墙壁, 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有什么夹杂在蝉鸣之中的,其他的声音。
无惨下意识望向门外,可为了挡风而垂下的御帘将他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就连庭院中的景色也见不到半分。
无名的烦躁从心底里升了起来,而这时候,过来送晚膳的侍女卷起了御帘,正打算为他关上障门。
“暂且这样吧。”
无惨轻声吩咐。
侍女只是迟疑了一瞬,便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双红梅色的眼眸注视着她,那里面的神色晦暗不明。
“听不懂吗?”
在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无惨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不耐烦。倘若侍女再迟疑几秒,恐怕摆放在矮桌上的晚膳便要砸到她身上来了。
她慌忙将障门重新推开,顺遂了这位小公子的心意。
虽然伺候了许久,但谁也不敢说,他们真的了解这位产屋敷家的小公子。
有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着,表情平静而又温和,俊秀的外表恰是当时的平安京中最受青睐的姣好。
可有时候他又会因一点小事大发雷霆,仿佛心底里有某种火正在灼烧着他的理智。
在侍女想要赶紧告退离开时,他忽然又出声叫住了她。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时候的无惨表情又平静下来,仿佛刚才那个随时都要发疯的并不是他。
他问侍女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侍女很努力地支起耳朵,但下意识却觉得是这位小公子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直到她也听到了细细的啾啾声。
“大抵是有鸟儿在树上装了巢吧,”侍女说:“好像是麻雀的叫声……”
侍女还未说完,便听到无惨淡淡地开口:“打下来。”
说话时他似乎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翻动着,眼神也没再放在侍女身上。
就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但侍女知道,如果不立马去做,这位阴晴不定的小公子肯定又会像刚才那样,随时翻脸。
她找来竹竿,站在庭院中靠墙的那棵树下,举着竹竿还在找着发出声音的麻雀究竟在何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树枝被震动时掉了下来。
侍女看到了一个灰褐色的小团子,细细的啾啾声变成了从地面上传来——这就是他们刚才所听到的声音。
想着终于可以交差了,侍女正打算放下竹竿捡起来,可在她之前,便有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捏住了那只小小的麻雀。
黄昏的霞光穿过树枝落在他的身上,被切碎的阴影无端让侍女觉得,那些霞光就像是溅落在他身上的血迹。
她恍惚了一瞬,是麻雀忽然变得刺耳的叫声让她惊醒。
产屋敷家的小公子面无表情地将那只麻雀捏在手里,仿佛下一刻这只麻雀就要被他捏死在掌心。
侍女并不意外。
对于这位小公子而言,一切让他觉得看不顺眼的东西都得消失,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只麻雀。
无惨的目光落在这只小小的麻雀身上,大抵是被他捏疼了,叫得比刚才声音更大。
但与此同时,他却察觉到掌心有湿润的触感传来。
无惨眉梢微挑,他松了松手,让那只麻雀趴在他的掌心里——这时候他才发现,它似乎受了点伤。
但即便如此,在无惨松开它时,它仍是张开了翅膀,似乎是想要扑通着飞起来。
无惨自己也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有没有笑,如果有,或许也是嘲笑。
嘲笑它的弱小、嘲笑它的不自量力,也是嘲笑它的垂死挣扎。
——而那时候的无惨,在他人眼里大抵也是如此。
他将那只麻雀留了下来,命人拿了个笼子装着,挂在了他的房间里。
鸟雀的生命会有多长,无惨并不知道,他也没有了解的欲/望。
左右不过是个玩物而已,随便养养就好了。
抱着这种随意的心态,喂的东西也没询问过任何人,无惨每日除了看书之外又多了一项娱乐。
他偶尔也会被吵得看不下书,心烦时便干脆把书卷放下来,拨弄着笼子里啾个不停的小麻雀,直到它的声音慢慢歇下来。
日子似乎过了许久,哪怕并不出门,无惨也感受到了空气中慢慢降低的温度。
冬天来临的时候,屋子里生起了炭火,细小的燃烧声噼啪地响着,暖意慢慢地填充着这个房间。
但无惨很快便察觉了什么——他养的麻雀叫得越来越小声。
以往一整天里可以叫上大半天,无用而又弱小的生物,总在发出毫无意义的啾鸣。
但现如今它却连这样的声音也淡了下去。
如果无惨稍微去了解一下,他就会知道,冬天的时候鸟类都会飞去温暖的地方,直到一整个冬天都过去了才会回来。
而鸟类也比人类更加敏锐和脆弱,无法承受住燃烧的炭火所散发出来的温度。
这是无惨头一次照顾着某个东西这么久,就连侍女们都觉得,这只麻雀能在产屋敷家的小公子手里活上好几个月,实在是一桩奇闻。
毕竟按照他那种随性的养法,其他人都觉得过两天这只麻雀就要啾不动了。
他们深知无惨不喜欢听任何人的意见,倘若在他面前主动开口都会被其认定为妄想命令他。
所以没有人建议他在秋天的时候把麻雀放出去,也没有人建议他不要把麻雀放在温度太高的房间里。
他就这样看着它的叫声一天天变得微弱,无惨的心情也显而易见地发生着变化。
他变得更加敏感和易怒,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会被他曲加理解,他的眉头紧紧地蹙着,红梅色的眼睛里像是闪烁着猩红的光。
——他的身体也在日益虚弱。
新来的医师给他开了新的药方,可不管这些药服了多少次,他的身体也不见丝毫的好转趋势。
他所养的麻雀同样如此。
无论他喂什么东西也吃得很少,羽毛逐渐失去了光泽,叫声也越来越轻,甚至不再在笼子里跳来跳去,而是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好像随时都要死掉一样。
盯着它看了许久,无惨忽然打开了鸟笼。
他把那只小小的麻雀拿了出来,它就这样躺在他的掌心里。
几个月前的伤口早就完全好了,那时候它能从早叫到晚上,这种弱小而又无用,除了平添吵闹外毫无意义的东西,却让他养了好几个月。
无惨本可以继续养下去的——只要它不死。
他可以一直养着它,哪怕时不时都要觉得它吵得让人心烦。
可现在它也要死了。
无惨盯着掌心里的麻雀,鬼使神差的,他缩紧了手指。
—
“我的东西无论何时都该是我的,只有我有决定它生死的权力。”
这样的想法对于无惨而言实在再正常不过。
当天傍晚侍女过来为他添木炭的时候,看到了笼子里已经僵硬的麻雀。
侍女本以为小公子会很生气,或许还会大发雷霆,她甚至还想到了他红着眼睛把这只麻雀捏在手里的样子。
就像他刚把它捡回来的那天一样。
“死了吗?”
正在看书的无惨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说:“那就拿去熬汤吧。”
—
想起了一切的鬼舞辻无惨只觉得浑身发凉。
他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阿雀,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点过去的影子来。
但毫无疑问这是无用功。
“好喝吗?”
阿雀毫无芥蒂地笑着,她将手掌从无惨的胸口抽出来,血液顺着她的动作涌出来。
满浸着血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在苍白的皮肤上画出斑驳的痕迹,连同脖子,仿佛是某种诡异的妖纹。
阿雀的表情在笑,她的眼睛也在笑。
直觉告诉无惨她此刻的确很高兴,所以无惨才更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他不懂她的“爱”,也不懂她的“恨”。
之前以为的找到了理解她的方法不过是自以为是,神代雀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她的癫狂远超他的想象。
阿雀觉得自己很冷静,她在心平气和地跟无惨回忆以前的事情,已经没有一丝丝生气的表现。
妖怪不会忘记任何一份恩情,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份仇恨。
但过去的“仇”,已经结束在了过去,在几个月以前的那个黄昏,她也杀死了鬼舞辻无惨。
以同样的理由。
那么现在要谈的,就是另一件事了——已经被她杀死的无惨,再次苏醒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抱住大宝贝们亲亲,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吃野味,就算是捡回来养了一段时间的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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